谢玉娇冷眼看着徐氏和老姨奶奶说起了话来,又见丫鬟们还在地上跪着,便开口道:“你们都起来吧,以后知道怎么做就行了,做奴才的就得守着做奴才的本分,别觉着太太人好,就可以蹬鼻子上脸了。”
那边老姨奶奶正要开口说那赵婆子的事情呢,被谢玉娇这一句给噎得,只差点儿没气得厥过去,这句句话都指桑骂槐的,还当她听不出来呢!
可这会子她是来求人的,便是听出来了,也要硬着头皮上了。
徐氏听见谢玉娇这么说,只转头看了她一眼,柔声道:“娇娇以后可别这么大的火气了,这春天肺火旺,你这样可要伤身的。”又转头吩咐张妈妈:“一会儿让厨房熬一盅雪梨燕窝来,给姑娘去去火。”
老姨奶奶看着这对母女这一番双簧,觉得自己才真的是要气火攻心了,僵着一张脸看徐氏把话说完。徐氏吩咐好了张妈妈,这才回头跟老姨奶奶又说了起来,只拧着眉头道:“刚刚说到哪儿了,我倒是忘了。”
老姨奶奶脸色变了又变,憋着气道:“也没什么事情,就是……”这老姨奶奶的就是还没说完,外头丫鬟进来传话道:“太太,三位姨娘过来给太太请安了。”
谢玉娇低着头暗笑,今儿一早,便是她喊了丫鬟去小跨院传话,说让他们辰时三刻的时候,来正房请安。三位姨娘一时不知道徐氏有什么事情吩咐,便都循规蹈矩的来了。
老姨奶奶听说三位姨娘来了,可她这话却还没说完,便抬起头看了一眼方姨娘,方姨娘尴尬的笑了笑,脸上一片茫然。
虽然府上有每日请安的规矩,但是徐氏为图省事,也从不拘着姨娘们都来请安,因此这请安的队伍里从来没见过方姨娘的身影,所以今儿姨娘们都来请安了,她自然什么都不知道。
老姨奶奶原本气势汹汹的来,憋着一股子的怒火想要作,这如今两回三回的被打断,她早已经气的说不清话来了。只怕这种架势,即便是她说出了口,徐氏也只会帮着谢玉娇了。老姨奶奶顿时气的胸口疼了起来,强笑着道:“也没什么事情,太太这边既然忙着,那我就先走了。”
徐氏见老姨奶奶要走了,心下倒是松了一口气,她也不想外人传言说谢老爷才去世,她就苛待了老姨奶奶,乡下人容易以讹传讹,传出去总没有什么好话的。
老姨奶奶一走,谢玉娇就让丫鬟把三位姨娘给请了进来,徐氏见了这光景,也知道必定是谢玉娇的主意,只皱眉道:“你喊了她们过来做什么,也没有什么要紧事情。”
谢玉娇便笑着道:“母亲不是说要问问她们的意思吗?我想着这毕竟是大事情,也要从长计议的好,便请了姨娘们过来,母亲亲自问一问,也好让她们回去跟家里人也商量商量,将来做个选择。”
徐氏听着有理,便开口道:“既然如此,应该喊了方姨娘一起,好歹也一起问一声。”
谢玉娇一双秀眉挑了挑,不屑道:“母亲还问她做什么?她当年不是求着老姨奶奶非要进来的吗?好容易称心如意了,难不成还要出去?母亲可千万别多这个事儿了!”
徐氏见谢玉娇这分明又是小孩子脾气,只觉得哭笑不得,捏着她滑腻似酥的脸颊,用指间戳了戳她的脑门笑道:“没想到你这里还装着这样的坏主意呢!”
谢玉娇抿唇笑了笑,一时间丫鬟们已经收拾好了桌子,谢玉娇便站了起来,捧着丫鬟送上来的茶盏,往里间去了。
外头几个姨娘正等着,见老姨奶奶黑着一张脸从里面出来,越狐疑起了里面生的事情,只各自带着几分不安,提着裙子跟着丫鬟进去了。
徐氏见谢玉娇进去,也知道她一个大姑娘,自然不好置喙这些事情,也就随她去了,又见几姨娘都一身素服的进来了,脸上还带着几分悲伤,心情顿时也难过了几分。
说起来徐氏对谢老爷也确实是一心一意的好,便是选的这几个妾氏,除了头一个因为和老姨奶奶置气,一狠心请了自己兄弟,去扬州买了个尚未□□的瘦马回来,其他两个,却都是这附近清白人家的闺女,虽然没有三媒六聘的,但也是请了花轿,规规矩矩抬进来的良妾。
徐氏虽然跟她们谈不上什么姐妹之情,但也都是和气有礼的,一应吃穿用度,都按着京城大户人家的姨娘来,在这样一个小地方,若是那娘家人不贪心,靠着姨娘一个人,养活一大家子也没什么问题。
且徐氏又是宽厚人,逢年过节都有赏赐,那就更丰厚了,这些姨娘吃住都有分例,也花不去几个银子,多下来的,自然就贴给娘家了。
徐氏看着她们年轻轻花一样的年纪,不过比谢玉娇大那么几岁,要不是家里实在困难,也断然不愿意进谢家来当谢老爷的小妾的,如今谢老爷又去得早,留着她们,到底是耽误了。
徐氏叹了一口气道:“老爷如今刚刚去,论理我也不该这个时候说这些,只是你们都是好人家的孩子,当初进谢家来,虽说都是心甘情愿的,多少也有你们的难处,如今老爷去了,我也不强留你们,你们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一下,若是有别的出路,只管跟我说一声,我必定都圆了你们的心思。”
三人一听,顿时都红了眼眶,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们都是小妾,且又是徐氏做主进来的,之前和谢老爷之间也没有什么私情,虽然服侍了些日子,说有什么深感情也确实没有,只是觉得谢老爷成熟稳重,待人宽厚,心里便想着这辈子也总算有个依靠罢了,至于改嫁,说起来除了那方姨娘,她们几个还确实不曾想过。
一则谢老爷才去世,没得他还尸骨未寒呢,小老婆就想着要改嫁的;二则待在谢家的日子,虽然寂寥了些,可好歹可以帮衬着全家,也算是一桩好事了。因此徐氏一提这个事情,三人虽然心存感激,却也没有一个应的。
徐氏瞧着她们都不开口,正想再问一句,那边柳姨娘已经红着眼眶跪下了道:“太太是知道我的,从小就被卖去了那种地方,孤苦无依,若不是当年太太买下了我,我只怕早已经不知死了多少回了,如今老爷虽然没了,但太太还在,奴婢就待在谢家,一辈子服侍太太。”
柳姨娘的话才说完,另外两个姨娘也都跪了下来道:“太太千万别撵我们走,我们都愿意长长久久的服侍太太。”
徐氏听了这话,倒也是一时无语,只又看向另外两个姨娘道:“你们两个都是有家人的,别着急回话,只跟家里人商量好了,再来回我也是一样的。如今说这些虽然尚早,却也是让你们知道一下我的心思,省得到时候你们若是有了别的想法,不敢说出来,最后闹出一些笑话来,反倒不光彩了。”
这大户人家死了老爷,姨娘守不住改嫁,也算不上什么丢份子的事情,但若是明面上守着,背地里偷起汉子来,要是闹出了笑话,那才让人恶心呢!
两位姨娘原本都一个心思,听了徐氏这话,倒也不敢再拍胸脯说大话了,只都点了点头,开口道:“那我们就先听太太的吩咐,等守过了这一年,再向家里提起这事情来。”
徐氏见她们这么说,心里倒也有几分感动,只点了点头道:“别的也没有什么事情了,你们就先回去吧,我也要去西跨院陪着老爷了。”
柳姨娘便起身,上前扶着徐氏道:“太太,奴婢跟你一起去。”
沈、朱两位姨娘平常较好一些,没嫁入谢家之前,还是谢家宅的姐妹,两人便一并出了徐氏的正院,私下里闲聊了几句。
“你说太太跟我们说起这个,到底是为了我们好,还是要赶我们走?”沈姨娘心里纳闷道。
朱姨娘见沈姨娘一副患得患失的表情,便劝慰道:“太太自然是好心的,不舍得我们跟她一样守着,说起来当初若不是因为家里缺那几个银子,我也不会到谢家来……”朱姨娘说到这里,倒是动了一些心思,只转身问沈姨娘道:“难道,你真的愿意这一辈子都待在谢家了?咱俩可都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沈姨娘一时也不知怎么回答,眼神中还带着几分迷茫,瞧见朱姨娘这么说,只回过神道:“虽说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可若是离开了谢家,也不知道有没有一个好去处,更何况……”沈姨娘咬着唇瓣想了想道:“家里若没了我们这些银子,只怕也过不好。”
两人正心事重重的往后院去,就瞧见老姨奶奶身边的丫鬟,正急匆匆的往前院来,瞧见徐氏房里的小丫鬟,只急忙开口道:“张妈妈在哪儿呢?老姨奶奶犯胸口疼的毛病了,请张妈妈放了对牌,好安排车去镇上请个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