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井华觉得,无论日本人的什么酷刑,自己都应该能承受。
他已经作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当初参加军统,不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么?
面对日本人的严刑拷打,刘井华咬紧牙关坚持着。
“军统就是贱,一定要自讨苦吃。”川崎弘用日语冷笑着说。
川崎弘对刘井华施用酷刑,路承周在旁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刘井华身上的皮肤,一块一块的掉落,手、足关节,一个一人被敲掉,他的指甲被一片一片的用钳子硬生生地扯掉。
当刘井华最终开口后,路承周反而暗暗松了口气。
至少,他不用再看着刘井华受刑。
刘井华招出了一切,包括海沽站的波长、呼号和密码本。
还有,他今天要与马淑一碰面的地方:法租界交通旅馆。
“确定马淑一会来吗?”川崎弘问。
“应该会,她会给我安排住处,如果没有找到,只能暂时住在交通旅馆。”刘井华有气无力行说。
他现在不想活,只求速死。
“你跟她约了几点?”川崎弘问。
“九点半。”刘井华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当说出这句话时,他彻底昏迷过去了。
路承周在旁边听着,心里也是暗暗叹息了一声。
刘井华在最后,还是保持了理智,他与马玉珍约好的,其实是十点半。
刘井华提前一个小时,宪兵分队的时间就不够了,因为现在已经快十点,已经过了接头时间。
对职业特工来说,一旦错过了接头时间,肯定不会再出现。
刘井华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但他在最后关头,还是站在军统这一边。
川崎弘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时钟已经快指向十点。
“如果接头失败怎么办?”川崎弘拿起一桶水,浇到刘井华头上,冷冷地问。
“第二天同样的时间和地点继续接头。”刘井华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路君,他就交给你了。”川崎弘冷冷地说,今天已经不可能再抓到马淑一,只能看明天。
而且,明天的希望也很渺茫,毕竟今天的抓捕,动静搞得很大。
“来人,将他带出去,马上执行枪决!”路承周高声说。
他相信,这样的结果,也是刘井华所期盼的。
在现在的宪兵分队,可以在后面随便枪决犯人。
宪兵分队的审讯室和牢房,虽然与前面的办公楼在一起,但后面已经市区,是日本人占领的地盘。
听到路承周的话,川崎弘也很满意。
路承周用行动,再一次证明,他是日本的朋友。
川崎弘既然将刘井华交给路承周,自然是让他亲自动手。
路承周很多次都设想过,有一天会出现这样的场面,但真的出现时,他还是尽情异常复杂。
“来吧,你们以后不会有好下场!”刘井华被反手绑在木桩上,突然之间清醒过来。
当他看清,行刑的是路承周后,眼是满是轻蔑和不屑一顾。
他现在可能要死了,但他是为国而死,而抗战而死,死的光荣,死的伟大。
路承周虽然活着,但他却是个汉奸特务,注定要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接受亿万人民的唾骂。
“如果早点说,是不是就不用受这么大的罪呢?”路承周拿出枪,走到刘井华面前,叹息着说。
“早点说,我就成了叛徒。现在,我还是个革命者。”刘井华喃喃地说。
“可是,早点说,你能活命啊。”路承周叹了口气,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沙哑,正是火柴的声音。
“你……”刘井华是电讯专家,收报对听力要求很严,他能从电波中听出对方报的手法,对声音自然很敏感。
路承周的声音一变,他马上感觉到了。
“对不起。”路承周依然用火柴的声音。
他用火柴的身份,与刘井华见过面。
虽然用火焰也与刘井华接触过,但刘井华对火柴的声音应该更熟悉。
“你瞒得我好苦,开枪吧,我死而无憾。”刘井华脸上,突然露出欣慰的表情。
路承周竟然是火柴,而且,他从路承周的声音中,也听出了火焰的味道。
刹那间,刘井华全明白了,路承周既是火柴,也是火焰。
可笑的是,自己与他见过几面,竟然没有认出来。
这都要怪路承周,化装之后,改变了身形,火柴的腿有点瘸,肢体动作较多,谁能想到,竟然会是路承周呢。
“一路走好!”路承周举起枪,他的目光透露着无奈、酸楚和巨大的歉意。
“路承周你这个汉奸卖国贼!以后,党国一定不会放过你。”刘井华突然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着说。
刘井华的语气很愤怒,但他的眼睛里,却尽是欣慰。
刚才之前,他还在痛恨路承周当了汉奸,但现在,他没有遗憾了。
有路承周钉在敌人的心脏,军统海沽站一定会替自己出这口气。
“砰!”
路承周开枪了,但他开枪的那一刹那,眼睛却是闭着的,他不想看到刘井华死前的画面。
“主任,剩下的事交给我吧。”韩福山站得较远,路承周与刘井华的对话,他只是隐约听到了几句。
“给他买副棺材吧,毕竟同学一场,人死事休。”路承周拿出钱包,拿出两张联银券。
英租界领事馆最新规定,在英租界的一切租税,必须交纳当天最高牌价的联银券。
这等于变相规定,联银券将成为英租界最重要的货币。
可奇怪的是,法币并没有完全退出市场。
甚至,法币在海沽的汇兑比率,为英磅的四又三十分之五便士,也就是说,法币反而升值了。
“这个……”韩福山犹豫着说。
“放心,川崎队长那边,我会解释的。”路承周说,他给刘井华买棺材,就算川崎弘知道,也不会责怪的。
他已经亲手处决了刘井华,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说明问题。
一直到晚上,路承周才有机会见到马玉珍,向她说明刘井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