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
晚上,龙子西说起卓尔美之事,众人才明白他何以会故意输给西戎国太子,都觉情势所迫,也不得不如此。
秦世杰一脸遗憾:
“俺就说么,子西兄弟不会那么脓包,原来是那西域老贼作怪,当真气煞人也!”
水浩波面露难色:
“为救卓尔美,少侠这么做固然事出有因,情有可原。只是,公主那头恐怕不好交待啦!”
龙子西早就为此犯难多时,如今听了此话,不觉默然。
众人也都想到此节,不免也替龙子西犯愁,一时无语。
卓尔美却道:
“公主?就是白天台上那位姑娘么?你一直不来救我,是不是因为她?”
说着眼圈早红。
方四哥苦笑道:
“当然是她啦。不过,姑娘你这可冤枉子西兄弟啦。
“那天子西兄弟猜出是姑娘你暗中助他,却没有你的消息,急得团团转呢。
“今天上午他还为你被老贼抓去而失魂落魄呢。
“不为你,他干嘛儿要故意输给那个什么太子?”
卓尔美却一脸不解:
“我暗中助你?我一入申境就被他们抓了,我助你什么了?”
欧阳烈此时已经想明白了,暗中助他的人自是田姑娘,也就是公主。
当下,也不做解释,道:
“在下……不,哥哥当然十分挂念你啦。”
卓尔美却兀自发楞,看着龙子西:
“是么?你为我着急么?比关心那个公主还厉害么?”
龙子西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卓尔美面露惑色,一时无语。
众人见她少女胸怀,为情所迷,痴痴地自揣心事,也不理她。
良久,秦雄杰道:
“不过,幸亏那‘玉面辣手’出现,赢了太子,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丘善却摇摇头:
“各位有所不知,那申候最讲信义,岂能轻易出尔反尔?
“再说,唉,别人也就罢了,‘玉面辣手’赢了太子又有何用?
“并且,我料今日宣王有旨,八成也与此事有关,只怕事情更加难办。”
众人不知那宣王旨意如何,也没有深想为什么“玉面辣手”赢了也没有用,但都知丘善经验丰富,听他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不禁都觉心情不爽。
正在这时,楼下传来人声,接着楼梯板响,四人上了楼来。
众人一看,原来是公主,后面跟着金不舍、木慎之和土雨田。
那公主面无表情,进了屋也不说话,看了众人一眼。
众人会意,纷纷见礼离开。
卓尔美却凑上前去,大咧咧地看那公主。
公主看了她一眼,轻声道:
“果然是个小美人。”
卓尔美痴痴地道:
“你就是公主?为什么公主都这么漂亮?”
方三哥捅捅卓尔美:
“走,三哥陪你说话去。”
卓尔美把嘴一撅:
“不么,我要在这里陪龙哥哥说话。”
方三哥哪容她磨蹭,早把她拉起出了屋。
卓尔美气恼地嚷着:
“你干什么嘛!”
“五行侠”见众人离开,也下了楼。
180
屋里只剩下龙子西和公主两人。
龙子西心下愧甚,也不敢直视公主,喃喃地道:
“田姑娘,哦,不,公主,我,我……”
那公主在桌前坐下,只给了龙子西一个侧面,轻声道:
“我,我什么?怪不得为我比武不肯尽力,却原来是另有佳人了!”
龙子西脸上大红,道:
“田姑娘,不是,我,……你,……你千万不要误会,……”
却发现自己又叫了她田姑娘,实在是叫得顺口了,索性也不改了。
公主轻叹一气:
“我又误会什么了?看她刚才那样子,多么情深意重!嗯,那姑娘的确漂亮动人,若我是男子,也必肯为她付出一切,你又有什么错呢?”
龙子西心内万难,却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说道:
“田姑娘,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那公主强忍悲伤,突然问道:
“你,你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是么?”
龙子西大急:
“不,自从那天在河边第一次见到你,我……我就喜欢上了你,真的!”
公主听了此话,忽然转过脸,把两眼直直地看着龙子西。
突然,两行热泪滚下香腮。
龙子西心头一热,鼻子早酸:
“田姑娘,我,是我不好,我……”
再也说不下去。
那公主轻轻起身,走到龙子西面前,拉起他的手,抬起满是泪水的面孔,再三再四地打量着龙子西。
龙子西一时间意乱情迷,情不自禁地也抓住了公主的双手。
公主的身子一颤,突然倒进了他的怀里。
龙子西心头早乱,顺势紧紧地搂住了公主的肩膀。
一会儿,就觉右肩已被热泪浸湿,自己也已泪流满面。
许久,公主推开龙子西,轻提罗袖,试去眼泪,凄然一笑:
“罢了,也怪不得你,是我自己不好。也许,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龙子西抬眼看她,见她双眼略肿,估计来此之前不知已经哭过几回。
如今嘴角含笑,却是极力压抑着内心的痛苦,心中掠过一丝阵痛:
“田姑娘,我……是我不好,我没出息……即使没有卓尔美的事情,我,我……我又怎能配得上你!”
公主叹口气,摇摇头:
“我知道,你喜欢的是‘田姑娘’,而不是公主,是不是?我只恨自己为什么要是公主,我要永远是‘田姑娘’那该多好!”
说着,眼圈又红。
龙子西心乱如麻,却不知说什么好。
良久,突然想起,小心地道:
“那位,‘玉面辣手’,更比我强百倍,他又胜了那太子,也许……对了,你认识他么?”
公主苦笑:
“到今天,你还不知道他是谁么?”
龙子西摇摇头:
“我也觉得在哪里见过他。可是,实在想不起来。你知道,我是很笨的。”
公主气恼地道:
“你是够笨的!你还记得他第一次约你的那封信么?”
龙子西点点头:
“记得啊。那封信,我……我还一直留着呢。”
公主似乎不信:
“是么?”
龙子西道:
“是啊。”
说着趴到床上,从包袱里翻出那封信,道:
“你看,‘谁是子西,坏我名声。未申之交,神姑林中。怕娘怕爹,少扮英雄。’这信朗朗上口,像首诗呢。所以,我,我一直记得……”
公主道:
“哼,光记得有什么用?你根本没仔细看。你把每句话的第二个字连起来读,看看是什么?”
龙子西觉得奇怪,手捧那信,念道:
“是,我,申,姑,娘,扮,……申姑娘?原来是你?!”
公主微微苦笑,没有说话。
龙子西惊喜之下,再看那信,才注意到那个“申”字中间一竖很短,倒像个“田”字,也突然明白了公主为什么自称田姑娘!
龙子西百感交集,既惊且喜,一时语塞。
心中只是对公主怎么能够装扮得如此掩人耳目大感神奇。
公主的情绪好了不少,突然一笑:
“早知道你这么没良心,我就不该帮你!”
龙子西却兀自不敢相信:
“‘玉面辣手’是镐京口音,你却是申地口音,这,……嗨,我可是真没想到!”
公主道:
“你呀,就是脑筋不转弯。我很小就在两地生活,自然会两个地方的方言,又有什么稀奇了?”
龙子西使劲点了点头:
“是,是我太笨,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是你。”
却仍不信:
“唉,我怎么一点都没发现呢。”
公主道:
“我以‘玉面辣手’身份露头的时候,从来都是蒙着面孔,又故意不施粉黛。别说是你,换了旁人,也很难分辩得出。”
龙子西突然想起:
“田姑娘,裴圳的孙女是你偷的?”
公主点点头:
“是我的主意,是土雨田下得手。”
龙子西又问:
“那么,拦截骆驼东庄报信之人的一定是水火二侠了?”
公主却摇摇头:
“不是。也是我另行安排的一批勇士。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在古兵场暗中保护于你。”
龙子西心道:怪不得水火二侠也不知道姑姑的孩子未死。
当下轻叹一气,不说话。
心道,这公主绰号“玉面辣手”,对付那尹吉甫,手段也确实够辣的。
公主道:
“你叹什么气?哼,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不是觉得我那么做太狠毒了些?”
龙子西内心矛盾,道:
“我……我,只是觉得不该害一个无辜的孩子。”
公主也叹口气,道:
“其实,我原也无心害他的孙女。
“我早就觉得尹吉甫可能没安好心,只是不那么肯定。
“他与我师父偷偷联系,也是后来我才知道。
“我那么做,只是想看看他到底是何居心。
“如果他是好心,我自会告诉他那是他的孙女,也不会暴露你姑姑的孩子。
“如果他是祸心,就让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谁知他果然居心叵测,连我师父也要加害。
“只能说是他自己作孽,又怪得了谁了?”
龙子西摇摇头:
“罢了,那尹吉甫奸诈狡猾,机关算尽,聪明反被聪明误,也算咎由自取,报应不爽。
“对了,那就是说姑姑的孩子真的还活着。她……她在哪里?”
眼见公主张口欲言,突然又变了口气:
“我偏不告诉你!对别人,你总是那么关心,而对我,哼!……”
龙子西想起诸事,特别是自己不知道她就是“玉面辣手”时,曾经对她恨之入骨,甚至想杀害她的性命,这次比武招亲又让她大大失望,不禁惭愧之心大发。
不禁喃喃地道:
“田姑娘,不,申姑娘,不,公主,我……我龙子西欠你的太多了,今生今世愿意供你驱使,以报大恩,绝无怨言!”
公主听了此话却并不欢喜,反倒神色黯然,轻叹一声:
“在你心里,你我只有恩情么?”
龙子西一时未解,心想难道自己说错了?
他哪里知道,公主听他说到报恩,便知龙子西自从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后,还是没有把两人放在平等的地位上,没有那份男女之情带来的率真和心安理得,岂能不感到心痛和遗憾?
公主见龙子西对自己的心事似懂非懂,也不多说。
停了一会儿,公主转了话题:
“你说,我这‘玉面辣手’能娶自己么?我不过见你如此不争气,想煞煞那孛丁太子的锐气罢了。”
龙子西猛地想起,丘善断言比试拳脚“玉面辣手”不是孛丁太子的对手,说明丘善早知道她是女流之辈。
若是动用兵器,赁着鞭长自然不会落于下风,可是,比试拳脚体力自然不及。
许久,两人无话。
但听窗外风响,见那屋内烛光摇曳,两人都觉情绪低落。
公主长叹一气道:
“我第一次见你就说过,女人不过是男人的附属品,哪里有自己选择的权力?
“我虽然贵为公主,却是更不自由,只能听凭命运的安排,唉,又有谁知道?!
“那西戎国国主非要我做太子妃,只怕君父也没有办法。
“所以,我,我其实也怪不得你……”
龙子西见她表情凄苦,更加心乱如麻,好长一会儿,才道:
“我,我看那太子倒像个好人,……”
公主凄然一笑,打断他:
“算了,不说这个了。今夜已晚,有些事情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你放心,那个孩子一切都好,待我陪父候去京城回来,就陪你去看她。”
龙子西心下一喜:
“真的?”
却是看到公主心绪不宁,不敢把欣喜放到脸上。
心中却暗想早点见到姑姑的孩子才好!
公主忽地又道:
“对了,你不说英雄大会结束了,就帮我抢兵法么?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181
且说龙子西听公主问他何时动手抢兵法,不由更感惭愧:
“唉呀,田姑娘,真是对不起,我一时倒忘了!我马上找几位大哥,这就去找西域仙人!”
公主嗔道:
“你这个时候才想起要去,不怕已经太晚了么?”
龙子西不解:
“据小弟所料,他们最早也要明天才能离开……”
公主打断他:
“算了,我逗你呢。兵法,我已经拿到手了!”
龙子西大惊:
“拿?拿到手了?你……你怎么拿到的?”
公主一笑:
“我没有你能耐大,硬抢当然不行了,可我不会偷么?”
龙子西还是不敢相信:
“偷?怎么偷的?”
公主摇摇头,道:
“唉,不妨告诉你罢。这两天你在英雄大会上见到土雨田了么?他自然是去偷那兵法去了。”
龙子西终于恍然大悟:
是了,太子诸人这两天白天都在参加英雄大会,太子当然不会将兵法随身携带,留在客店的人手也必然不多,那土雨田自然有机可乘。
想到,自己只会使力,而不会用智,真是比公主差得太远。
忽地想起,那太子失了兵法只怕不肯善罢甘休。
只是,到目前为止却没有动静,也是奇怪。
你道如此重要的兵法,怎会轻易被土雨田盗去?
原来,西戎老戎主早有染指中原的野心,一边准备着训练人马,一边收罗有智之士为其谋划。
却是有人向他建议,中原有《太公兵法》一书,应当想法弄到手,对将来征战必大有好处。
那老戎主听了大喜,便把此事交与西域仙人。
西域仙人几经周折,终于打探出兵法在吕叔阳之手,便突施偷袭。
也是那一日正赶上吕叔阳等人不在洞里,只有几个家丁看守,因此竟被他顺利得手。
老戎主得了兵法之后,自是十分高兴,让人译出,读来读去,却觉不过如此,并未发现有什么特别奥妙之处。
心道:用兵布阵固然重要,但说到底还得是兵强马壮,靠武力取胜。
武力不济,光有兵法何用?
竟是有些失望之意,后来对那兵法也自慢了。
所以,听说申候对这兵法甚是渴望,便想将其送与申候,以此诱惑申候做其内应。
这次来南申国,自是由太子带在身边。
那西域仙人见老戎主对兵法热情大减,也觉无趣,自然也就对兵法不那么重视,也不似当初那般严加保管。
他安排人在太子房间门外值守,主要是保护太子安全,倒并非因着兵法。
那土雨田有着飞檐走壁,隐身潜形的异能,所以便顺利盗出。
其实,兵法本就是记叙用兵之道,原也没有多么深奥。
但深谙兵法,自是比不懂兵法大有益处,却是需要长时间实践积累,活学活用。
但如戎人那般简单读来,自是觉得无有立竿见影之效。
那个时代,的确是靠武力说话。
戎人虽然不大在意兵法,但人多势众,凶残勇猛,争战多有胜绩,自不把此书看得多重。
且说龙子西想明白了此节,心中犹自对公主赞叹不已。
正想着,听公主道:
“行了,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眼见我是不能在申国过年了,你也不必在这儿等我,差不多就也回去吧,到褒城等我。我从镐京出来也去褒城。”
龙子西感到吃惊:
“你去褒城还有事?”
公主嗔怒一笑:
“说你笨你还真笨!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那孩子的下落吗?”
龙子西不好意思地笑了:
“是,是,我太笨。这么说,孩子一直在褒城,对吧?”
公主不回答,只是又长叹一声,显是又想起了什么心事,眼圈又红。
龙子西不禁也觉得鼻子一酸。
当下,两个泪眼默对片刻,公主试去眼泪,缓缓起身。
龙子西本想下楼相送,早见公主轻轻摇头,便止了脚步。
一会儿,水火二侠回来,见龙子西情绪低落,也不多说,大家收拾休息不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