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姬飞花身穿紫红色宫服出现在天和殿内。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在大康过往律例之中,宦官是不可上朝参予议政的,姬飞花虽然嚣张跋扈,可是在过去从未出现在朝会现场,今日居然破例前来,却不知他的心中究竟作何盘算?
周睿渊目光一凛,姬飞花在此时出现绝非偶然,莫非是他借着这个机会故意试探文武百官的底线?以姬飞花今时今日的权势,即便是周睿渊这位左丞相也不敢当众和他生冲突,更何况其他的文武官员,每个人都在心中暗自掂量着自身的份量,却没有人主动出头去斥责姬飞花不该出现在这里。
姬飞花来到天和殿内站定,恭敬道:“微臣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他屈膝跪了下去。
龙烨霖对他早已恨之入骨,可是碍于他的权势又不得不忍气吞声,强压心头怒火,和颜悦色道:“爱卿平身!”
姬飞花顺势站起身来。
龙烨霖道:“姬爱卿,你有何要事非要选择朝会之时上奏?”他在提醒姬飞花,这里是皇上和百官商议国家大事的地方,你只是一个宦官,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姬飞花道:“陛下!若非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臣也不敢轻易打扰陛下和诸位大臣议事,臣刚刚收到北方密报,事关重大,微臣不敢耽搁,所以才打破以往的规矩来见皇上,还请陛下恕罪!”
龙烨霖点了点头道:“恕你无罪,赶快说吧。”
姬飞花直起腰来,环视众人,目光最后落在文承焕的脸上,他叹了口气道:“护送公主前往雍都成亲的两艘船在庸江中心遭遇袭击,两艘船只在慌乱之中相撞,因损毁严重而先后沉没,送亲使团死伤惨重……”
龙烨霖迫不及待地问道:“我皇妹如何?我皇妹现在如何?”
文承焕也是一脸期待,望着姬飞花的目光中充满了祈求和垂怜,倘若姬飞花告诉他儿子平安的消息,他情愿放弃针对姬飞花的一切行动。
姬飞花低下头去:“陛下请不用担心,据可靠消息,安平公主已经被闻讯赶去的雍军救起,吴大人和胡小天也没什么事情,幸存的使团成员大概有三十多人。”姬飞花故意掠过文博远的消息。
文承焕无论如何老谋深算可毕竟他也是一个普通的父亲,关心则乱,他已经被这突然的噩耗弄得六神无主,颤声道:“姬公公……可有……可有我家博远的消息?”
姬飞花并没有看他,而是向龙烨霖道:“陛下,文博远将军不幸捐躯了!”他的这番话说得声音并不大,可是在文承焕听来却不啻于五雷轰顶。
文承焕老泪纵横,只叫了一声我的儿啊!便昏厥过去。即便是他昔日的政敌,看到文承焕这般情形,也生出同情之心。周围群臣纷纷将文承焕围住,有人匆忙去叫太医,有人帮他揉捏胸口挤压人中,文承焕总算将这口气缓了过来,痛不欲生道:“博远……我的儿……我苦命的孩儿啊……”
朝会到了现在已经无法再继续进行下去了,龙烨霖走下御座来到文承焕身边,握住他的双手,语重心长道:“老太师,节哀顺变,你可千万要挺住,朕还要靠你出谋划策,朕的江山社稷还要靠你辅佐,博远在天有灵也不想你如此伤心。“
文承焕望着龙烨霖,眼泪哗哗直流,心中这个恨啊,倘若不是因为你这个混账皇帝,我又怎会让我儿子去冒险?凄然道:“陛下,博远他……他死得冤枉啊……”
一旁姬飞花道:“据前方传来的消息,文将军的遗体已经被大雍方面打捞而起,目前应该在南阳水寨,公主和其余幸存者也都在那里。文将军究竟冤不冤枉,又有何冤情?此事因何而生还望陛下彻查。”
文承焕含泪道:“陛下,求陛下给我儿一个公道,他……对大康忠心耿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还望陛下早日查明真相……”
龙烨霖本想当朝封赏,可是看到文承焕悲不自胜的样子,现在封赏似乎时机不对,目光瞥了姬飞花一眼,姬飞花刚才的那番话显然有影射之嫌,他放开文承焕的双手,向姬飞花道:“有没有查清到底生了什么事情?”
姬飞花道:“陛下!具体的事情还不清楚,臣已经派人前往彻查,只是听说在仓木县城的时候,文将军从水师提督赵登云那里调拨了二百名士兵补充到队伍之中,紧接着就生了这件事。”
龙烨霖怒道:“赵登云身为水军提督,做事竟然如此疏忽,朕的皇妹渡江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没有做好保护措施,传朕的旨意,速召赵登云入京向朕亲自解释这件事,若然此次事件跟他有关,朕绝不会轻饶他。“
“是!“姬飞花领旨。
此时周睿渊出列道:“陛下,我看此事不应操之过急。”
龙烨霖正在气头上,对周睿渊这位昔日的老师也没什么好脸色,冷冷道:“操之过急?何谓操之过急?朕之皇妹被人暗算,文将军为国捐躯,使团死伤大半,你让朕不急?”
周睿渊道:“陛下,武兴郡一带生民乱,水师提督赵登云一向忠君爱国,这件事上他或许有不得已的苦衷。”
“朕不管他有什么苦衷,这件事一定要彻查清楚,无论谁在这件事上犯错,朕都不会手下留情。”
周睿渊道:“臣有一事不解,还望姬公公说明。”
姬飞花道:“丞相请说!”
“沉船事件生在庸江,那庸江中心是大康和大雍之间的分界,此事究竟是生在哪国境内?”
“飞花不清楚,正在让人调查确认之中。不过无论生在哪里,其背后绝非那么简单。”
退朝之后,姬飞花快步离开了天和殿,却听到身后有人叫他:“姬公公,请留步!”
姬飞花停下脚步,却见周睿渊赶了上来,他停下脚步,恭敬道:“丞相,不知您找在下还有什么指教?”
周睿渊道:“姬公公可知道北方正闹着民乱?”
姬飞花道:“在下平日里最关注的只是皇上的饮食起居,身体状况,再多也就是这皇宫里面生的事情,国家大事平日里很少去关注。”
周睿渊意味深长道:“看来是我听错了。”
姬飞花微笑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丞相大人如此睿智的人物肯定不会相信外界的流言。”
周睿渊道:“武兴郡一带闹起了民乱,是皇上亲自下旨让赵提督派出水师协同武兴郡方面平定民乱,现在若是将赵登云调来京城,北疆的局面将会变得更加混乱,搞不好会不可收拾。”
姬飞花道:“送婚使团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也难怪皇上震怒,无论怎么说,赵帅在这件事上还是疏忽了,倘若他能够多点重视,多派一些人手护送公主,或许不会生这样的惨剧。”
周睿渊道:“两国若是联姻不成,还不至于反目为仇,可北疆若是乱了,大康委矣,你我身为大康臣子,应该都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生。”
姬飞花道:“大人此言差矣,您是国之重臣,飞花却只是皇宫中的一个奴才罢了。国家大事,我不懂,也不会过问。”
周睿渊道:“姬公公知不知道皇上最近正在忙于立嗣的事情?”
姬飞花微笑道:“倒是听说了一些风声,难道皇上已经将太子的人选定下来了?”
周睿渊道:“在姬公公心中以为谁当这个太子合适呢?”
姬飞花呵呵笑了起来:“丞相大人今天是怎么了?总是问这些让在下为难的话题。”
周睿渊淡然笑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咱们不妨敞开胸襟谈论一下。”
姬飞花道:“自太宗皇帝那时起就立下了规矩,宦官是不得议政的,丞相大人这是让我坏了祖宗的规矩啊,不过我对丞相大人一向佩服得很,既然您问我,那飞花就斗胆说一句,其实陛下眼中无非是两个人选,一是大皇子,二是三皇子,在我看来他们都不适合。”
周睿渊眉峰一动,他本以为姬飞花不敢公然说出来,却没有想到姬飞花居然如此坦白。
“为何?”
姬飞花微笑道:“一个合格的君主未必要有多大的能力,更不需要太大的雄心,关键是知人善任,更要有容人之量,一统天下,重振河山,这样的雄心壮志必然要以血流成河,战火纷飞作为代价,如今的大康似乎已经承受不起了。”
周睿渊道:“姬公公的见解还真是有些出人意料呢。”
姬飞花道:“其实周大人比任何人都要明白,越是病重的病人,越是不能用猛药,能有丞相这样的忠臣为陛下分忧,实乃大康之幸。”这番话正是当初周睿渊亲口对皇上说过的。他此时说出这番话一来是表示对周睿渊观点的赞许,二是在暗示周睿渊,他的一举一动瞒不过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