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0言渡陪韩锦书在凌城又待了三天。第二天, 两人去白玉兰街看望了吴母,给吴母送去了很多生活用品,还有一笔钱。韩锦书知道, 吴阿姨性格好强, 绝不会要这笔钱。为了不伤害吴阿姨的自尊心, 韩锦书并没有把这笔钱当面交给吴阿姨。而是在出门时,偷偷把钱塞进了吴曼佳家里的鞋柜。第三天,她去了一趟凌城泰安区监狱。监狱管理严格,无关人员不能进入, 因此,言渡便陪同韩锦书坐在车里,在泰安监狱的后门口待了一整天。天未亮时, 他们看见吴曼佳搭乘47路公交车来到监狱门前,看着她背着包包下车, 不声不响地走进监狱,开始她一天的工作。日落以后,又看见忙碌整日的吴曼佳从监狱走出,站在公交站台等车,上车投币,然后在空荡荡的车厢内找到最后排最里侧的位置,坐下,最后被公交车载着消失于他们的视野。韩锦书就这样远远地,安静地, 耗费整日光阴, 看了吴曼佳两眼。等47路公交车摇摇晃晃地驶远后, 言渡侧目看向韩锦书。他淡淡地说:“弗朗已经定好了昆城回银河市的机票, 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韩锦书有点奇怪, 不解道:“万一,我还想去跟曼佳当面道个别呢?”言渡说:“你不会。”韩锦书无言以对,下一瞬捏捏眉心,后脑勺靠着座椅靠背,失笑出声。的确。她的突然出现,其实已经打扰到吴曼佳和吴阿姨的正常生活。好意如果一厢情愿,就不能称之为“好意”。在来凌城之前,她被愧疚折磨了将近十年,最大的心愿,是通过替吴曼佳修复脸部的创伤,让她重新振作。可是,这个心愿,仅仅只是为了让吴曼佳重新开始新的人生吗?在几天的时间里,韩锦书反复拷问着自己。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并不尽然。帮吴曼佳修复容貌,在某种层面上,其实也是韩锦书在寻求心理慰藉。当年吴曼佳出事后,她疯了般寻找能弥补吴曼佳的方法,最后选择学医,为了有朝一日能帮到吴曼佳。人性何其复杂。韩锦书只是一个凡夫俗子,她后知后觉地顿悟,这个选择,虽然绝大多是为了挚友曼佳,也有小小一部分,是为了她自己——为了消除些许,她那份过于沉重、几乎让她窒息的负罪感。也是直到此刻,看见吴曼佳随公交车远去的背影,韩锦书才终于明白,姑奶奶那通电话里说的“放过你自己”,究竟具有怎样的深意。韩锦书想,这次的凌城之行,她已经确定吴曼佳如今生活宁静而安稳,这才是最大的意义,现在她要做的,是安安静静从吴曼佳现在的生活中离去。或许言渡说得对。曼佳在等一束光,等一个让她愿意破茧重生走出阴霾的机会。或许是某个人,或许是某件事,而这种种,强求不来。韩
锦书遥望着凌城的夕阳,轻声说:“言渡,我了解曼佳。如果曼佳以后需要我,她会主动来找我的。”言渡说:“好。”韩锦书转过头,目光定定看向言渡,看了好久。言渡伸手捏了下她的脸蛋,问她:“看着我做什么。”韩锦书还是没有说话。她平静地凝视着言渡,须臾,忽然倾身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他。言渡略微一怔。韩锦书闭上眼,用脑袋小猫似的蹭了蹭他的颈窝,鼻尖发涩,有点想哭。她闷闷地说:“我突然发现,你好像真的很懂我,也是真的明白,曼佳这个朋友在我生命中的意义。”言渡嘴角很淡地弯了弯,双臂收拢,抱住她。他说:“现在是不是突然觉得,我这个塑料老公还是挺不错的。”“嗯。”韩锦书脸上绽开一抹浅笑,半开玩笑,半是认真:“言渡老公,有你真好。”*国庆节毕竟是举国同庆的日子,泰安监狱里的犯人也跟着沾光,伙食比平时要好些,这就累坏了在食堂工作的吴曼佳,每天起早贪黑,从天没亮就要忙到日落西山,脚不沾地,经常连上个厕所的时间都没有。不过,吴曼佳喜欢这样的生活。充实,忙碌,而且有意义。加上整个食堂班子的人彼此亲近,关系和睦,有时边洗菜边听陈姐和墩子叔聊聊家常说说八卦,吴曼佳觉得很有意思。这样忙碌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国庆假期的倒数第二天,十月六号。吴曼佳晚上回到家,一进门,便看见吴母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沓厚厚的红色钞票,愁容满面。她觉得很惊讶,换好拖鞋走过去,坐在吴母身边,指着吴母手里的钱,问:“妈……好多好多钱。这么多钱,哪里,来的呀?”吴母沉沉叹了口气,说:“今天太阳好,我寻思着把所有鞋子洗了晒晒。结果一收拾鞋柜,就找到了这个。”“鞋柜?”吴曼佳歪歪头,还是不明白:“钱,怎么会在鞋柜里。”吴母抬手摸摸闺女的脑袋,一副无奈的语气:“我的傻丫头,这些钱明显是锦书留下的呀。她上次送了好多东西来,走之前把钱偷偷塞鞋柜里,是怕我们不肯收。”吴曼佳反应过来,啊了声,怔怔地说,“锦书想得好周到。她的心肠还是这么好的。”“是呀。锦书真是个好孩子。”吴母苦笑着摇摇头。这下倒好,人也走了,这钱想退都不知道怎么退,没法子,不收也得收。吴母把那厚厚一摞钱收进卧室的抽屉里,刚要拿钥匙锁好,又想起什么。她从里头抽出两张,走出去递给吴曼佳。吴曼佳愣了下,茫然地抬头看吴母:“……给我,做什么?”吴母说:“你不是说,你们食堂的陈姐经常请你们吃东西吗?拿着钱,明天去你们单位门口的小超市买点吃的,分给你那些同事吃。人家平时那么照顾你,人哪,要懂得感恩。”吴曼佳哦了声,点点头,从吴母手
里接过两张百元纸币,认认真真叠好,放进衣兜里。收好了钱,吴曼佳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用很轻很轻地音量道:“谢谢你呀,锦书。”这声话语音量很小,但吴母隔得近,依然听得清清楚楚。吴母眼神复杂地看向女儿。犹豫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道:“女儿,锦书上次来咱们家,跟你提的事你有没有什么想法?”吴曼佳看向吴母,没有明白:“什么,想法。”吴母停顿了下,斟词酌句地试探说:“锦书都跟我说了,她现在是个医生,专门给人修复脸部创伤的那种医生……不然、不然咱们就请她帮你……”话没说完,便被吴曼佳打断。她朝吴母很温和地笑了下,说道:“妈妈,今天好累。我先去洗个澡。就不跟你,聊天说说话了。”随后便转身,安安静静地进了洗手间。吴母一个人被留在原地,叹了口气,进厨房忙活去了。次日午休,吴曼佳用韩锦书留下的钱,在泰安监狱门口的小超市里,买了好些零食。有瓜子花生之类的干果,还有豆腐干之类的小零食,还有一些她最喜欢的草莓味果冻,各式各样,满满一大堆。结账时,收银员大妈熟练地给散装物品称重,装袋,最后抬头看向吴曼佳,问她:“妹妹,这些东西我都给你装一个袋子里?”吴曼佳先是点了点头,点完顿住。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紧随其后地又摇摇头。收银员大妈在这儿开了十来年超市,当然也认识这个皮肤白白、腼腆内向,还总是蓄着长刘海的呆姑娘。她被吴曼佳前后矛盾的动作逗笑,弯着唇,耐着性子柔声问:“你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到底什么意思?”吴曼佳知道自己又闹了个小笑话,脸隐隐有点灼热,磕巴着说:“装、装两个袋子,谢谢……谢谢你。”收银员大妈便将这些零食分成两份,分别装进两个食品袋,递给吴曼佳。几分钟后,吴曼佳耷拉着脑袋,双手怀抱着两袋子零食回到监狱。“谢谢……谢谢你……上次送我回家。这是一些小零食,送、送给你吃。”“谢谢你……上次送我,我回家。这是一些小零食,送给你……吃。”……一路上,吴曼佳就这样低着头,反反复复低声念叨着这两句话。只为了在再次见到那位警官时,能够舌头不打结w地对他说出来。她步子走得缓慢,一步一步,但不知为什么,藏在胸腔内的心脏却莫名跳得很急促。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吴曼佳想:做不到大大方方从容自信,能够说句相对完整流畅的话,也是好的。叫开了门。经过门岗附近时,吴曼佳鼓鼓腮帮暗自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拳头一握,鼓足勇气走上前去,敲了下紧闭的房门。不多时,里头脚步声响起,有人把门开了。吴曼佳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忐忐忑忑抬起头,然后,视线里映入一张陌生的脸。并不是
那个好心送她回家的向怀远。开门的狱警看见她,眼神变得有几分古怪,狐疑道:“阿雯?你怎么来了,找谁?”“你、你、你好……”一紧张,吴曼佳结巴得更加明显。她努力捋直舌头,问那个陌生狱警:“请问,向警官在吗?”“向警官?”小狱警茫然地挠了挠头,反应过来,“哦,你说向怀远向警官?”吴曼佳认真点头。“向警官是新调来的副狱长,怎么可能在门岗这边。而且远哥今天还调休了。”小狱警心下好笑,又问:“你找远哥什么事?”抱零食袋子的手收紧几分,吴曼佳沉默地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去。背后传来门岗内其它狱警的交谈声,隐隐约约。“这个阿雯真是越来越怪了,跑来门岗找远哥。”“她找远哥做什么?”“谁知道啊,抱一堆吃的。”“吃的,送给远哥的?她该不会对远哥有想法吧?”“不可能吧!咱们向队那条件,想跟他处对象的姑娘多得跟啥一样,他怎么可能看得上阿雯。”“也是。唉,不过说真的。阿雯那张右脸还是挺标志的,白皮肤大眼睛,就是左脸上那块疤……”“算了算了,人一个姑娘家,也怪可怜的。别说那么多了。”……那些轻描淡写的话语,钻进吴曼佳的耳朵,每一句都成了扎在她心底的针。一阵风吹起来,像一只不怀好意的手,拂开了吴曼佳遮脸的黑发,她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难堪,抱紧了两袋零食,头埋得更低,加快步子离去。*整个下午,吴曼佳把零食分给大家伙后,便照常忙自己手里的工作,刷碗,擦地,烧水。比平日更加沉默。她原本就内向安静,话一少,整个人就显得更加沉闷。但,食堂后厨并没有任何人发现吴曼佳的异常。她的渺小和普通,几乎已经与锅灶边擀面的案板融为一体,存在感微弱,从来不会引起旁人的关注。忙忙碌碌的一天再次结束。太阳从凌城的西边落下,吴曼佳打扫完后厨的卫生,刚去杂物间放好扫帚和拖把,背后冷不防响起一个声音。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你今天找我有事?”吴曼佳始料未及被吓了一大跳,回过头,露在刘海外面的右眼看见一道身影,高高大大,穿着挺刮的狱警制服,戴警帽,踏皮靴,帽檐下的面容英俊逼人。是向怀远。吴曼佳看见他,起初都没有反应过来。她目光无意识从他的面容,望向他制服的右肩。吴曼佳脑子并不笨,在监狱待了这么多年,当然也认识这个标志。中国警察二级警司。她回想起门岗那几个警员的话——向怀远刚从别处调来,是泰安监狱新上任的副狱长。看来这位警官不仅人好心,工作能力也很强呢。吴曼佳怔怔出神。向怀远见她半天没答自己的话,以为她没有听清楚,走进两步又问了一遍:“你今天找我有事吗?”“……不、不是
什么重要,事情。”吴曼佳意识到自己刚才居然在看着他发呆,愈发窘迫,飞快别过头,断断续续地回答:“上次你送我……回家,我本来今天带了些吃的,想送你。当谢谢你。”向怀远说:“你家和我住的地方还算顺路,没什么可谢的。”吴曼佳木讷地点头:“哦。但还是,谢谢。”向怀远看了眼她背后的杂物间,所有扫帚拖把都干干净净,摆放得很整齐。他随口道,“一个杂物间,你收拾得这么规整?”吴曼佳努力把话说清楚:“这里,到处都很整齐。杂物间,也应该一样。”向怀远笑了下。吴曼佳想了想,有点不明白:“……向警官,你今天,不是调休吗。”向怀远说:“临时有事就回来了,路过门岗,听小张说你去那儿找过我。”吴曼佳脸微红,埋着脑袋小声支吾,道:“就只是,想送吃……的给你。这样而已。”向怀远语气很随性:“那吃的呢。”吴曼佳愣住:“啊?”“不是说要送吃的给我。”向怀远看着她,“被你吃完了?”吴曼佳连忙摆手:“……没、没有。我现在去,拿给你。”说完,她飞快把杂物间的门拉过来,仔细锁好,然后忐忑地抬起眼帘,望向面前的男人,小声问:“你,你可不可以,在这儿等我一下?”向怀远说:“可以。”“我很快的。”吴曼佳嘴角不自觉弯起来。她朝向怀远腼腆地笑了笑,随即转身,朝着后厨休息室小跑过去。向怀远站在原地等。不多时,小小的瘦弱身影几乎是飞奔回来。她停在他面前,小口喘气,双手并用递给他一个装满零食的透明塑料袋。向怀远接过那带零食,看了眼她被汗珠浸润的白皙额头,淡淡地问:“你跑这么急做什么。”吴曼佳咬咬唇,嗫嚅地回答:“我怕……我比较慢,你等不及,走掉了。”向怀远垂眸打量了她须臾,然后道:“你今天回不回白玉兰街?”吴曼佳双手攥着工作服的衣角,不知道他怎么会这样问,怔愣半秒,小心翼翼地点头。“那就快去换衣服。”向怀远说,“不然我这个司机一走,你就搭不上顺风车了。”*国庆结束,韩锦书的生活重新回归常态。白天在医美中心辛勤干工作,晚上下班回家,打打游戏追追剧。更晚的时候,就和言渡到床上大战。只可惜,次次大战,韩锦书都没赢过,全是以她被他干到大哭求饶结束。“不来了不来了……”周五晚上,韩锦书再次输得丢盔弃甲。她累个半死,泪眼迷蒙,光溜溜地趴在言渡身上疲惫摆手,口中道:“再来真的会废掉。”言渡翻个身,托住韩锦书,把人轻轻放回被窝里。小家伙像只重新被丢回水里的鱼,滑溜溜地溜出去,钻进棉被,三两下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躲到大床的另一个角落。离他远远的。言渡伸出一只胳膊,把她连人带被子捞进
自己怀里,紧紧抱住。他在她脸蛋上啃了口,问她:“你躲我那么远做什么。”言渡纵.欲后的声音格外沙哑,要命的性.感。韩锦书光是听他的声音,便已经羞得面红耳赤。她很不爽地抗议:“我要睡了,你敢动手我就报警说你非礼我。”言渡被他逗笑,轻嗤道:“我非礼我老婆,哪个警.察敢管。”“切。”韩锦书不满嘀咕,脑袋在他怀里拱了拱,然后起了坏心,张开嘴,吧唧一口咬在他的锁骨上。言渡捏住她的下巴抬起来,眸色黯得危险,语气却非常冷静:“韩锦书。”“嗯哼?”“你想明天起不了床吗。”韩锦书:“……我不想。”言渡沉声说:“不想就别勾引我。”“……谁勾引你了!”韩锦书差点被呛死,从被窝里钻出一只手,逮住他的脸皮就是一掐,愤怒道:“明明是你自己色.欲熏心,看我随便干什么事都像勾引你!”言渡捉住她使坏的小爪子,裹成拳头,送到唇边惩罚性地咬了口,淡淡地说:“才知道我对你色.欲熏心?我以为你早就习惯了。”韩锦书:“…………”韩锦书脸红到耳朵根,抄起抱枕过去捂他——这个满嘴骚话的祸害,活在世上只会让她抓狂,捂死算了!言渡一只手就把她两只纤细的腕子制住,她挣脱不开,只能张开嘴去咬他笑意浅浅的薄唇。言渡低笑出声,侧过头不许她咬。又抓又挠腻腻歪歪地闹了几分钟,言渡手一收把她抓回怀里紧紧扣住,亲亲她的唇瓣,说:“好了。快睡觉,明天还得回一趟老宅。”韩锦书之前本来就体力劳动好一会儿,这么一闹,更是疲倦。她也不挣扎,打了个哈欠,钻进言渡怀里调整睡姿,闭上眼睛抱住他的脖子,脸蛋习惯性地蹭蹭他:“怎么突然想回老宅呀?”言渡说:“言菁从新西兰回来了。”“……”听见这个名字,韩锦书“唰”一下重新睁开双眼。她看向他,前三秒根本没反应过来,第四秒的时候才幡然醒悟:“言菁?你三姐?”言渡:“嗯。”韩锦书和言渡结婚两年,对于这个跟自家老公同父异母的姐姐,韩锦书几乎毫无印象。她只见过言菁一面。那次是韩锦书和言渡结婚后,言渡第一次带着她回南山老宅祭祖。当时到场人员非常多,除言菁以外,言渡的两个兄长言泽言朗也在。言家的这四兄妹,彼此之间关系疏远,已经到表面功夫都懒得做的地步。整个祭祖过程差不多有两个小时,言渡一句话都没和言菁他们说。韩锦书自然更没机会和他们交流。她只隐约记得,言渡那位三姐体型瘦高,与言渡的五官有五分相似,是那种距离感十足的清冷大美人。思索着,韩锦书问言渡:“我知道你和你两个哥哥关系很差,和这个姐姐呢?”言渡说:“就那样。”韩锦书:“关系一般般,那还专门回老宅跟她吃
饭?”言渡静默了几秒钟,很淡漠地回答:“言菁从新西兰回来了,因为明天是言从年的忌日。”韩锦书当然知道,言渡口中的言从年是谁——言渡和言菁的父亲,言家上一辈那个桃色新闻满天飞的风流当家。令韩锦书有点不理解的是,言渡对于自己已故的父亲,居然是直呼其名。由此看来,暴君大佬不仅和兄长姐姐们不亲近,对自己的生父也没什么感情。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想到这里,韩锦书忽然觉得,言渡有点可怜。她忍不住道:“言渡,你和你的家人关系都不好,你会不会觉得很孤单?”她从小到大就活在宠爱里,无数长辈们的爱围绕着她,她实在很难想象,这种孤独的心境是什么样。言渡说:“小时候偶尔会。现在不会。”韩锦书点头:“确实。因为成长会让人变得成熟坚强。”“不对。”言渡勾了勾嘴角,低头吻住她的唇:“是因为我有你了。”*周六上午,风和日丽,阿杰驱车送言渡和韩锦书来到位于南山的言氏老宅。言府坐落于南山的半山腰,是一栋占地宽广的仿古旧式大宅院,雕梁画栋,古色古香,完全保留了民国时期的建筑特色。刚下车,一名身着中山装的老人便迎了上来,恭恭敬敬地说:“四少爷,锦书小姐,你们回来了。”“乔叔好。”韩锦书一身肃穆的纯黑风衣,朝乔叔露出灿烂的笑颜,“上次你煲的五红汤很好喝,谢谢你。”乔叔面上浮起笑容,道:“您客气了。”韩锦书和乔叔寒暄了几句,就在这时,言渡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是弗朗助理,说欧洲分部那边遇到了一些紧急情况,可能需要言渡召开视频会议处理。挂断电话,言渡捏了捏韩锦书的脸蛋,柔声说:“我去处理一下工作上的事,你乖乖的。这里比较大,你如果想到处转一转,就让乔叔陪着你,自己别瞎跑,容易迷路。”韩锦书拽着他的胳膊:“你大概要处理多久?”“说不准。”言渡说,“我尽量快点。”韩锦书有点不开心,闷闷不乐地点头:“好吧。”言渡微挑眉:“实在不想自己待着,你也可以陪我一起去。”“算了。”韩锦书摇头拒绝,“你们言氏那些内部机密,我才没兴趣听呢。”言渡弯腰亲了亲她的眉心,然后便转身,径直上楼去了书房。乔叔见韩锦书待在原地,见她百无聊赖,便笑笑,道:“锦书小姐,今年花园里的木芙蓉和秋海棠开得很好,您可以去看看。”韩锦书正愁没事干,闻言当即应声:“好呀。”暴君大佬果然没吹牛逼。言府确实很大,韩锦书跟在乔叔身后走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通过一条石子小路来到花园。满目的绿草成荫,姹紫嫣红。韩锦书正喜滋滋赏着花,忽的余光一瞥,瞧见不远处的休息区似乎有个人影。她愣住,扭过头定睛去看,才发现是
一个长发飘飘的美人。对方唇红齿白,眉眼精致,一袭纯黑色的修身毛衣裙,意态闲闲地坐在白色贵妃榻上,垂着眸,正在看杂质。手边的小圆桌上还摆着一杯热橙汁和一碟茶果点心。韩锦书皱了下眉,觉得那个美人眼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她是谁。这时,乔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笑着道:“哦,锦书小姐,忘了跟你说。三小姐也在花园。”姐姐毕竟是姐姐。自己一个做弟媳的,见到了,直接扭头就走,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韩锦书琢磨着,最终还是笑盈盈地走上前去打招呼,喊道:“三姐。”那边厢。听见这道清脆悦耳的女声,言菁抬起头,目光从手里的杂质缓慢往上移,看见一张明媚娇娆的脸,妆容清淡,却依旧美艳绝伦。言菁想起来了。言菁合上手里的杂质,太久没见,她似乎有点不确定,试探地问:“……弟妹,韩锦书?”韩锦书继续微笑,“是的,是我。”“你好。”言菁是养在高门宅院长大的金枝玉叶,身上的矜贵气是普通富二代比不来的。她勾起唇,连微笑的弧度都说不出的优雅,“坐。”韩锦书弯腰坐下来。一旁的佣人早就把锦书小姐的所有喜好背得滚瓜烂熟,立刻送上一杯不加糖不加奶的黑咖啡。言菁注意到她的饮品,道:“你喜欢喝黑咖啡?”“平时手术比较多。”韩锦书回答,“喝黑咖啡可以提神醒脑。”言菁很轻地笑了几声,摇摇头打趣:“言渡喜欢吃黑巧克力,你喜欢喝黑咖啡,你们还真是天生一对,都能接受这种苦不拉几的东西。我就不行,酸甜苦辣,我酸的甜的辣的都喜欢,唯独讨厌苦。讨厌死了。”“苦不拉几”这个形容词从言家三小姐口中说出来,莫名变得有些滑稽。韩锦书的拘谨感卸下几分,发现,这个清冷的姐姐好像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难以亲近。与言渡相比,言菁实在可爱太多。韩锦书精神放松,想都没想地便脱口而出,说:“我只是喝习惯了这个而已。姐姐别拿我和言渡比,我可没他那么变态。”话音落地,周围霎时一阵静。韩锦书:“。”???她刚才说了什么?天啦噜,怎么莫名其妙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对面的言菁显然也被这个弟妹给震住了。好半晌,她才低声说:“……你刚才说,我弟弟是变态?”豆大的冷汗从韩锦书额角滑下来。她只能呵呵两声,半晌挤不出一个字:“我……”谁知,言三小姐竟一副找到知己的表情,“原来你也觉得言渡是变态?”韩锦书:“……”韩锦书一头雾水:“也?”言菁噗嗤一声,捂着嘴笑喷出来:“虽然很多人都这么觉得。但是在言家,你是第一个敢这么明目张胆说言渡坏话的人。哈哈哈,有意思。”韩锦书见她笑,也只能干巴巴跟笑:“是吗。哈,哈哈。”两个女孩就这样东拉
西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不多时,言菁低头喝了一口自己的热橙汁,像是想起什么,突然开口,问道:“对了,锦书。言渡的病现在怎么样了?”韩锦书:……缓缓打出一个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