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四个字,叶三省一瞬间脑海中便转了无数的念头。
冷正兵肯定问的是刚刚处理的何跃冷阳殴打牛牛一案,肯定对处理结果不满,因为冷阳被摘除了一个肾脏,是这次案件中最大的受害者,虽然,他是肇事者。而其他人,牛牛还在医院,刚刚脱离危险,伤势虽重,但能够复原,而且得到了赔偿,何跃虽然被行政处罚拘留十日,却没有定为主犯,以他的身份,在看守所也像是度假。
这些都不是叶三省关心的,他跟这个案子无关,欧阳坚既然与何勇妥协了,他更不想沾,但是“依法处理”这是当时欧阳坚在办公室问他对于此事的态度时叶三省回答的原话,当时办公室只有他和欧阳坚两个人,康洪涛也没有偷听,唯一的解释是欧阳坚跟何勇讨论这个案子的处理意见时,欧阳坚提到了他,也提到了他的意见,并且以此做为跟何勇讨论的一个筹码。
这算不算出卖?
“冷律师,你是法律工作者,你为什么要对这个基本的原则产生怀疑呢?”叶三省镇定自己,冷冷地说:“任何案件,任何人,任何事,任何时候,都要依法处理,我永远都是这个态度。”
他不能否认,更不想暴露自己跟欧阳坚在这个案件上的分歧。
“那你就依法处理啊。”
冷正兵一脸挑衅地看着叶三省。
“冷律师,先我跟你说,不仅我,坚持和支持依法处理,我们政府,我们政府的任何一位工作人员都是这种态度。你现在用这种态度来跟我说话,是不相信政府还是不相信谁?做为一位法律工作者,你思想在根本上有错误。”叶三省毫不客气地批评:“同时,如果你对这个案子的处理意见有什么看法,你可以直接向相关部门进行申诉。何县长在这里,你现在都可以向他说。你这样跟我说话,我很生气,你今天喝了酒,我原谅你,我不希望以后再这样。如果你真是对我的工作有什么不满,你同样可以向相关部门进行申请,政府工作人员欢迎监督。”
何泽民嘿嘿一笑:“政法口不归我管,这事别找我。”
龙在海沉下脸,对冷正兵说:“冷兄弟,你这个态度不对。这事又不是叶主任处理的,你觉得有啥不对,直接找对人啊。来,你们两个喝个酒,你赔个不是就行了。”
冷正兵脸色变了,低了头,举起杯,恨恨地对着叶三省说:“叶主任,对不起。喝了酒,说话冲。”
叶三省也不计较,举杯。
心里只觉得悲凉。
同时也为自己庆幸。
心想所谓的岳兴名人,平时裹成一团,真正到了利害之时,谁还管得了谁?
自己决然跟众志公司切割,绝对是明智的行为。
第二天上午,叶三省放下所有的工作,认真考虑BOT跟农业的联系,以及如何融合,再结合岳兴目前的项目,做具体的方案。
他想过了,省上通知他去参会,最多只是把他当成一个配角,这事有高凯程在主持,再加上中央下来的领导,各方面的专家,基本上跟上次中央的联合调研组一样,会有无数的大佬参会,他忝陪末座,可以个言,但重点还是要看领导和专家们对于这个构想的进一化具体化和深化,形成一个政策性的文件。
这不仅是格局,视野的差距,也是职务的差距,差距还相当遥远。
但叶三省不太甘心。既然无意中捅到了这里,多少也得站个位,留点什么。
正做得高兴,高建才敲门进来,看见叶三省抬头一脸不满,不由得有些讪讪地说:“叶主任,我……给您汇报点事。”
叶三省从工作拔出来,脸色柔和下来,点头说:“你说。”
高建才不敢废话:“听说昨晚叶主任跟小何县长宵夜,后来龙掌门,冷三爷都来了。冷阳被行政处罚,拘留十日,等他出院后执行,但是何跃拘留十日其实是假的,只是用来哄骗化工园区的工友的,他也根本就没有进拘留所,现在据说在省城避风头。牛牛的伤势比工友知道的重,虽然脱离了危险,但很可能留下一些后遗症。”
叶三省心里大震,第一反应是:居然……怎么敢!
然后想,欧阳坚知道吗?
最后才考虑这事该如何应对。
他恨不得飞起一脚,把高建才踢出门去。莫名其妙地突然把这个“真相”告诉自己,这不是让自己往火上架吗?怪不得昨天冷正兵情绪不正常。可是现在,他情绪也不正常了,该不该马上报告欧阳坚?
“还有呢?”叶三省平静地问。
高建才笑:“大家都说大名鼎鼎的冷三爷,被叶主任一喝斥,立刻就低头认错赔不是,叶主任你也要成为岳兴名人了。”
叶三省心里冷笑,冷三爷是服从龙在海。不过,他一个律师,吓唬别人可以,在他这个县委办主任面前,什么都不是,冷正兵号称地下组织部长,那是以前的政治生态不正常,现在让他来“部长”一下,他能够安排谁?冷三爷真不算什么,要是邓三爷来低头服软,再乖乖去自,可能还要得意骄傲一下。
“我应该早就是岳兴官场的名人了。”叶三省配合着他这个“秘书”笑笑,“还有没有?”
“听说冷三爷一直不服气,准备……至少要办化工园区那个员工一个防卫过当,还要赔付医药费,这样的话,那个员工可能要倒欠很多钱,问题很多。”
叶三省沉吟一下,的确麻烦,问:“你问问国资委那边,他们那个补充意见拿出来没有?”
“僧多粥少,闹热得很,我看很难一时拿出决定来,可能最后还是要闹到欧阳书记和何县那里。可是他们都不提这个功劳,还是叶主任的。我先去问问看。”
高建才愤愤地说。出门。
岳兴火电厂那边,正在热火朝天地施工,但是跟它相关的人,尤其是利益相关的人,早就闻风而动。
火电厂一天大约用煤一万吨,一年三百万吨,岳兴几十家煤矿,每家的年产能从数万吨到数十万吨不止,光是火电厂捅开之前,岳兴国资委利用平台公司收购的几十家煤矿产能,就不止三百万吨这个数,可是几个月前,听说有火电厂的构想后,那些没有被收购的煤矿就开始活动,连叶三省这里,也有人找来,希望能够进入统购统销,尤其是火电厂开工仪式后,这些煤矿的活动就加紧和加大了力度,不仅通过各种私人关系,而且鼓动各个镇政府到国资委闹。
王学谦已经意识到他是一个看守内阁,而且要承认某种责任,所以一直压着这个事情迟迟不表态,拖到现在,以至于这个当初为岳兴带来振奋的大项目,渐渐成了可能成为矛盾和问题的大隐患。
叶三省早就明智地脱身,只是出于职责,还是时时关心,以备欧阳坚决策。
他也想过怎么处理这个问题。完全把那些私人煤矿拒之门外也不太好,这里面不仅有小何县长直白告诉过他的“关系户”,还有很多真是关系着镇政府财政的关联户,包括矿工们和地方稳定,所以就剩下一个如何分蛋糕的问题,怎么操刀,叶三省想自己也不好把握,而且也不想去拿那把刀。
沉吟半晌,还是转头去了欧阳坚的办公室,直接了当地汇报说:“书记,刚才小高给我报告,说公安那边处理化工园区企业员工被打一事,何县长的儿子何跃,并没有被处罚,而是弄虚作假,现在何跃跑到省城去逍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