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胜计算时间,抢在大家上班之前一刻钟喝了团圆酒,也不叫饭,四个人喷着酒气回到镇正府。
叶三省明知这样不对,可是陆长安挥手再见一个人上三楼,他跟着陈永胜和黄光灿三人一起回办公室的时候,还是觉得兴奋。感觉两人很是亲切,连一直阴沉着脸的黄光灿也顺眼起来,心想这还真是那个道理:一起做坏事,才能成老铁。
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喝了口茶,安静下来,继续工作。
把上午那份陶厂的土地申请报告打完后,叶三省站起身伸展一下肢体,活动了几分钟。
陈永胜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去了。应该不会是串门,一身酒气那是直接找骂,多半是另外约了人到镇上喝茶麻将之类去了。
叶三省重新坐回电脑面前,看着闪着蓝光的屏幕,不禁有些哑然失笑。
他前几天到江城,第一次跟正府机关打交道,就是电脑,因为电商中心那个黑河交流团,现在正式工作后第一项具体工作,也是电脑,而在大学里,他对电脑根本说不上精通,只能算是了解一些基本知识。
连续打了两天的字,身体还真的有些不舒服,要不是文件和报告看着很有意义,他肯定会厌恶这个又笨又苦的工作。
想到笨,他也考虑过有没有什么省事的办法,好像现在的扫瞄仪仅仅能够扫瞄图片,无法识别文字,易老色也在QQ上劝他好好地做打字员这份很有前途的工作吧。
正要伸手去拿一份新的文件,心念一动,想到中午喝酒时黄光灿突然冒出的那个水厂,似乎王二爷撺掇那些工人来镇正府闹事,正是因为杨中要对水厂做什么,站起身把桌上两堆文件都拉过来,开始寻找跟水厂相关的文件和报告。
十分钟后,两堆一尺多高的文件都仔细翻完,没有找到相关的文件和报告。
叶三省迟疑一下,又喝了口茶冲淡一下酒气,出门来到D政办的大办公室,对着一办公室询问神情的同事笑笑,冲朱其招手。
朱其起身出来,一走近就问:“中午喝酒了?还喝了不少啊,怪不得不敢进来。”
叶三省赶紧让他小声,说:“陈主任逼着我喝。你帮我个忙。去各个办公室和档案室,把那些文件和报告都给我收来吧。”
朱其吓了一跳:“这么快,你都打完了?”
叶三省摇头:“哪可能,十分之一都没有。”
“那……”朱其不解地看着他。
“所以要你帮我忙啊。”叶三省自然不会告诉他真实原因,“我这两天胡乱抄了几份,觉得不能这样,应该系统的整理,同时我自己也是一个系统学习的过程,所以想干脆把所有的文件都收来先分类。”
“这样啊……”朱其隐约觉得理由勉强,却也想不到有什么不对,“那你先跟我一起去档案室。”
“我不能去。”叶三省为难地指指自己的嘴。
“怕碰到领导?谁叫你喝酒喝得高兴。”朱其不满地嚷道:“那么多文件,我一个人从三楼二楼帮你抱下来……”
“我晚上请你喝酒。”叶三省飞快地打断了说:“还请你洗脚。”
“镇上没有洗脚房,只有按摩店。”
“那就按摩。”叶三省拍拍朱其:“谢先。”
半个小后,满头大汗的朱其抱着最后一捆文件来到陈永胜的办公室,狠狠地丢在沙上,狠狠地喘口气说:“完工。记住,按摩。”
“还有小酒。”
叶三省恭敬递上纸杯,里面装的是温开水。
“我洗脸去。”朱其厌恶地挡开,转身离去。
叶三省笑笑,看着沙上堆满的文件和报告,一时间竟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
呆了一会,还是拉过椅子,从最近的一堆文件开始清理,就按照各个办公室分类成几堆,同时认真查看跟水厂有关的文件报告。
这一弄,就是两个多小时,快下班才勉强清理完毕。跟水厂有关的文件报告,也找到了好几份,来不及看,先放在一边。
听到办公室外大家开门声脚步声,叶三省略一思忖,又把水厂那几份报告放回经济展办公室那一堆文件之中,免得陈永胜看见生疑。
到了D政办跟朱其汇合,先到镇上溜达了一会,朱其巧合地选择了中午的迎龙餐馆,老板看见叶三省表情奇特,却不多话。
朱其也没有下狠手,简单地叫了卤牛肉,花生米和火爆双脆,打开冻过的啤酒两人对饮。
比起中午的泡酒和三位各具特色的同事,还是这样的小酌舒适自在。
几杯小肚,朱其询问叶三省学校的情况,叶三省一边捡有趣的回答一边把话题引到水厂上来,朱其自然知无不言。
据说这个水厂还有传奇故事。
当初王洪九在临江镇折腾,能够时常赚一些小钱,但随手又被手下的兄弟挥霍,在临江镇算一个角色,但出了临江镇,就不会有更多的人知道他,把他当成人物,而县城的社会大哥们已经开酒楼,夜总会和豪车了。
有一次江城一位社会大哥生日,大宴宾客,整个三县两区三山五岳的兄弟都去捧场,王洪九带了王永明开了一个桑塔纳前往。
整个酒席的过程让这位心存野望的乡下大哥非常憋屈,从他们把车在酒楼外面宽大的停车场跟一排排锃亮高大的轿车停在一起开始,到最后告别离开。不是有人对他们表示轻蔑和挑衅,而是根本就没有人注意他,在乎他,甚至连同桌的几位社会人士在门面酒碰完就急不可待地端着酒杯到处呼朋唤友了。
有半个小时,他们那一桌就王洪九两个人呆呆地坐在原地,对着空空的酒桌。
他不是没有认识的人,但是王洪九不愿意也不屑主动出去跟人亲近,他喜欢别人走向他。
离开酒楼后,王洪九突然心念一动,说去灵湫寺拜拜菩萨。
他让王永明购买了寺庙的高香,每位菩萨都虔诚地跪拜,祈求保佑。结束后漫无目的地在寺庙游走,然后看见走廊边半掩的木门,推开走进。
这是方丈智永的禅房,正在跟七八个人席地而坐,围着长长的木几喝茶。
王洪九迟疑一下,脱鞋进房,拉了一个蒲团挨过去坐下,听和尚说话。
他从来不关心这方面的人和事,不是不信,而是没有时间,更因为这些对于他来说是两个世界,但是今天心境特殊,坐下不久,他就进入一种奇特的状态,和尚的话每一句都击中了他的心,他听得如痴如醉,有些话又如当头棒喝,震聋聩。
也不知过了多久,智永送走其他香客,回头看着还在呆坐的两位不速之客。
王洪九回过神来,双手合什,低道:“请大师指点迷路。”
智永微笑,他是方丈,可不是替人卜凶算命的术师,但是和尚胸襟开阔,眼中众生平等,说一起吃饭吧。
带着两人出了禅房转到二楼厢房,有一张可坐七八人的长桌,让小沙弥加两副碗筷,让两人在自己身边坐下。
一会素食送上,就是简单的粥,馒头,素菜,智永自己取碗盛粥,示意两人自便。
王洪九食物入口,只觉得是平生罕遇的美味,克制自己不狼吞虎咽,将近半饱,才试探着问:“师父,可以说话吗?”
智永笑着点头,说:“不禁。”
王洪九开始简单地说自己的情况,虽然是只言片语,散乱零碎,但是智永聪明,善解人意,不多时就了解了眼前这位社会大哥的困惑和焦虑,最后,缓慢地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你父亲是船老大,你生在江边长在江边,那么,你应该也是靠水吃水。”
回到临江镇,王洪九不断地思考智永的话,最后霍然醒悟,建了文化县也是江城第一家私人水厂,有了一个稳定而丰厚的现金牛,同时也开始由一个社会大哥向企业家转变。
叶三省听得惊奇而有趣,没想到这个水厂对王洪九这样意义非常,同时隐隐觉得,这个故事将来似乎有用得上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