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长子妃人选已定的消息倒不是曲水伯透露给皇后的,但这种合宫欢庆的大喜事,怎么可能瞒得过去?
皇帝这边下旨命曲水伯去提亲,在殿外候传的官员与值定的侍卫们就知道了,在殿内外侍候的宫人自然也不会例外。这又不是什么机密事,反而是难得的大喜,说不定上头会赏钱下来的。况且李家千金对宫里的人来说并不陌生,性子极好,为人也明白,将来做了东宫太子妃,对底下人想来也会仁慈体恤。对于皇长子身边侍候的人而言,有这样的主母真是再幸运不过了。于是人人欢欢喜喜地私下交头接耳,其他宫人见了凑过来听一耳朵,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也跟着欢喜。这件事就这么在宫里迅速传了开来。
皇后入主中宫,手下也有那么几个人。其中心思灵活或心术不正的,基本被皇帝给撵了,剩下的都是老实巴交又没什么心计的人,不会在皇后耳边进什么谗言。也因为如此,宫中对这些宫人的管束并不严密。皇后被软禁,出不得坤宁宫,但她手下的人却可以时不时出个门,每日往皇子、公主们的住处探望一下,回来向皇后禀报几个孩子的生活状况。她们很快就从●+皇长子身边侍候的宫人处听说了消息,立刻就向皇后透露了风声。
其实她们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皇后要娶儿媳妇了,是件大喜事,皇后知道了说不定会高兴些。心情也好一点,病都能好得快些呢。
可是皇后却不是这么想的。她为了给嫡长子挑一个合适的正妃,挑了好几年。总觉得每个闺秀都有不足之处,配不上她优秀的大儿子。如今她病了,又被软禁在坤宁宫,没办法继续为嫡长子选秀,但这件事她还是放在心上的。每日自怨自艾之余,也会抽出那么一个半个时辰的时间来,回忆曾经见过的名门闺秀。挑肥拣瘦一番,看哪一个更适合给嫡长子做正妃,哪一个又可以做侧妃。
出身高贵、家人又掌有实权的嫡出闺秀。若是性情端庄大方,教养出众,可以做正妃;家世略次一等的,最好是书香人家出身、温柔美貌多才的女孩儿做侧妃。正适合给皇长子红袖添香;家世再次一等。又或是庶出的美貌官家女儿,可以做个侍妾,但一定要身体健康、好生养,日后才能为皇长子诞下健康的孩子。无论是妻还是妾,都必得出身不凡,品貌双全,还得有温柔和顺的性情,绝不能妒忌吃醋。引得后院不安……
能满足皇后娘娘这些要求的闺秀可不多。就算样样符合了,她也能挑出几样不足之处来。不是长相不够美。就是个性太要强,又或是父兄中有哪一个行事不顺她的心,堂姐妹族姐妹甚至是堂姑姑族姑姑里头,有哪一个出嫁后表现得太过善妒了,闹出河东狮的名声……
应该说,皇后娘娘有时候还是相当双标的。有些事,她自己做得,却容不得儿媳妇去做。有些要求,她觉得皇帝应该做到,却认为儿子不必遵守。
所以,当宫人告诉她,太后与皇帝为皇长子定下了李善文为正妃时,她当时就炸了。等急召父亲曲水伯过来询问,得知这个消息的确是事实之后,她马上就闹了起来。
李善文家世不显(与皇后看得上眼的众多名门闺秀相比),容貌不是极美,才学不是最出众的,才干也不曾压倒众人。她没有执掌实权的父祖叔伯,也没有人尽皆知的才名,甚至从来没有在皇后面前献过殷勤,她凭什么做皇长子妃?
这一定是太后蒋氏的私心作祟!谁叫李善文有个蒋氏女的祖母?太后为皇长子选择这样一位正妃,也不知是不是想借机打压皇长子,让他得不到有力的岳家。而未来的皇长子妃与蒋家亲近,将来在皇长子枕边吹风吹得多了,说不定还会劝得皇长子与皇后生分。
皇后一想到这些,根本没办法冷静下来。她在坤宁宫中飙,又责怪父亲曲水伯不但没有劝阻皇帝下旨,反而还助纣为虐,帮着皇帝阻碍皇长子的锦绣前程,是对她这个女儿以及皇长子这个外孙的背叛!
曲水伯原本还能守着君臣之礼,对着身为皇后的亲生女儿保持恭敬的态度,听到她这么一说,也没法冷静了:“皇后娘娘说的什么话?!皇上既然下了旨,自有深意,皇长子也点了头。臣要如何劝阻?又有什么理由去劝阻?!”
皇后摔了杯子:“大郎分明是被逼着答应的,根本不可能心甘情愿。父亲是他的亲外祖父,都不肯替他做主,他就算是有一肚子委屈,又如何能说得出口?!”
曲水伯简直没法跟女儿说话了,索性冷下脸道:“皇长子选妃已经选了好几年,娘娘一直不曾定下人来,早得罪了一圈人,朝野之间也是闹个不停。如今太后与皇上替娘娘做了主,定下的皇长子妃也是品貌双全,德言容功样样无可挑剔,就算家世略差一些,也正好避免外戚之祸,娘娘有什么好反对的?若是反对,为何不早早向皇上进言?娘娘若有心仪的人选,就该早些告诉皇上才是。如今圣旨都下了,您才来说这种话,又有什么用?!”
皇后又是愤怒,又是委屈,她倒想早些定下人选,可问题是那些人选个个都有不足之处,她不想委屈了嫡长子,才会一拖再拖。况且嫡长子年纪还轻,也用不着急着定下婚事,哪里想到太后与皇帝这么快就下了旨呢?她是猝不及防,心里也怨气冲天。这样的大事,太后与皇帝怎能不问过她的意思就做决定?居然连儿子都没给她递个话!
她直接对自己的父亲下了命令:“父亲且寻个理由推了差事,回家闭门不出。我去跟皇上说。让皇上重选一位闺秀。几家国公府的千金,几位阁老的孙女,都是上好人选。哪个不比李家丫头强?”
曲水伯如今根本就不肯听皇后的意思:“娘娘只管去跟皇上说话,臣已领了旨意,却是不能不遵旨而行的。娘娘只顾着自己高兴,臣却还得顾着谢家这一大家子的前程。违抗圣旨这种罪名,臣还不想往自己头上栽!”说完调头就要走。
“给本宫拦下!”皇后气得向身边的人下了命令,曲水伯一听也火了。就算他如今是臣下,女儿贵为正宫皇后。但也还是他的女儿,竟然用这种语气对亲生父亲说话,她眼里还有没有孝道?!
父女正僵持着。皇帝闻讯,带着皇长子赶过来了。
皇帝一来到,第一时间就是先给岳父解围:“曲水伯先退下吧,只管照着朕的旨意行事就是。皇后这里有朕呢。”
曲水伯正气得脸色白呢。闻言连忙退下了。然后立刻调头出宫。他决定马上去李家提亲,完成皇帝交付的使命。至于那个不孝的女儿,他早就不想管了。一家子的体面都几乎葬送在她手里,生生叫外人看了笑话。皇长子还在呢,他总不能为了个不孝女,就把亲儿子、亲外孙的前程都给耽误了。
曲水伯走得快,皇后拦不住,就向皇帝难:“皇上这是要做什么?为何要将臣妾的父亲赶走?!”
皇帝冷着脸道:“你冷静些吧!当着皇儿的面。你对自己的父亲可有半点礼敬之处?你不觉得丢脸,朕还担心你把皇儿教坏了呢!”
皇后一窒。回想起来,方才对父亲似乎确实有些过分了。可她心里如今更关心的是儿子的婚事,连忙抓住皇长子的手臂:“大郎,你老实跟母后说,这门婚事你是不是不满意?对着母后,你完全不需要有半点顾虑,只管说心里话就是!”
皇长子为难地对她说:“母后,儿臣并未对婚事不满。李家姑娘……儿臣是见过的。皇祖母是见儿臣答应了,才下了旨意,并不曾逼迫儿臣什么。”
皇后根本不肯相信:“李家丫头有哪里好?朝中重臣的女儿,还有那些公侯之家的千金,你也没少见。她们难道不比李家丫头强么?”
皇长子却摇头说:“那些姑娘自然也有她们的好处,但若不是因为儿臣即将册封为皇储,只怕她们还未必看得上儿臣。况且她们家世太好,就怕心思也大。日后入主东宫,容易生事。倒不如选些官位不高的世家之女,知书达礼,知所进退。”
皇后只恨儿子太天真:“大郎,你懂得什么?家世好,她才能给你带来助力。你如今还不曾立储呢。”她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那就是:即使立了储,也不代表就一定能坐上皇位了。广平王不正是最好的例子么?
皇长子微笑道:“儿臣用不着靠岳家的助力。”
皇后急了,还想再说他几句,皇帝在旁冷笑了:“真是笑话。朕的儿子,朕的嫡长子,想要立储,原来还要依靠媳妇娘家的助力?他若如此无能,还不如直接放弃储位算了。靠着吃软饭上位,日后就算继承了朕的大位,也没法在朝臣面前立起来。”
皇后咬了咬牙,紧握着儿子的手腕说:“若你只是为了这个原因,才不想娶高门大户之女为正妃,母后也由得你。只是李家丫头不论家世,单论品貌,也不是最出众的那个,你怎么就看中了她呢?”
皇长子平静地回答:“儿臣对李家姑娘并不熟悉,却听说过些她的事。她随蒋家六表姑入宫陪伴皇祖母,侍奉皇祖母十分用心,足可见她纯善仁孝。而她与蒋家六表姑要好,蒋家六表姑性情开朗,时常出宫回家去探亲访友,李家姑娘留在宫中,并无怨言。皇祖母让她抄经,她就抄经;皇祖母让她读书,她就读书。皇祖母曾问她,是否觉得无趣。她却回答任何事情只要用心,就能寻得其中乐趣。所以儿臣想,她一定是个能耐得住寂寞的人。在深宫中生活,能耐得住寂寞,才是最要紧的。即使儿臣日后因为政务冷落了她,她想必也能自得其乐吧?”
皇后愣住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