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都东南有一处名为七里坪的地方,这里聚集着雍都商界巨贾,临近新年原本是商贾活动最为频繁的时候,自古以来官商一家,官家看轻商人,商人怨恨官家,可双方因为利益的缘故却始终纠缠不清,然而雍都突然生的这场宫廷之变,让所有商贾都已经看不清局势,更有不少人感到害怕,生怕昔日乱投门路的事情被人觉,这场风波牵涉到自己。
七里坪富商虽多,可是屈一指的人物仍然是昝不留,他掌控的兴隆行乃是大雍最大的商行,在中原也位列三甲,他的生意辐射到大江南北,列国都有兴隆行的分号,昝不留绝对是生意通四海,财源达三江的人物,私下里和胡小天联系也是非常的密切,胡小天通过他获得了不少的紧缺物资,他也通过胡小天赚取了不菲的财富。
昝不留在大雍做事的原则想来是不即不离,跟谁也不靠的太近,可谁也不轻易得罪,只要是庙里的菩萨,他每一尊都不会错过。就算不可能讨好到每一位,但是昝不留绝不轻易得罪任何一位,这就是他做生意的宗旨,为此昝不留没少使银子,可昝不留同时又谨慎地保持着和所有人的距离,给别人的印象是每次的交往都是为了利益,而非为了私交。
昝不留的府邸在七里坪并不显眼,可风水上却占据绝佳之地,门前两只铜狮乃是先帝薛胜康所赐,这是为了表彰他的功德,十五年前,大雍遭遇百年不遇的水灾,昝不留慷慨解囊,捐出了五百万两现银,成为大雍商人的楷模。
这两尊铜狮屹立于昝不留的府邸前方,也成为昝不留最为珍贵的东西,他特地让人做了一对水晶罩,将铜狮护在其中。大雪初霁,就有佣人开始清扫水晶罩上的积雪。
胡小天踩着积雪来到昝府前方,两名佣人对这位不速之客都充满了警惕,毕竟从昨晚开始,整个雍都就变得风声鹤唳,昝不留也特地交代,除非宫里来人,外面的闲杂人等一概说他生病不见。
改变形容之后的胡小天当然也不会有特许入内的面子,他也不多言,直接将一个七彩水晶海马吊坠儿递给其中一名佣人,这东西乃是昝不留当年送给他的,那佣人拿着这吊坠进去,不多时就慌慌张张出来将胡小天请了进去。
昝不留温暖的房间内飘荡着一股子烟味儿,他刚刚抽着旱烟,烟味仍未消散,胡小天进来之前,已经让人泡好了一壶好茶,火炉上也重新添好了炭火。
胡小天走入房内的时候,昝不留仍然懒洋洋躺在坐榻之上,等到仆人离去,他忙不迭地从坐塌上跳了下来,向着胡小天深深一揖道:“不知公子到来,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胡小天颇感差异,自己已经利用改头换面改变了容貌,何以昝不留能够将自己认出?难道仅仅就依靠这枚吊坠?
昝不留道:“现在到处都在传言公子和燕王勾结意图颠覆大雍皇权,公子的模样虽然变了,可身材体型未变,再说这七彩水晶马是我送给公子之物,若非有急事,公子也不会亲自登门。”
胡小天笑了笑,估计昝不留也是猜测,他根本无法断定自己的身份,不过自己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当下点了点头道:“昝先生,非常时期冒昧前来,希望昝先生不要见怪。”
昝不留听到他的声音方才敢完全断定眼前之人就是胡小天,他笑道:“公子哪里话,您来到雍都不来找我,我才会见怪呢。”邀请胡小天落座,亲自为他斟满茶水递了过去,昝不留隐约猜到胡小天今次前来必然是因为大雍宫变的事情。
果然不出他所料,胡小天饮了口茶道:“我也就无需拐弯抹角了,昝先生应该听说了昨晚生的事情,我想昝兄帮我一个忙。”
昝不留道:“只要在下能够办到,必全力而为!”
胡小天道:“燕王和我乃是八拜之交,他出了事情,身为兄弟的我又怎能袖手旁观,昝兄在雍都关系众多,可否帮我打听一下他的下落?”
昝不留心说胡小天啊胡小天,你果然给我出了一个难题,他双目望着胡小天,好一会儿方才道:“胡公子是戴了面具吗?看起来真是毫无破绽呢。”
胡小天听他顾而言他,应该是还对自己的身份并不确认,不由得微微一笑,转过身去,过了一会儿再度转过面孔,已经恢复了本来的容貌。
昝不留望着眼前的胡小天,心中啧啧称奇,难怪他敢堂而皇之地出现于大雍之中,拥有这样改变容貌的神奇功夫,就算是跟他迎面相逢,谁又能认出他的本来身份。
昝不留道:“此事我听说了一些,可是我和燕王并无太深的交情……”说到这里他现胡小天的唇角泛起一丝嘲讽的笑意,顿时感觉老脸一热,当着胡小天这样的明白人说这种话其实并无必要。
胡小天点了点头,将茶盏缓缓放下:“看来胡某来错了地方。”
昝不留看到他想要起身告辞,顿时又慌了:“公子且听我说完。”
胡小天复又将茶盏拿了起来:“昝兄有话不妨直说,无论做兄弟,做朋友,做伙伴都是坦诚一些更好。”
昝不留道:“昝某说句不该说的话,对大雍的政事,公子又何须过问太多。”
胡小天道:“既然知道不该说,昝兄又何必多费口舌?”
昝不留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忽然意识到自己在经商上虽然无往不利,可是在政治上眼光差胡小天太多,胡小天今日登门是为了寻求帮助,如果自己帮他解决了这个麻烦,那么以后自己在胡小天的地盘上必然可以畅通无阻,如若不然,恐怕自己以后往南的商路会被胡小天断绝,不排除他将自己昔日和大康私下交易的事情抖出来,真要是那样,可是杀头灭族的大罪。想到这里,昝不留不由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胡小天道:“李沉舟这个人,你了不了解?”
昝不留听他终于转变了话题,暗自松了一口气:“李沉舟乃是名门之后,深得皇上的信任,这次不知为何竟然突然投向明王的阵营?”
胡小天道:“昝兄难道看不出这场宫变真正的主使人是谁吗?”
昝不留道:“我只是一个商人,宫里的内幕我并不清楚。”说到这里他又意识到自己的话中可能会让胡小天误以为自己在推诿,慌忙又道:“不过从现在的状况来看应该是李沉舟和明王早有勾结。”
胡小天笑道:“不是当局者,谁也不清楚究竟生了什么事情,现在你应该明白,我为何要让你帮我找燕王了吧?”
昝不留想了想道:“现在到处都在寻找燕王,他岂敢继续留在雍都,说不定早已逃离。”
胡小天摇了摇头道:“燕王为人精明,大事上从不糊涂,李沉舟动手之前已经严控雍都各个门户,除非燕王生有翅膀,方才能够从这里逃出去。”薛胜景没有翅膀,胡小天却有,只要他愿意,可以从容逃出雍都。
昝不留道:“公子是说燕王他仍有可能藏身在雍都的某个地方?”
胡小天道:“越是危险的地方反倒越是安全的地方,燕王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这雍都不知有多少他的潜在势力,李沉舟纵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将他连根拔起。”
昝不留道:“公子,我虽然和燕王的交情不深,可是我对谁和燕王接触频繁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这件事我会尽力去查,若是有消息,必然第一时间禀报公子知道。”经过一番犹豫之后,他终于决定要为胡小天去做这件事。
胡小天对昝不留的这番话表示满意,点了点头道:“昝兄辛苦了,我还有一事相求。”
昝不留恭敬道:“公子请吩咐。”
胡小天叹了口气道:“不瞒昝兄,我今次冒险前来雍都,初衷乃是为了解救柳长生父子,可现在看来,我非但没有挽救他们,反倒害了他们两父子。”虽然至今仍然没有柳长生父子确切的消息传出,可昨晚生在慈恩园的事情已经传遍京城,身处慈恩园,柳长生父子只怕也难以逃脱罪责。
昝不留道:“在下明白,这件事我会托人去打听。”
胡小天也不便久留,起身告辞,临行之前,昝不留又道:“胡公子,值此风声鹤唳之时,还是尽快离开为妙,昝某不是怕事,而是真心为了公子的安危着想。”
胡小天微笑道:“多谢昝兄挂怀,我自有应对之道。”
昝不留知道他短时间内不会离去,叹了口气道:“就算公子准备留下,这两日最好还是不要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好。”
胡小天抱了抱拳,低声道:“后日正午,我在八方楼恭候昝兄的佳音。”这句话等于给昝不留定下了一个期限。
昝不留不由得苦笑道:“无论有无消息,昝某必如约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