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叶三省躺在界溪镇的宿舍里,久久难以入眠。
因为洋酒,更因为石松乔。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第一个来看他的人会是石松乔,更没有想到打过那么多次交道的石松乔今天出人意料的表现,但目前看起来结果还不错。
他接受了石松乔,尊敬而诚挚地称他为“石兄”,不再是“石总”,或者说是被迫接受了石松乔,称兄道弟。
一位文旅公司的老总,专门来看望自己,向陈光辉,林伯谦父女显示了自己的人脉和实力,捧足了自己的场。
宋炼的真实目的完全摸清,或者说是主动让他知道,有利于他们两个以后相处,配合工作。在过去的一周里,他考虑过很久如何与这样一位美女官员的关系,战战兢兢。
跟李帝建立了某种“亲密”关系。李董事长甚至许诺,以后叶三省有什么应酬,可以直接给他打电话,李昆在就让李昆安排,李昆不在就让下面的人安排,绝对安排好。——界溪镇没有像样的餐馆,度假村绝对是一个有档次,肯定用得上的应酬场所。
但这都不是让叶三省心动的收获,他认为今晚最大的收获,是他重新认识了自己和周仲荣的关系。
他认为石松乔说得非常有理。当时自己做成了宝来山艺术村,已经名满江城,而且被马林先召到市府,周仲荣在那样的情况下,毫无介蒂地使用自己,显示了充分的自信,也显示了充分的包容,这份情感,论质论量,丝毫不逊于古教授、杨中这些人对自己的赏识和支持,他以前是当局者迷,还曾经对周仲荣有过隐约的怨恨,现在,只有满腔的感激。
无论如何,石松乔点醒了自己。有的时候,跟这些思维活跃的商人交流,能够刺激自己的大脑,而且石松乔不是一般的商人,他也勉强算是一个官二代,只是选择了不同的道路,对于官场,也许因此看得比别人透,看得比别人更不同。
但我跟周书记,不是以利合,而是以志合。
叶三省在黑夜里,睁大眼睛,喃喃地说。
周六上午,叶三省前往文化,汇合了杨中,两人前往宝来山艺术家村。
为了怕白天才那干人认出自己的车,叶三省坐了杨中的车,经过村委会时,叶三省默默地伫立,饱含感情,一直到汽车驶过潘家茶铺,叶三省才收回目光。
上了山,直达光明画廊。
这就是刘成家的“产业”。
这家画廊名义上的主人是江城一位当代著名画家,画家以前是江城电影公司的美工,不是科班,是顶替父亲参加工作,一开始就画电影广告,那时候他只有十八岁,站在高高的木架上,画电影公司外面那块三米高,近十米长的墙壁,由此培养了他的技法和视野。后来辞职算去了北京,算是最早北漂一代,左冲右突,渐渐获得了一些名声,参与了当时火遍全国的电视剧《渴望》做美术指导,画作开始走向国外,最后,他想起三十年前少年时的经历,决定做一幅超级大画来纪念那个时代和那个朝代的自己,经过酝酿、构思、草案、材料、草图等众多环节的精心准备,历时两年,创作出一幅高三米多,宽十六米的《众冥之路》,近两百个栩栩如生的人物在画中表情各异,轰动画界。画家并不满足,紧接着又画了一幅更加大型的巨画,成为全国最大的油画作品,申报了迪士尼记录,跻身全国一流画家之列,所以他来宝来山申请一个画室,自然受到欢迎,实际上,叶三省他们在拟邀请的江城名家中,不到十人,排在第一位的,就是这位著名画家。
但是画廊的实际拥有者,却是刘成家。
画家是刘成家远房侄子,刘成家年龄还比画家小一点,但辈份高,画家只是挂了个名,丢了几幅画来点缀场面,基本上是刘成家老婆的一位侄女在这里经营,目前开的经营项目主要有:咖啡,简餐,绘画培训,画作售卖。基本不赚钱,勉强维持。
刘成家一伙中,只有王长安和赵永能够舞上几笔,其它人对于书法绘画一窍不通,主要是借这个地方做根椐地,可以方便聚在一起麻将喝酒。
杨中和叶三省走到后院的玻璃包中,刘成家几人正在方城激战,看见叶三省,刘成家把牌倒桌,站起身招呼叶三省,说:“小叶你终于现身了。我们都在等着你自己解开心结,回到组织怀抱。”
叶三省笑着向众人招呼。
刘成家指着叶三省说:“小叶,这么久,你就一直闷着,不给我们电话,不跟我们聚会,难道还要我们来主动问候你?你这么年轻,你摆什么谱,生什么气,有什么过不去的?你要明白,你第一次跟着杨县参加我们的聚会时,你不过是临江镇政府的普通工作人员,我们对你不一样好吗?现在,你是整个江城最年轻的副镇长,你心里有啥放不下的?”
“对不起,各位领导,我错了。我今天,就是主动来认错的。我等会罚酒。我给各位领导带了一件好酒来。”叶三省诚恳地承认错误,鞠躬。
大家都笑了,说等会就喝叶镇长的好酒。
刘成家坐回麻将,招呼继续,叫杨中和叶三省先逛逛,有啥事酒桌上集体讨论。
两人回到前院,在宽阔的路边阳台上坐下,叫了咖啡,俯瞰山下的田野河流,悠然微笑。
“你有啥事需要帮忙了?是界溪镇的工作吧?”杨中问。
“是的。我想先修路,界溪镇那边太边远了,路也烂,必须先解决这个问题。”叶三省老实地承认,“同时也是刚才刘市长批评的,我有什么值得矫情的?我觉得我应该坦然面对所有的人和事,包括刘市长他们。”
“有这个想法是对的。”杨中肯定无法理解年轻人微妙的心理,但他能看到比叶三省更远更直接的道理,“哪怕是跟他们有仇,也得委屈求全。在江城,你要做事,你绕得过这一桌麻将客?他们和他们的麻友,在任何一个环节卡你一卡,你都为难。你现在晓得厉害了,知道来敬酒,我为你感到高兴。”
“杨县能够说这种话,我倒是应该为杨县高兴。”叶三省故作惊奇地说,“刚正不阿的领导突然大彻大悟,指示我要妥协,要委屈求全,我真是如闻仙乐耳暂明啊。”
“别说那些没用的了,先给我说说具体想法,我到时帮你敲敲边鼓。然后先享受一下这里的阳光和空气吧。”
“那你好久来界溪镇,我们的阳光和空气绝对不比这里差。”
中午上了桌子,侄女亲自下厨,村里来了两个妇女帮忙,做了一大桌菜,侄女自豪地说,全是原生态。刘成家笑,我们辛辛苦苦跑这里来,不就是为了这原生态吗?只是今天中午不喝这里的原生态酒了,喝小叶的敬酒。
叶三省看画廊中午另外还有三桌客人,外边阳台上还有两桌情侣简餐,上午的咖啡也可能卖出了小二十杯,生意尚可,但这是周末,天气又好,所以只能说整体勉强。但是据说有不少来游玩的客人都为孩子报名想学绘画,但是一听要有基础,画家绝大部分时间在北京,平时是画家的弟子代教,而且费用不菲,都打了退堂鼓,心里不由一动,这种模式肯定有问题,但是如何解决呢?又如何跟界溪镇结合呢?
叶三省那一件酒,还是当初齐雍峰送他的,现在借花献佛,大家都说酒不错,例酒之后,话题自然是叶三省当其冲。
汇报了界溪镇的工作和感受后,审问叶三省在界溪镇的工作计划,叶三省交待那边经济作物是一条路,但大家的共识还是要搞旅游,但是那边的情况呢,又非常特殊,山多有湖,小打小闹不成气候,大型动作呢又需要大资金投入,一直找不到实力雄厚的资金兜底,前不久省文旅公司的人去看了,也觉得狗咬刺猬,无从下嘴,叶副镇长很是焦眉烂眼。
刘成家哈哈大笑,说界溪镇我去过好几次,什么连寨山歌,什么火牛舞,都是花钱不产钱,石船湖倒是漂亮,空气也好,难得的是小环境不错,借助那个什么穹窿地貌,形成一个小闭环,有些冬暖夏凉的天气,而且阳光好,但是你总不能把大家拉去晒太阳吧?去了人家太阳下山也要走,还是留不住人,所以守着山山水水还真不好搞。重要的是,那里的路太烂了,以前说汽车跳,江城到,现在这句话可以用到你们界溪镇。
叶三省夸张地鼓掌叫好,趁机转头对王长安说,王局,所以我们界溪镇,一定要你们交通局支持。我目前这个宏大的旅游开计划第一步,就是修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