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室里。
白九棠掀开宋婵身上裹着的被单一角,怔住,那一口口带红带血迹的牙印,遍满整个肩膀,饶是他见惯各种形容可怖的外伤,也觉得没有这个触目惊心。
他不敢往下看了。
对着一旁的护士说道:“呆会儿找件衣服,给她穿上!”
那护士也是目瞪口呆。
她是成年人,不会不知道这床单意味着什么,这一身的牙印又意味着什么。之前总羡慕被萧墨寒看上的女人,该有多幸福。毕竟拥有他,便是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
萧墨寒人长得好看,属于万里挑一的。能力又强,帝都的老中少三辈里,无一有他出彩。虽然性子冷清了些,却不伤大雅。
可如今,她一点儿也不羡慕了,也不再渴望被这样的男子青睐。
她甚至对萧墨寒本身敬慕的心理,又多了一分恐畏。
不是,是满满的恐畏!
也许是屋子里消毒水味道过分浓郁,宋婵竟慢悠悠地转醒。
入目的是刺眼的白炽灯,强烈的光线刺激得她刚睁开的眼睛立马又闭上,适应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打开。喉咙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
白九棠立马凑了过来:“别怕。”
他戴着口罩和手术帽,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露出来。宋婵起先不知道这是谁,听到声音才知是白九棠。
“这是哪儿?”
“手术室,你晕倒了。”白九棠看着她嘴角未干透的血渍,问道,“你吐血的症状有多久了?”
宋婵摇头,关于吐血的事,她不想说,也没心思答。
白九棠让护士先给她处理外伤,那些咬过的地方,大部分都有些肿,得消炎消毒。他看着宋婵那瘦得麻杆似的手腕,拿起针管,从她手背上取了一管子血。
“这个加急。”他交给一旁的助理。
“是。”
助理走后,白九棠又拿起手边的仪器,给她检查。从心肺到脾胃,从内科到外科,一应体检,能查的,全给她查个透。
这个房间查不了的,等一下就去别的检查室。
宋婵浑身无力,她满脑子都是小青的骨灰撒在草丛里,被狗舔,被风吹散,被雨水淹没。
如果母亲知道,小青的骨灰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成了一堆杂草的养料,会不会骂死她?
其实不用母亲骂,她自己都会把自己骂死。
因为这种事,她没办法跟母亲开口。
宋婵就想不通啊,她难以启齿的事,他萧墨寒是怎么干出来的?
“宋婵。”
白九棠放下手中的诊听器,见她眼泪一汪一汪的,跟坏掉的开关一样,水珠子不受控制地往外流,心里也不好受。他想问她这一身的伤怎么来的?
又问不出口。
显而易见的事,他再问,就是雪上加霜。
可他又非常想知道,她离开的这一个下午里,两人是怎么谈的,怎么就谈出这么个结果出来了。
墨寒也真的是……
宋婵望着天花板,对白九棠的呼唤全然没听见,那双空洞的眸子茫然呆滞,悲死神伤。她还浑然不知,白九棠给她做的这些检查以后,她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白九棠一肚子疑问,终究不忍宣于口。
宋婵这生无可恋的模样,实在看着太过可怜。
他默默叹了口气,接住护士递来的消炎水,给她先挂起点滴。无论怎么样,心中的悲痛他抚不平,外面看得见的伤,他总还是有办法治一治的。
挂完点滴后,先前去拿病服的小护士返回来了,他把隔帘拉开,让护士给她换衣服,自己则去了观察室。
那护士把床单一点一点从她身上退下去的时候,眼睛也一点点睁大,凉气倒着抽,她看着宋婵,目光盛满了不可思议和同情。
白九棠望着那绿色的挡帘,眉眼深邃。
他一直知道萧墨寒心里这五年窝着一股火,他恨宋婵,恨到想把对方毁灭破碎,可他也爱着宋婵。
因为还爱,所以萧墨寒一直在忍耐,宽容。包括这次整张玉兰,他不遗余力,甚至还让帝都第一金牌律师苏陌白出马。明明,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明明他的恨已经不那么激烈了,但为什么,为什么又变成这样?
是不是他和苏陌白做错了?
不应该帮着宋婵逃走,这样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萧墨寒就能跨过五年前积下的这条鸿沟了?
“白医生,这是宋婵的血检报告。”
助理推门走进手术室,见白九棠在观察室,又转道去了隔壁。
他步伐匆匆,神色慌张。
一看就知这血检报告有异样。
白九棠行医多年,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但他只以为是一些其他难缠的疾病,却万万没想到是癌症!
他呆呆地看着这张化验单,上面的每一个数据代表什么,他再熟悉不过,可此时,却觉得无比玄幻。
怎么会是癌症呢?
还是中期!
“你没有拿错吧?”白九棠不希望这是真的,抬眸质问眼前的小助理,医大毕业生,发配到他身边学习不过一年时间,闹这种乌龙,也不是不可能。
小助理是一路跑过来的,只因白九棠一句加急。
再加上,宋婵近段时间三天两头往医院跑,两人越渐融洽,是敌非友的关系,他岂敢怠慢,岂敢不仔细。
他气喘吁吁地摇头:“全程我都在旁边盯着,不可能弄错。”
白九棠握着手里的纸,薄薄一张,却似有千斤重。他猛然想起,之前跟自己交接班的李医生曾经提过,要让宋婵做个全身检查,宋婵拒绝了
后来他也说了一次,宋婵照样不买单。
所以,这就是她不愿做体检的秘密和原因?
手术室的帘子被拉开,宋婵已经换好衣服了。白九棠拿着化验单,斟酌再三,还是推开门走了过去。他支开所有医生和护士,扬了扬手中的报告道:“什么时候的事?”
宋婵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盯了眼报告,死寂茫然的眸子刷到癌这个字眼时,瞳孔剧烈地颤动了下,旋即便恢复平静。
“大概一个多月前吧。”
“为什么不跟我们说?”白九棠问,“墨寒知道吗?”
“他不知道。”
如果知道,她日子会更难过。
她每天身体受虐就够了,犯不着把精神也搭上。
宋婵只要一想象萧墨寒得知她患癌,那冷嘲热讽的刻薄嘴脸,浑身就刺着疼。
“不行,这件事得告诉他。”白九棠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要走,宋婵勉力拉住他的衣角,“不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