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七,正值春运期。
火车站的站前广场上,人来人往,远处的喇叭里重复嚷嚷着水饺,拉面等早点,试图吸引乘客停驻此地。
禹州市作为一座‘火车拉来的城市’,交通枢纽颇为发达,姜宁老家虽然在谷阳县,只是一个小县城,但这座小县城拥有火车站,谷阳火车站1912年便已建立,至今有一百多年历史。
姜宁提前吩咐邵双双买了票,准备乘坐火车回县城,再从县城转车回老家镇上。
“桐桐,楚楚,我走了。”姜宁单肩背包,手里拿着火车票。
嗯,现在坐火车还需要纸质票。
薛楚楚望着姜宁,她展露出些许微笑:“嗯,注意安全。”
至于一旁矮矮的桐桐,则低垂小脑袋,兀自盯着脚上小小的白鞋,这是姜宁送她的鞋子。
她一句话不说,仿佛在无声抗议。
姜宁伸手摸摸她小脑袋,发丝柔顺,手感相当不错:“行了,过两天再见。”
说完,姜宁不再留恋,他转身走向行人拥挤的入站口。
很快,他们之间相隔的距离,渐渐有其他乘客经过,阻碍了视线。
桐桐抬起小脸,委委屈屈的,眼眶微微发红,抱怨:“不带我回家!”
这句话的音色明显失去了平日的清脆,反而是带了些沙音,薛楚楚闻言,不由盯来。
桐桐又垂下小脸,看她的小白鞋。
本来被分别影响情绪的薛楚楚,现在突然想笑,可是心底又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桐桐太重视姜宁了…他太重要了。
“怎么了桐桐?”薛楚楚问。
桐桐不愿让好朋友发现她的窘迫,她找借口:“刚刚人太多了,我新买的小白鞋被人踩了。”
薛楚楚打量她的小白鞋,干干净净的。
只是,作为桐桐的军师,她依旧出谋划策:“谁踩的?等下你追上去,偷偷踩回来。”
“太坏了,人家是不小心的嘛~”桐桐大人有大量。
薛楚楚抿抿嘴,脸蛋霎时变得甜润,她亮了亮手中的车钥匙,此乃姜宁宝贝电瓶车的钥匙,楚楚第一次入手。
“走,带你兜兜风。”薛楚楚宛如知心大姐姐。
……
姜宁通过安检门,到达二层的候车大厅,宽敞的厅内已是座无虚席,很多乘客将行李箱当坐凳子,坐在上面等待。
姜宁遥望大屏幕显示的检票信息,通往谷阳县的列车,已开始检票了,笨重的队伍向前涌动。
姜宁很久没回家了,作为一名留守儿童,家对于他的概念并不深厚,反而显得飘渺。
经过岁月消磨,留下脑海中的,只有少年时的贫瘠和孤独,所演化为的可怜。
然而,故乡的一切,终究刻在国人骨子里。
‘该回家了。’姜宁眼神定了定,随即抬起脚步,随着人群通过检票口。
列车员站在车门前,用钳子给纸质车票剪了个豁口,姜宁踏入拥挤沉闷的车厢,各种气味混在一块。
他一路找到自己的座位,40分钟的里程,他买的硬座车票,位于两人座的靠窗座位。
不错,双双在选择之内,给他买了最好的票。
姜宁走到近前,发现他的座位被人占据,出示车票后,那人赶紧让开。
姜宁将背包放到行李架上,期间,小桌板对面的一个女孩子,眼中有淡淡惊讶和喜色。
姜宁现在不论是长相还是气质,与曾经有天壤之别,已能享受到颜值福利。
毫无疑问,出色的外表,放在社交领域,是完全不一样的人生体验。
他放好行李后,同样打量女孩子,望着这个熟悉的陌生人,姜宁心道:
‘呵呵,双双确实能干,居然还给我筛了个熟人。’
很多人坐火车,往往期待身边有位年轻异性,以此度过美好的旅途,然而这种终究是小概率,甚至硬座火车,有可能被两个胖大叔大妈包夹在中间,弱小又可怜。
此刻小桌板对面的女孩,是姜宁忘了差不多的小学同学――郜颖慧。
她一身冷白色羊羔服,留着干脆利落的齐肩短发,头发打理的很有层次感,显得鼻梁高挺,五官比起一般的女孩子,多了几分干练和知性,很奇怪,明明她还是少女。
‘挺好。’姜宁笑笑,他心情不错。
偶尔被安排一下,也是不错的人生。
他并没和郜颖慧相认,而是安安静静的坐下,转头望向窗外,一道道列车轨道,形色匆忙的行人。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某一刻,有人求助:“你好,你能不能帮我放一下行李?”
姜宁偏过脸,只见一个年轻女人,他刚准备起身,结果旁边热情的男大学生乘客,一把接过行李箱,将其放上行李架。
“谢谢,谢谢!”年轻女人赶紧道谢。
男大学生摆摆手:“没事。”
说完,年轻女人坐在姜宁邻座,她怀里还抱着一个背包。
正值春运,很多人携带了行李,导致行李架空位不够,有个秃头大叔直接将拉杆箱竖着放在行李架上,外面露出一大截。
男大学生提醒:“你这不行,有掉下来的风险!”
秃头大叔中气十足:“又不是没人这样放,咋不行呢?”
“你的箱子不一样,太长了!”男大学生很正义。
“你让它掉一个试试?”秃头大叔语气十分强硬。
姜宁神识扫了扫,那箱子已然摇摇欲坠,他手指轻轻一挥,大箱子轰然落下,砸向秃头大叔。
还好他正望着箱子,拼命挡住,不然鼻子能砸出血。
周围传来一阵笑声,秃头大叔暗骂一句,老老实实的给箱子拎走,环境渐渐安静。
接着,姜宁瞅瞅身旁的年轻女人,她样貌一般,神情有几分紧张,时刻关注周围的景象。
姜宁发现,她时不时看向怀里的包,仿佛里面藏有重要之物。
姜宁神识扫了扫,心道:‘胆子不小。’
火车渐渐开动,窗外的景象快速掠过,树木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中摇曳,远处的田野覆盖着一层薄雪,银装素裹,美不胜收。
旋即,一切美景又被快速移动的列车抛在身后。
列车员拿着几大包奶片,正在大声推销:“咱们奶贝用骆驼奶制作的,数一数二的,不用我说大家也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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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快过年了,咱坐这么长时间的火车不就是图个能和家人团聚的机会嘛,买几包奶片带给家里人,孩子吃了放心,老人吃了安心,大家说是不是?”
有个老头接话道:“嗯,谁说不是呢。”
列车员:“那大爷,你要不要来几包,现在五十块三包,我再送你两包!”
大爷臭着一张脸:“我上一站给我孙子买了牛肉干,他咀了半小时没嚼烂!”
列车员尴尬了一下,说:“没事,你到淮城下车,还有两小时呢,慢慢嚼!”
大家都乐了。
列车员瞅瞅大爷的孙子,拿了两颗奶贝给他:“小朋友,你闻闻香不香?”
“香!”
“不光闻起来香,吃起来更香,让爷爷买两包好不好?”
“好,爷爷,我想吃!”
大爷气得肝疼,列车员太损了,居然用奶贝勾引他孙子,老头子只好咬咬牙,用了先进的拼单方式,和其他乘客共同买了几包。
短暂小插曲过后,小桌板对面的郜颖慧瞄着姜宁的样貌,越看越喜欢。
而且,她越发感觉这人眉宇间有几分熟悉,像是某位故人,可是仓促之间又记不起是谁。
‘好帅呀,可惜我…’她心底莫名惋惜。
旋即,那股冲动又主导了情绪,她拿出一包溜溜梅拆开,分给姜宁和年轻女人两颗。
姜宁笑笑:“谢了。”
年轻女人惊了一下,也跟着道谢。
姜宁吃着溜溜梅,拿出手机对窗外拍了张照片,准备发发朋友圈。
这时,郜颖慧搭话:“你到哪里下车啊?”
姜宁:“谷阳。”
“好巧,我也谷阳的。”郜颖慧道,她挽了挽额前发丝,让脸庞更加明晰。
她长的蛮好看,按理来说,如此容貌该在姜宁曾经的同学圈里,留下一些传闻,然而,后来消失的非常彻底。
姜宁小学六年级在镇中学读书,他和郜颖慧分到一个班上,郜颖慧是他前桌,当时在学校比较有‘势力’,作为大姐大,郜颖慧在小学时就情窦初开了…
现在回想起来,姜宁寻思:‘那么小,你真的明白吗?’
当时郜颖慧,与众多‘大哥’关系很好,无疑是姜宁惹不起的存在。
但混归混,郜颖慧人挺不错,成绩蛮好的,试卷写的很好,姜宁经常抄她。
所以两人关系还算不错。
后来小学毕业,很多同学按部就班的升入镇中学,然而郜颖慧却转学到县三中。
本以为没消息了,谁知初一寒假,姜宁去同学家吃席,居然再次碰见郜颖慧。
此次再见,她比之前成熟了许多,那种混的感觉没了,反而变成了忧郁文艺少女。
当时,姜宁和男同学,还有郜颖慧以及另一个女同学,四个人在晚上溜进学校打乒乓球,记得打到了很晚,最后四个人坐在乒乓球桌上,仰望夜空,畅谈未来和梦想。
深夜回家,姜宁和郜颖慧同路,两人走到了分别的十字路口,晚上很冷,昏黄的路灯很亮,衬的郜颖慧的脸蛋极为明艳。
机会难得,姜宁问她要qq号,郜颖慧欲言又止,神色极其复杂,最终拒绝了姜宁。
那是姜宁最后一次见她,郜颖慧从此销声匿迹,再无联系,姜宁渐渐的遗忘了她。
却是没想到,今生居然有见面的机会。
‘她当年为什么跟所有人失去联系?’姜宁同样疑惑,发生意外了,还是出了问题。
他心道:‘神识,启动。’
一道无形的波纹,瞬间穿透郜颖慧的身体。
姜宁表情不变,脑海里默默跳出一个词:‘肾衰竭,三期到四期。’
‘原来如此。’他恍然,‘肾衰竭三期无法治愈,五期会演化为尿毒症,不会死,但过的绝对不会好。’
可能这便是导致后面的一切缘由。
“你还是学生吗?”郜颖慧总觉得他好熟悉。
姜宁:“高二。”
“我也高二。”郜颖慧道。
她忍不住问:“我俩是不是认识,我总觉得你有些眼熟。”
此言一出,怀里抱包包的年轻女人笑出声,什么年代了,还玩这种搭讪方式?
意识到这时笑不太好,她赶紧捂住嘴。
倒是搞得郜颖慧蛮尴尬的。
姜宁打趣:“可能是前世认识。”
旁边年轻女人捂住嘴,憋笑憋的很辛苦。
姜宁瞅了眼她,道:“很喜欢笑是吧,你包里装的什么?”
年轻女人脸色骤变。
姜宁低声威胁道:“我怀疑你藏了违禁品,如果不告诉我,我…”
年轻女人一把拉住姜宁,轻轻拉开包包的拉链,居然是一只可爱的布偶猫咪。
郜颖慧张着嘴:“猫?”
宠物不被允许带上火车,一旦发现,列车员将会实施制裁。
年轻女人看向姜宁的目光,带了几分祈求:“你能不说我带了猫吗?”
“你的猫?不,现在是我的猫。”
姜宁将手伸到包里,心安理得摸猫咪。
郜颖慧重新捡起话语:“我可以问问你叫什么名字吗?
“姜宁。”
“姜宁…”郜颖慧嘴里念了念,旋即,她一双眼睛缓缓瞪大了,非常难以置信。
“瓦庙镇小学,六年级3班?”
姜宁笑了:“哟,郜同学,你还记得?”
郜颖慧见到他玩味的脸色,脸色变幻的那叫一个精彩,她恼怒道:“姜宁,原来你早就认出我了!”
她只觉得羞恼无比,恨不得给姜宁几拳!
该死的,明明早就认出来了,还装作不认识?
再一想到,她刚才偷瞄姜宁的小动作,说不定被对方尽收眼底,郜颖慧恨不得从车上跳下去!
少女的震惊,恼怒,娇羞在这一刻融合在一起,组合成世间最美好的风景。
姜宁笑呵呵的:“逗你玩呢。”
郜颖慧脸蛋滚烫,她思索了一秒,惊讶:“我们才四年没见吧,你变化那么大?我差点没认出来。”
姜宁恢复了正经,他语气带了些深沉:“是啊,上次见面,已经是四年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