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孩子们的话没有任何的逻辑性,甚至因为着急,前言不搭后语。
可是,聂焰还是听出了其中的关键,脑子不由得‘嗡’了一声,整个人就再也难以平静。
自己立志一生成为猎妖人,谁能想到这狐妖就在自己的身边?
而自己还偏偏....聂焰不敢细想下去,在这个时候只要一想起碗碗的音容相貌,就觉得内心如同刀绞一般的疼痛。
看着哭泣的孩子们,聂焰用手扶住了门框,闷了半晌,才勉强问出一句:“你们说碗碗要变成狐狸?”
“是我亲眼看见的,大姐...大姐她很难受,被子下面,下面有两条白色的狐狸尾巴...哇...”说话的是最小竹风,也就是当年那个鼻涕娃,说着说着就哇的哭了出来,显然这件事情对他的刺激不小。
按说这个时候,聂焰应该把他抱进怀里,柔声细语的安慰几句才是。
但聂焰却是倒退了两步,扶住门框的手也稳不住自己的身子,他仿佛听见了一声破碎的声音,不知道是来自自己的内心,还是自己的灵魂。
如果碗碗是狐妖,何以自己都没有任何的感觉?要知道在小道界所修习的感应气息的法术,即使不比天眼,也另有出色之处,比如说更加能够感应一丝一毫微妙的变化。
是了,这几年相处以来,自己从未动用过天眼!但谁又会动用天眼去看自己亲密之人?
如果碗碗是妖,那么相遇相识相知的一切...她那么善良的一切...
聂焰的脑子‘嗡嗡’作响,忍不住想起了碗碗的脸。
清秀的脸蛋儿,灵动的大眼,一笑便倾城的笑容...刚刚感觉内心又要柔软下来,却猛然出现了一张狐狸的脸蛋挤破了碗碗的脸,而那只狐狸眼中透出的却是狡黠,冷酷甚至残忍...
“不!”聂焰低呼了一声,却不想一开口却是一口鲜血喷出,溅在旁边的黄土墙上,吓到了站在门口的四个孩子。
“大哥。”兰石怯怯的叫了一声。
聂焰闭眼,连自己也不知道有一滴晶莹的泪光从左边的眼角滑过。
为何会难受成这般?急火攻心,甚至吐出了鲜血...原来感情早就在一日一夜之中累积,自己还以为可以放下?
这就是所谓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吗?
聂焰想放声大笑,如此荒谬的事情,猎妖人爱上一个狐妖?但一转脸,神色却已经变得平静,甚至连滑落到脸颊的那一滴泪水也被他悄悄的抹去。
“进来吧,把事情详细的说与我听。”聂焰的语气也如神情一样平静。
不动声色间,已经擦去了嘴角的血迹。
竹风躲在梅寒的身后,还是有些怯怯的,鲜血给孩子的刺激是不小的,而另外三个孩子则担心的看着聂焰。
“我没事,你们来的时候,我正在练功,忽然中断原本就容易练岔气了。这样听说碗碗的事情,一个气息没忍住,这口血吐出来就好了。”聂焰解释,嘴角还带着一丝和煦的微笑。
却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心在一点一点的变冷,冰冻。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的心上裂开的口子终止破碎。
“真的吗?”梅寒牵着孩子们进来了,兀自还担心聂焰。
聂焰却忽然开始忙碌起来,烧水,拿出一些准备的干粮热上,一幅异常平静的样子,明明手在颤抖,脸上却是越的平静:“真的,先吃饭。再慢慢的说事情,无论怎么样,大哥还在,会有办法解决的。”
显然,聂焰这样淡然安抚的态度让饱受刺激的孩子们终于放下心来。
一路风尘仆仆,又惊又吓的赶路,孩子们早就饿了。
待到聂焰准备好饭食时,一个个吃的就像小老虎一般。
聂焰平静的看着,让人看不出有任何的情绪,其实心里难过的要命,总是恍惚,想起曾经的日子,碗碗就是这样准备好吃食,看着自己和孩子们一起狼吞虎咽的吃饭,嘴角带着明艳的微笑。
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只能狐妖就是狐妖,最擅长的就是蒙骗于人。
一想到这里,聂焰内心又开始绞痛,却也是一点火苗终于引爆了内心那愤怒的火山,而愤怒的究竟是什么?聂焰都不敢细想。
“大哥...”所有的孩子都停下了吃饭的动作,只有最年幼的竹风敢唤他那么一声。
原本聂焰一直都是收敛气息的,刚才愤怒之时,忘记了收敛,那强大的气场自然让孩子们感觉到了畏惧。
看着孩子们怯怯又充满依赖的眼神,聂焰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感情,在这个时候,仿佛心灵只有和这些与碗碗一同长大的孩子们贴紧,才能互相安慰。
他伸出手,一一抚摸过每个孩子的头。
终于身为女孩子的梅寒忍不住扑进了聂焰的怀里,轻声啜泣起来,其他几个孩子哪里还忍得住,也都扑倒了聂焰的身旁。
一时间,哭声一片。
是夜,疲惫了很多天的孩子们终于睡了,在聂焰不大的床上挤成了一团。
聂焰却是沉默的收拾着,下山时带着的几件法器,闭关时所画的一些符箓,当然重要的还是那把铁剑。
抬头望了一眼窗外的月光,不知道是为何,明明六月的天儿,却在这夜凉如深秋。
月光的周围笼罩着如烟似雾的轻烟,就如同他们之间三年的往事,飘渺不可追。
孩子们凌乱的诉说还在心头,已经拼凑成了一幅完整的画面。
早在十天前,碗碗所谓的亲人就在破败的小龙镇彻底的住下了,而且不止三人,是来了整整十人。
这些人来了以后,好像把碗碗‘软禁’起来一般,而且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忙碌些什么?白天基本上只能看见一两个守住碗碗单独小屋的人,也不出来吃饭。
晚上却闹出了很大的动静。
碗碗也不对孩子们解释什么,但雷打不动的却是每天晚餐却是要为孩子们准备的,可也只是陪他们吃过一餐饭,便匆忙的离去了。
“大姐好像有很多的心事,常常望着我们就呆,有时候甚至会流泪,自己都不知道。”这是最小的竹风给出的形容。
“大姐她那些天经常会说起对我们以后的安排,说的我心里怕怕的。好像她安排的都是荣华富贵的,但一点儿也没有说起关于她自己和大哥你。”梅寒懂事一些,问题的关键总能抓住。
但到底也是小孩子,说着就忍不住哭泣:“可是荣华富贵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小时候就和大姐相依为命,大哥来了以后才可以不用乞讨。我们不要荣华富贵,就想要和大哥大姐一直在一起。”
“她是狐妖,你们也不在乎吗?”聂焰颤声问到。
其实,听到这里聂焰心中已经明了,碗碗绝对知道生了什么,绝不可能是不知情的无辜者,她既然知道....聂焰的心中又难免一阵疼痛,有着最恶劣的猜测,就比如碗碗一直都在欺骗。
既然是妖,又何必在意她是否欺骗?原本就是势不两立。
聂焰心中不停的对自己这样说到。
却不想四个孩子在听到如此残酷的问题以后,竟然给出了聂焰一个如此相近的答案,大意就是大姐是妖怪又如何?大姐一定是个好妖怪,只要大姐不去做那吃人的坏事,就一直在一起。
孩子的世界就是如此简单,妖怪是吃人的,不吃人就是好妖怪。
如果是好妖怪,在一起又有什么区别?
聂焰无法言说什么?也只有孩子才能给出这般的答案吧?要是长大了,或许答案也就不再如此了吧?
可有时,世界不该是这样简单吗?师父也说,一颗稚童之心,虽不是本心,却最接近本心...聂焰好像找到了一点儿安慰,一点儿方向。
“我去把你们的大姐找回来。”他如是说到。
引来了孩子们的一片欢呼声,好像因为大哥的一个态度,一切又简单快乐起来。
而说回小龙镇的日子,原本这一切都还好,毕竟碗碗每天还是会出现一次....只要大姐还在,孩子们就很安心,就算大姐那些所谓的家人对他们很不友好,孩子们也不放在心上。
毕竟在意的只是大姐,有感情的也只有大姐。
可不想,在最后的三天里,碗碗连晚饭时间都不出现了,给孩子们送饭的变成了一个所谓碗碗的哥哥,很是俊美的一个男人。
但是孩子们描述却是他眼神很凶,充满了冷漠,感觉看他们就像看一只蚂蚁,或许更糟糕,像看一块肉食一般。
送来的饭菜不糟糕,但很...孩子们形容不出来,反正就是一些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半生不熟的肉食,有一次甚至直接就是一块血淋淋的内脏。
孩子们自然是被吓哭了,他的眼神却充满了一种残忍的快乐,仿佛能吓到这些孩子,是一件高兴的事情。
也就是这一次,碗碗又出现了。
似乎很小声的在门外与那个她的哥哥争吵,最后那个男人才进来解释说,是自己弄错了,又加上不太会做饭,才会给孩子们吃这些东西。
“我不相信他,他分明就是故意的。而且,这些人这么怪异,我们都开始怀疑了,怀疑他们对大姐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最懂事的梅寒一字一句的说到。
苦难的生活让这四个孩子比其他孩童早熟,也就是这样的警惕,终于让他们现了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