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主任尽说无妨。”
晏行长挺胸说,一副豪迈慷慨的样子。
“我们岳兴准备放交通专项债券,你们帮我们销售如何?”
叶三省笑着看着这位胖乎乎的银行家。
晏行长也笑,却不忙着回答,等到司机把车开过来,招呼叶三省上车,坐定后长长地吐一口气,才说:“叶主任安排的事,我肯定要做。这个专项债券,要看你们的规模,期限,还有利息,这样,叶主任,十个亿内,我没有二话。”
所谓销售,其实就是购买,政府债券,他们当然也做,但是最近这些年,地方政府行的各种债券实在太多了,他们内部已经吹过风,要谨慎,虽然地方政府不会破产,有中央兜底,但是欠债太多,也会拖累银行,影响正常的业务运转,晏行长如何豪爽,以他江浙人的精明,已经是极大的人情了。
晚上小小地庆祝了一下,叶三省请了曹老师和马亨参加,晏行长那边加了一位同行,然后是谢一群和林武,喝得非常高兴。
叶三省把苏树东跟他联手修建商贸城的事详细说了,马亨很高兴,对叶三省说,对付野兽最安全的办法是让他戴上手套,或者让他手里握*住糖果,这是你家门叶山鹰说的,他也一直用这种办法来让苏树东跟在他身边,现在叶兄弟你跟你家门用的是一种办法,英雄所见略同,谢谢了。
叶三省心里有些伤感,叶山鹰十年前就看得清楚,自己只是刚好碰上了这样一个项目,误打误撞才用了苏树东,那是差远了,叶山鹰十年前就意识到了这种变化,同样令他伤感,这是一个越来越规范的社会,个人的勇武,越来越被整个社会的文明和制度决定和取代,所以,像苏树东这样的“野蛮人”,才会不甘不愿地伸手接受送上的手套,才会有越来越多的“藏”。
林武安排了车送叶三省回岳兴,第二天一早,他就去欧阳坚的办公室报到。
欧阳坚板起脸说:“你是我的办公室主任,不是林武更不是什么云西的董事长的主任,再这样我就把这个职务拿掉,好好去当你的新桥镇书记算了。”
叶三省一听这话就知道欧阳坚心情不错,问:“书记有大动作?”
欧阳坚沉吟一下,似乎在做最后的决定,然后缓缓吐出一口气,说:“干部队伍,也该做适当的调整了。”
叶三省楞了一下,心想该来的,总还是要来。
一般情况下,市*委书记和县委书记这样的主官履新,会有一段时间熟悉情况,熟悉工作和人员,然后才会按照自己的施政纲领进行布局,进行人事调整,这个时间,一般会在半年左右,着急的三个月,沉稳的可以拖后,欧阳坚这时调整人事,似乎也是正常,前几天也问过叶三省有什么表现不错的干部推荐一下,但是现在,刚走了大力支持他们的市*委书记,新市*委书记又当众“否定”了岳兴的工作,这是不是一个好时机呢?
高孟翔前两天的挑衅,绝不是空穴来风,欧阳坚也不是政治迟钝的人,肯定会感觉到何勇他们一伙有所行动,而欧阳坚这次调整,也不是普通的调整,应该是一次刮骨式的“清洗”,何勇一伙想必也有清醒的认识,所以,如果欧阳坚一意孤行,那肯定有一次激*烈的碰撞,从大局和稳妥考虑,叶三省不赞成在这个节点上来大动作,而且温水煮青蛙是他们一惯的战略,前面已经执行得很好了,在各个方面都大占上风,推进顺利,何必这时候要来一次震荡?
看着欧阳坚坚毅的表情,正想顺着说几句,突然之间反应过来,越是这种时候,越是欧阳坚这样的人,越是应该如此!
好比荒原上的野兽,越是危险关头越是要强硬反应,绝不可能退让。
笑着说:“那书记我们可以先梳理一下需要调整的岗位,再考虑人选,以岗定人。”
所谓梳理,肯定是何勇的人、不合格不合作的人、腐*败且能力不足的人,先确定这些肯定要被淘汰的人,再来考虑提拔谁,这将是县委书记最强硬的作法,叶三省这样说,也表示了对领导的最大支持。
虽然,都是要说支持的话,叶三省想明白后说的话,更加底气十足和毫无保留。
欧阳坚满意地笑了。
虽然决策权在他手中,但是真要说对岳兴各个职务各个官员的了解,总是活跃在下面的叶三省肯定最有资格最有言权,他需要从自己的办公室主任那里得到最准确的信息和人选。
“那这个工作就由你来做,把需要调整的职务标注出来,这边我跟再白黎部长碰一下,先处理重叠的,其他再考虑如何协调。”
县委书记做了决定。
县委办主任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开始抛开一切琐事,先做这一件岳兴天字第一号的重要工作。
叶三省想不到的是,几乎在同时,很久不跟外界联系,一直在浣花别墅里面壁思过的前常务副省长,拿起了电话,也要准备做一件人事安排,而这件人事安排,正跟岳兴县委办主任有关。
陆宏拔打的是西川省*委常委,组织部长黎小周的电话。
他们以前是同事,还搭过班子,虽然各人对于工作的认知有所分歧,在工作风格上自以为是,但在工作上,还是配合不错,陆宏考虑过,他要找的人,最恰当的就是黎小周。
黎小周看见来电显示,心里也非常吃惊。他曾经多次拔打这个电话,因为工作的事惊动回到家里的前部长,现在,这个电话打来,他不得不考虑了好几秒钟,才接听。
“老陆。”
连这个称呼也是考虑了才选择的。
“老……黎,要找你走个后门。”陆宏也被这个称呼带了节奏,只得跟着这样叫,直接地说目的。
“后门的事先搁一下,你现在心情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打算?比如旅游?学习?”
黎小周笑着问。
现在对黎小周来说,刚成为省*委常委,组织部长,算是新贵,而陆宏则是被贬,都是敏感时期,再加上他们这种特殊的关系,就更加敏感,所以他这样的问话,都可能被对方误会是在笑话,或者严肃到代表组织问询,所以换了别人,基本就不会问这些题外话,而是直接等陆宏说明来意,但黎小周学识渊博,善解人意,反而偏要闲聊,多少有些负负得正的举重若轻。
“心情还算正常吧。但也肯定不会正常。老黎换了你你能正常?只是没有过份压上包袱,反正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就得在这个地步来考虑事了,——我今天找你开这个后门也多少跟我现在的情况和心态有关。至于你说旅游,我现在还没考虑,一个懒,二个出去也没有心情,闲在家里看看书,听听剧,养养鱼先呆一段时间吧。”
陆宏老实地回答。
“你有心情了,叫我一声,我还是可以再陪你喝两杯的。”黎小周声音温和而真挚,“好吧,现在说你要走什么后门?我感觉你能够想到这样的事,的确应该心情比较平复了。”
“对,心情尚可。我现在想得比较通了,我这一生,不说是了结了,而是重心要转移到我的女儿那里了。不是说要提拔她,而是她最近情绪还不错,也有点不正常,原来她遇到一个男生,以前的同学,现在在基层政府,各方面还算过得去吧,我考虑,是不是可以把他调到省里来,两个年轻人在一起。”
黎小周有好几秒不知道在想什么。
曾经执掌西川省*委,不知道出多少顶高帽子的老领导,一言一念即可决定一座城市无数人命运的强人,现在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牵挂女儿的父亲,一时间,他不知道哪一个才是他认知中的陆宏。
“就这个事?”
他忍不住反问。
陆宏反而笑了:“对,就这个事。那个男生现在是正科级,对于你和我都不算什么,这种事来打扰你,也的确是浪费黎常委的时间,但这事从某种意义上对我来说,又是很重要的事,因为这关系着我女儿一生的幸福,也包括着我的晚年生活。”
“年轻时期星辰大海,万水千山,到现在却只想守住身前三分之地。老陆,我其实也就最多再工作十年,到时我也要像你一样考虑家庭,孩子。我理解你。”黎小周慨叹,“不过,他……老陆你想怎么安排他?”
“没什么安排。他现在正科级,再混二十年都可能混不到省管干部,我也不是要你提拔他什么的,这违背我们的组织纪律,我只是想把他调到省上来,他们在一起,感情才可能稳定下来。多多内向,喜怒都藏着,这事只有我来做。然后,我也不想再给下面的同志打电话,那就把事情搞复杂了,所以就直接给你说。”陆宏现在跳出三界外,说话直接。
“理解。但是听老陆你这语气,似乎他们……还没有关系牢固吧?你就不怕弄巧成拙?说不定多多并不喜欢你干涉她的生活,或者这样反而让她尴尬,把两个本来可能走到一起的年轻人关系弄僵?”黎小周审慎地问。
“所以说当初我们工作的时候,每次你都能够想得更加周全呢。”陆宏又是一叹,“不过这个年轻人我见过,了解一些,感觉不错,我觉得可以尝试一下,他和多多也有……感情基础。你可能也认识。你刚才说你也要考虑孩子的事,其实他跟你那个侄子,杨中一起共事过很久,关系还不错。”
黎小周一怔,马上反应过来:“叶三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