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样的!真是好样的!那个人是谁啊……”
就在东林士子们跟着许庚身浩浩荡荡走进皇城广场的时候,洪武门城楼上已经站满了红袍乌纱的大明朝臣——今天这些大明朝廷的衮衮诸公算是没有心思干正事儿了,一大早就带着干粮聚集到奉天殿前,然后就在朱皇帝的带领下上了洪武门城楼当观众,看看一身正气的士子,怎么降伏那些浑身蛮力的小民……或者怎么被一群升斗小民打得鼻青脸肿!
虽然这些大明朝臣都很不赞成江南士子的行为,但他们毕竟都是文臣,心底里面还是向着士子们的。就算知道今儿挨揍的多半是士子,总还是希望这些读孔孟之书的书生不要太丢份儿。如果一见到对方就吓得撒丫子跑了,大家伙以后见了济世青年党的人都怎么抬头啊?
所以看见许庚身一人当先,带着万千士子慨然进场的一幕,在场的大明文官无人不在心里面叫一声好。就连站在城楼当中,在一干重臣簇拥之下的大明天子也微微点头。这儒生士大夫还是有人的! 朱国杰微微皱了下眉,这段时间他喜欢上了骑马这项颇费体力的运动,体重已经减轻了不少,根本算不得胖子了,父皇怎么还当着那么多朝臣的面喊自己“肥仔”呢?
“父皇,”心里面腹诽了一下老豆。面子上却恭恭敬敬地答道,“儿臣认为,今天到皇城广场来的两派,都不是善类!”
是啊,善类能到皇城广场来打架?这是什么地方啊!
朱济世摸了摸胡子。满意地点点头。心说自己这儿子虽然年纪小,见识倒还是有的。
“肥仔,如果你现在是皇上。你会怎么处理今天的事情?”
“儿臣不会让他们聚集到南京城里来的。”朱国杰回答道。“而且儿臣也不会急于推行义务教育和议会选举。此二者,似乎并非我大明的急务。”
这是他的心里话,由于朱济世并没有让儿子接受什么帝王教育,而是让他在皇城公学念书,所以他对外面的情况并不是一点不知道。这些日子已经从同学们那里了解到这次“江南士祸”的原委了。而且,他也没有几个老奸巨猾的上书房师傅在教他怎么骗老爹,所以就实话实说了。 “哦,”朱济世脸上的笑容未变,只是笑道。“你说说看,大明的当务之急又是什么?”
“这个……儿臣觉得修铁路、固西域、兴科学此三事最为紧要,实乃急务。”
朱济世点点头,笑道:“皇儿,你只有12岁。等你真的接了朕的班,就知道朕现在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皇帝微微感慨了一下,“朕如此行事,其实也是为天下士子着想,也是为孔孟之道着想。有些规矩,是历朝历代做坏掉的,并非是圣人的本意,而是后者为自身利益着想所制定的陋规。朕是大明复兴之君,复了汉家江山,又拓地开疆不下万里,唐宗汉高,亦不能与朕比拟,千古陋规,又如何能挡得住朕?朕如果现在不改掉天下士人身上的坏毛病,等你接了这个位子,这些坏毛病就是谁都动不了的祖宗家法了!这对你,对天下士子都不是好事情,因为如今的世界已经大变,容不得我们不变了!
比方今天这事情,青年党人可以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筹款上千万,聚众二十万,这说明什么?说明了士绅已经不是唯一可以支撑国家的力量了!这个被欧人称为资产阶级的新兴力量已经站起来了,成了大明国内举足轻重的力量,我们现在必须将这股力量变成支撑大明朝廷的柱石,而不是一直压制这个阶级,这是办不到的!”
这一番话,朱济世是当众所说,一干众臣都听在耳朵里面。就在这个时候,皇城广场上又响起了一声发喊:“青年党人,前进!”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随后响起,济世青年党的群众也涌入了广场。而刚才还是一身浩然正气的士人们,这时却纷纷停下脚步,一个个既愤怒又恐惧的看着黑压压的青年党群众。
“许先生,怎么办?”东林党人的目光都望向了许庚身,刚才的挺身而出,已经让他成为了东林君子们的主心骨,看来未来大明政坛的又一个领袖人物就要这样诞生在南京街头了。
“不要怕!咱们是士子,他们不敢对咱们动手的,咱们继续前进!什么也阻挡不了我东林士子为生民请命!”
许庚身的一番慷慨之词顿时激起了东林君子们的斗争,应和的声音纷纷响起,君子们挥舞着旗帜标语,再次大步向前。
“不要怕,我们读书人心中自有正气,什么都不怕!”于成章这个时候已经走到了队伍的前列——他本来不是在这个位置上的,也不知道怎么就上来了?现在几乎和对面的劳动群众眼对眼了!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翁同书满脸都是激动的表情,用足浑身力气喊着口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力气都用在嘴上,这脚下就没了劲儿,原本走在队伍前列的他,现在已经落在了后面。他喊着口号,还不时的四下张望,居然瞧见李鸿藻和孙家鼐就在不远之处。
“果然是不立于危墙之下的君子啊!”翁同书在心中感慨着。
而站在洪武门城楼上的大明文官们,这个时候却都脸色很不好看。因为他们站得高看得清,自然已经发现君子们的队伍已经变得松散稀疏了,走在前面的人不多,拖拖拉拉在后面喊口号的人却是不少!而反观另一头的劳动人民,却还维持着队形,好似潮水一样的进入广场。不过他们也没有直接冲上去揍对面的读书人,而是呼啦啦涌向了洪武门前的请愿钟楼,用人海将钟楼包围起来了。
“还好……”大部分的东林君子们都松了口气,看来这些下等人还是怕读书人的!
“不好!”许庚身却是心下一沉。今天东林君子到皇城广场是来敲钟请愿的,现在请愿钟楼让人给围上了,这钟还怎么敲?愿还怎么请?
就在许庚身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一个儒服网巾的身影突然从东林党的人群中大步走了出来,径直就往劳动群众的人海走去。
“让开!快让开,我要去向天子进言,尔等挡在这里,欲堵塞言路,蒙蔽天听吗?”
说出这番话的是于成章,他现在已经是义愤填膺,浑身都在发抖。他和许庚身、李鸿藻和孙家鼐这些大君子不同,他家里只有五亩地了,却有五张嘴要吃,而且也没有功名在身,更入不了那些江南豪绅的法眼,这次请愿要是不成,回去以后真不知道怎么办了,就想去种地也不会啊……难道真的要让老母妻儿挨饿不成?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想到这里,于成章已经有了万念俱灰的感觉,看也不看对面正在挽袖子的粗壮汉子们,蒙着头就往人群中猛地冲过去。“篷”的一声闷响,他就一头撞在一个结实的胸膛之上。然后就是一声“他妈的”叫骂声音,一个比酒缸还大的拳头就揍了上来,打得于成章眼冒金星,脚下一个不稳,就跌倒在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