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韫刚踏进清漪院就见小丫头坐在那像模像样地拨弄琴弦, 只不过她不得章法,弦音不成调,引得婢女们好笑。
他缓缓走近, 婢女们发现他,纷纷行了一礼。
萧韫挥手让她们下去。
“喜欢?”萧韫问。
“嗯。”阿圆转头,矜持地把唇角压了压,可小梨涡却陷得深深的。
她问:“沈哥哥怎么想到送我古筝?”
萧韫昨日出城时,恰巧遇见凌臻阁拍卖一批宝物, 其中就有这把古筝。
此古筝乃前朝名家蔡老先生私藏之物,实属难得珍品。萧韫想着小姑娘也该学点其他的了, 便花大价钱把这把古筝买回来。
“会弹吗?”
“不会, 但我见表姐弹过。”
“以后你就会了, 哥哥教你。”
“沈哥哥也会弹古筝?”小姑娘目光惊讶又崇拜。
萧韫莞尔。
“走吧, 先去吃饭,吃完饭教你。”
阿圆起身,像只欢快的蝴蝶欢喜雀跃地跟在他身后。
“对了, ”她想起一事, 问:“新来的两个婢女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 沈哥哥为何要给我找婢女?况且我在书院用不上呢。”
她在书院用不上,而回了澜苑, 澜苑有现成的婢女使唤。
“这两个婢女会拳脚功夫, ”萧韫道:“下次若是再遇流民便不用怕。”
阿圆嘀咕:“可我又不是经常遇流民,这么白养着人岂不是浪费银子。”
萧韫转头, 见她努嘴不满, 十足一副小管家婆模样。
他抬手捏了捏她脸颊:“哥哥以前跟你说过,哥哥送的东西,你只管收下不许拒绝。”
“哦。”
沈哥哥真霸道。
吃完饭, 萧韫原本要教阿圆弹琴,结果陈瑜过来禀报说有客来了。
阿圆听着有客,以为又是来找萧韫做文章的,于是赶紧催促他过去。
“你且去等我,”萧韫说:“我片刻就回。”
“嗯。”阿圆乖乖巧巧。
渝州知府段承运被弹劾的第三日,就听说信国公病了,然而在家养病没过一天,次日就进皇宫负荆请罪。
彼时在宣德殿伺候的宫人亲眼瞧见信国公面色苍白、连头发都些许凌乱,一脸病入膏肓的模样哭跪在宣德殿外。直言是自己倏忽看走眼,竟不知段承运还牵扯贪污受贿之事。
当初提拔此人纯粹是看在他政绩斐然以为能堪国家大任,却不想,才过两年,此人便酿成了滔天大祸。
他惭愧多日,心中难安,自觉此次流民灾祸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愿一力承担所有罪责,将功补过。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还表了几分舍己为人、恢廓大度。没过多久,皇帝便让人把信国公请进了宣德殿。
幕僚在书房禀报此事时,萧韫微微蹙眉。
“这老匹夫动作倒是快。”
幕僚问:“殿下,那我们是否也奏请?若是被他们抢了先,这机会恐怕”
“不急。”萧韫问:“信国公举荐何人?”
“布政使司右参议林迁。”
“告诉顾景尘,让御史台全力弹劾此人。”
幕僚心中一凛:“是。”
萧韫再回到清漪院时,晚霞将落,阿圆埋头坐在书房。
她右手执笔,在一张干净的宣纸上写写画画。
萧韫走到门口,示意婢女们噤声后将其挥退,兀自一人安静看了会。
小姑娘专注得很,偶尔嘀咕几句,偶尔咬笔杆子蹙眉。面庞明艳姣好,唇边的梨涡浅而薄,一副天生不谙世事的模样。
过了会,她发现了他,抬头望过来,眼里瞬间迸发欣喜。
“沈哥哥忙完了?”
“嗯。”
“沈哥哥快来,”她招手:“我这里看不懂呢。”
后头跟着的陈瑜觉得褚姑娘如今越发恃宠而骄了,这天底下谁人敢招手唤殿下过去的?
可瞧他家殿下似乎并不在意,还颇是心情愉悦。陈瑜暗想,幸好褚姑娘是个小丫头,若是褚姑娘是可心意的成年女子,岂不得被殿下宠得没边儿?
阿圆正在看琴谱,这是一本简单的琴谱,她往回听大表姐指点过几次,也能看得懂些许,但仍是有个别琢磨不透的地方。
正好萧韫过来,她毫无所觉地拉着萧韫的袖子,问:“沈哥哥,这里是何意?”
萧韫站在她旁边,温声解释。
过了会,他直接让人把古筝搬来书房,说:“与其专研琴谱纸上谈兵,倒不如直接练习。”
“可我还不会啊。”
“我教你。”
他让阿圆在古筝前坐下来,自己站于她身侧一一指导。
“肩臂放松,手肘自然而曲,”萧韫道:“腕与手背平行不是这样。”
见阿圆做了几次都没做对,他索性弯腰帮她纠正。
“肩放松,手臂也要放松,”他手掌压着她的肩膀,耐心教导:“对,就是如此,只有放松身体,你的动作才能自如。”
“还有这里,”他另一只手握住阿圆手腕:“不必用力,稍稍平行即可。”
“指尖自然分离,切忌翘指!”
不可翘兰花指这很为难阿圆,阿圆往回习惯了做什么都要翘一翘,她觉得这样好看呢。
小拇指刚被萧韫压下去,结果没一会儿又不自觉地翘起来。直到“啪”地被萧韫打下去,斥责:“又忘记了?”
阿圆委屈,挠了挠发麻的手背,嘟哝道:“我也不想啊,可就是控制不住。”
“为何控制不住?”
“就是控制不住嘛,我不信你事事都能控制自己。”
“我能。”萧韫说:“你做不到只是不够努力。”
“”阿圆抿唇:“好吧,我尽量。”
可没过一会,那不听话的小拇指又翘起来了。
“”
萧韫无奈,只好忽视。
两人这厢学弹琴,外头婢女端着茶在门口踟蹰,不知该不该进。
婢女小声问陈瑜:“陈总管,奴婢这会儿是进还是不进?”
里头殿下和褚姑娘看起来实在亲密,她不敢进去打扰。
陈瑜抱着双臂,脸上一副欣慰的模样,瞧这一幕瞧得津津有味。
“你说呢?”他不慌不忙道:“殿下正在教褚姑娘学琴,像是要喝茶的样子吗?”
婢女摇头。
“这就对了,”陈瑜说:“往后激灵着点,不光用眼,还得用脑子。”
婢女茫然,不大懂。
陈瑜轻笑,低低道:“褚姑娘眼下是褚姑娘,可往后及笄就不一定了。”
殿下如今把自己整得跟亲爹似的劳心劳力,待褚姑娘长大了,看他舍不舍得也操心婚嫁之事。
眼下观这情况,想必是难啰。
陈瑜自觉窥破天机,高深莫测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