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敏他们一早就来了,不接待也不好,换人接待又怕夏敏他们弄出什么妖蛾子来,现在特殊时期,任何小事都可能被放大,成为导火索,所以亲自去高速公路出口接待,表示欢迎。上午他还要代表欧阳坚再去龙江镇,了解这个“黑”龙江的具体情况,通知了书记孙长庆和镇长李达,以及水库管理所相关人员和相关的养鱼户,大家开一个碰头会,索性带着夏敏他们两辆车一起前往龙江水库。
叶副主任带了高建才,县水利局局长带了办公室主任,叶三省要求就在水库坝上大家一边看现场一边说事,水利局长老大不高兴。
先是他不喜欢叶三省这个人,不仅是因为他年轻,更不喜欢这种认真劲,这样的事,不是大家一起找个地方坐着开个十分钟的会就开始喝酒,然后让下面的人拿个纸质材料回去交差,他们拿点土特产回家就了事吗?
可是现在叶三省抬出欧阳坚,要当钦差大臣,他们无法违背,只得在有些风吹的堤坝上站着,而且叶三省还弄了一出,让这些想来岳兴投资的企业家们看看我们政府办事的程序和效率,这个县委办副主任想干什么?演戏吗?
叶三省现在不太理会这些人的思想和感情,他现在得快刀斩乱麻地处理这件事,给社会,给上级组织,给欧阳坚也给岳兴所有关*注的人一个交待,他还有更重要的小煤矿等着处理呢。——下午,他已经让矿业协会通知了所有的矿主开会。
养鱼大户来了七八家,先是龙江镇镇长李达说镇政府关于水库的事是伤透了脑筋也伤透了心,以前市县水利局都下达过整改处罚,结果丝毫没有效果,镇政府又管不到水库,他们私自承包给村民,镇政府和村上都没有收到过一分钱,反而要替他们捡烂事,以前镇政府跟水库联合成立执法队,禁止养鱼大户往水库施肥,结果还死了两个人,要不是镇政府这边拼命捂住又做工作,这事早捅上天了。
叶三省先吃一惊,没想到这个“黑龙江”还有这样劲爆的故事,看一眼正在记录的高建才,心想这个记录回去得整理一下才能够往上报。
水库所长大怒,说你们提起裤儿就不认人说?养鱼是要收承包费,天经地义,这个大水库,不可能放着在这里浪费,承包费又不是我们水库吞了,要上交水利局的,说啥子私自承包?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是县上市上都同意了的,我们跟养鱼户签订了正规合同的,你现在打我们的破锣,万恶啊,你们镇上是没有拿承包费用一分钱,可是隔三差五地找借口来找我们赞助化缘,平时开个会接待个领导,也是不是经常往我们这里带?当我们是娘家啊,放开手脚白吃白拿啊。
水利局长也忍不住了,喝斥道,话不要乱说,从市上到县里,我们对水库管理是严格的,至于闲置的资源,我们说的是灵活处理,可是没有公开让你们养鱼是吧?更没有让你们一船一船的粪往水库里倒是吧?
叶三省是第一次主持这种现场办公,看着召来的几位养鱼户也加入了争吵,而且剑拔弩张,马上就要上演全武行的样子,还爆出各自背后的靠山,局势相当混乱,不好掌控,而且,根本就不把主持解决问题的县委办副主任放在眼里,叶三省此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得立威。
拦住大家争吵,问水利局长,我们龙江水库的水会流入沱江,流到下游吧?
水利局长轻蔑地看他一眼,说你问吴所长。水库所长说当然,水库有时候会开闸放水,尤其是雨季,不然超过安全水位,万一爆了呢?
水利局长说,所以我经常说,我在水库屙泡尿,江城的人就要喝我的尿。
大家都笑了起来,不分立场和阵营。
叶三省脸沉了下来,明白今天犯了一个错误,没有做预案就过来。不过也难怪,现在事多,很多都是突,不能像以前那样事事小心,事事万全,更考验随机应变的能力和心狠手辣的决心。已经在心里做了决定,还是继续问,这个量比是多少?
水库所长问啥量比,水利局长再次露出轻蔑的表情,说叶主任你别穿个皮鞋站在岸上说事,跟这些毬鸡*巴说事,得踩进泥巴来,你就问水库一年或者哪个月放进沱江河的水跟整个沱江河比,有多少?
水库所长张口结舌,说这哪知道。水利局长哈哈大笑,说叶主任你看你这问题,问来有啥用?我跟你说吧,这个有多少?沱江河一吨水里,总得有二三两水库的水吧。我屙泡尿,江城人民总得分到几个尿分子吧。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叶三省转头走到一边,拔打欧阳坚的电话。
欧阳坚一接通电话,就问:“总算等到叶主任的电话了,说吧,怎么个解释。”
叶三省一怔,反应过来欧阳坚指的绝不是黑龙江现在办公这事而是《城市读本》的连续报道,刚才忙晕了,把今天让高雪皎报道小煤矿的事都忘记了。简短地说:“书记,为了下午跟小煤矿主开会,所以昨晚连夜抢着登了这篇文章,你放心,我会掌控。然后现在,我需要公安和检察院的支持,书记你得给他们打个招呼。”
欧阳坚在电话那边似乎笑了,说:“你办事我当然放心,不然也不会憋到现在都不过问。你要公安和检察何意?”
叶三省说:“表面上是为了解决黑龙江这事,实际上是为了下午的会。”
欧阳坚说:“你在指挥我这个县委书记啊。说吧,要让他们怎么个配合你?”
叶三省说了要求,走回现场,开始继续询问详情。不管以什么名义行动,真实情况了解得越详细越好。悄悄示意高建才不仅要记录,而且用手机开始录音。
水利局长那样嚣张的态度,叶三省索性不再理他,把询问的重点转到养鱼户们,询问他们当时是如何承包的,有什么凭证。养鱼户们分了三派,各自背后有水利局长,邓三爷和前任镇党委书记,一听叶三省问这个,以为叶副主任要从根本上否定他们,纷纷爆出各自当时的承包情况,证明自己的合法性,毫无顾忌地说出各自地关系,看似愚蠢,却是岳兴普遍通行的办法,水利局长一旁,听到自己的名字看到被记录在案,也是嘿嘿冷笑,不以为意。
叶三省看着眼前这些人,可以把他们看成一个松散的抢劫团伙,虽然他们互相间还有争斗甚至投毒甚至***死人,但在互相勾结抢劫国有资源这一点上,他们立场是相同的,而且,表现得这样肆无忌惮,那么,他也给他们来点“肆无忌惮”吧。
慢慢地跟这群人纠缠,等他们自供罪行,水利局长非常不耐烦了,质询了两次叶副主任到底还要整到什么时候,叶三省冷眼相对,说什么时候工作到位就什么时候结束,现在情况都没有了解完,不可能随便就给个处理意见吧!
水利局长忍了又忍,终于撕破了脸说:“叶副主任你捡根鸡毛当令箭,还真把自己当钦差大臣了?你副科级我正科,我来,是为了工作,不是给你面子,你再这样折腾人,我就要报……官了。给你下个最后通牒,现在到中午了,我要吃饭,我可以走了吧?你干革命工作不可能让人不吃饭是吧?走,老吴,给我整几条鱼就在你们船上弄。”
叶三省听见远处呼啸而来的车声,微微笑着说:“今天在场的人,我看哪一位都不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