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ter 04
大资本家的时间成本高于所有,韩锦书知道言渡一贯没有与人闲谈的雅兴。报上具体地址后,她便识趣地挂断了电话。
九月上旬的银河市,白天依然笼着一层热浪。韩锦书堵在马路上进退不得,嫌闷得慌,她摁开汽车的新风系统,抱着方向盘趴在上面发呆。
韩锦书还有些没回过神。
老实说,那通电话不过是迫切之下的病急乱投医,她没有想到,言渡会真的答应去幼稚园接小外甥。
窗外堆满了攒动的人头,围观市民们挤在马路牙子上,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议论着前方的车祸。
韩锦书目光漫无目的地飘过人群,脑海中不自觉地想象,言渡冷脸寒眼抱着三岁小宝宝的画面。
她“”
太阔怕了。
韩锦书喝了一口下午点的外卖咖啡,迟疑几秒,然后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给俞沁发过去一条消息。
画皮小能手我堵死了,rry。不过别担心,橙子有人接。
俞沁隔了几分钟回道你找了谁去接。
画皮小能手言渡。
俞沁
俞沁
俞沁你没事吧你老公什么德性你不知道吗居然让一个幼儿园的小朋友单独面对言渡我的天
手机屏幕这一端。韩锦书看着表姐发来的这段文字陷入了沉思,然后谨慎而客观地敲出了一行字,回过去。
画皮小能手虽然但是。言渡是橙子的表姨父,不是吃小孩的怪兽。
那头的俞沁对韩锦书的这一说法倒也不反驳,只是继续回复你老公吃不吃小孩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早些年言渡为了独揽大权,逼得几个言氏元老差点跳楼,还上了当时的社会新闻。他吃人不吐骨头可谓众所周知。
俞沁口中那件事,韩锦书倒也略有耳闻。
坊间盛传,言家上一辈的家主是颗多情种,仗着好容貌好家世,除了家中那位出身名门的正宫太太外,外面的莺莺燕燕也没断过,今天和那个好莱坞影星赌城挥金,明天和那个律政佳人共进晚餐。托这位风流老爹的福,言渡在家族同辈里排行第四,是个老幺,上头还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和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
名门最重长幼秩序,按理说,论资排序,言氏的继承人只会在老大老二两个儿子里诞生。
可长达数年的言氏内斗结束后,最终的结果让人极其意外。
最名不见经传的言四少,成了新任ceo。
没有人知道言氏那些年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言渡做了什么,世家望族历来没有人情味,最是残忍,成王败寇,历史永远由胜利者书写。
最初,言氏内部以及外界还有不少质疑和反对的声音。
而言渡清除异己,碾碎一切绊脚石,只用了短短两个月。做派之强硬,行事之狠绝,成功令整个国际市场闻风丧胆,噤若寒蝉。从此,再无一人敢对这位言氏史上最年轻的暴君说一个不字。
回忆中断,韩锦书回复俞沁他再冷血,应该也不至于欺负一个小朋友。
俞沁好吧,你的男人你了解。签完协议我等会儿还要回我爸的公司开个会,估计九点左右来接橙子,可以么
画皮小能手好。
退出和表姐的聊天对话框,韩锦书又看了眼时间16时35分。不由心想应该已经接到了吧
思索着,韩锦书打开微信通讯录,进入搜索栏。
说来有点好笑。结婚两年,她和言渡肢体交流无数,语言交流却少得可怜。他们很少聊天,通常有事的时候打个电话,说完就挂,谁也不耽误谁的时间。
但这会儿韩锦书不太想说话。
她在搜索栏里敲下两个字言渡。然后弹出来一个账号,头像是一片纯色的黑,干净单调,没有多余的色彩与元素。
画皮小能手接到小橙子之后麻烦在幼稚园门口等我。谢谢啦。为表真诚,她还在后面跟了一个小熊鞠躬的可爱表情包。
很离奇,这一次,言渡居然是秒回。
言渡哦。
天使宝宝,名儿起得俗不可耐,却是银河市最负盛名的国际幼稚园。能把孩子送进这家幼稚园的家长们全都非富即贵,每天的上下学时间,幼稚园大门口都是免费的露天豪车展。
黑色宾利从言氏驶出,拐进幼稚园附近区域时,那一片已经堵得水泄不通。
司机把着方向盘张望着前方的路况,恭敬汇报“言总,前面很堵。”
宾利后座,言渡两只大长腿随意交叠,正低眸看着企宣部新提交的一份策划案,闻言,他撩起眼皮扫了车窗外一眼。面无表情地问“现在几点。”
司机说“下午四点二十六。”
言渡合上策划案,闭眼捏了捏眉心,然后淡淡地吩咐“把车开到前面那个路口等我。”说完便开门下车,步行朝幼稚园方向走去。
这会儿幼稚园门口早已经站满了来接孩子的大人。
有佣人保姆,也有爷爷奶奶,更多的是珠光宝气的年轻宝妈。这些阔太们成群聚在一起,拉家常聊八卦,有意无意地炫着自己身上的大牌首饰大牌包,互相攀比。
言渡一出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言渡的脸,称一句“人间绝色”丝毫不为过,加之他常年身居绝对高位,那身得天独厚的矜贵气,普通帅哥难以望其项背。
阔太们碍于身份不好明着欣赏,惊鸿一瞥后便继续聊天,但一个个明显都变得心不在焉,眼风暗暗往言渡身上吹。还有几个压低嗓子讨论,问这大帅哥家的小孩是谁,以前怎么没见过。
幼稚园由几栋英伦风格的建筑物组成,操场和玩乐区域也很大,建筑外墙上画满了五颜六色的卡通图案。
言渡不喜嘈杂。他挑了个比较清净的偏僻角落站定,用手机看言氏欧洲分部提交的财务报表。
没看两眼,幼稚园内响起放学铃声。
小朋友们手拉手排成排,在老师的带领下走出教室,到大门口寻找各自的家长。
言渡收起手机,抬眸,平静视线看向那群穿校服戴小黄帽的小小身影。
韩锦书表姐的小孩,他以前见过一次。
言渡面无表情地回忆了两秒。然后,在小班3班的队伍出现在大门口时,言渡看见了他的小外甥。
“梁丞丞的家长”年轻的女老师看向人群,喊道,“梁丞丞的家长来了么”
言渡走过去,“我是。”
周围人悄无声息地围观打量,就连女老师看见他的刹那都是一怔。好在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略显尴尬地笑了下,道“这位先生,以前没有见过你,请问你是梁丞丞的”
话没说完,胖嘟嘟的小男娃便眨巴着大眼睛开口了,有点怕怕地、又非常有礼貌地乖乖打招呼,喊道“表姨父。”
言渡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道“老师你好,这孩子的妈妈是我夫人的表姐。我是他表姨父。”
老师恍然“哦,原来如此。”说着就放心地将小男孩交了过去。
小橙子继承了父母的全部优点,粉雕玉琢的胖崽崽,矮矮的,小小一只,个头还不到言渡的腰。
小橙子仰起脖子,大大的眼睛看向这位只见过一次的威严表姨父,怯生生地问“表姨父,妈妈说今天是表姨来接我呀。表姨呢”
言渡牵起娃娃的小胖手,看了眼微信。
那个微信名为“画皮小能手”的卡通头像发来一条信息,后头还跟着个小熊献花的表情包。
言渡微挑眉,嘴角无意识地勾了下,然后淡淡地说“她很快就来。”
等韩锦书的车开到幼稚园大门口,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多。幼稚园大门紧闭,小朋友和家长走完了,连看大门儿的保安队长都已经下班。
她落下车窗举目四顾,寻找着什么。正准备掏出手机打电话,却看见马路对面的711便利店里坐着一大一小两只身影。
小的那只穿着黄色校服,带着黄色小帽,正津津有味地舔着一只冰淇淋,堆满幸福的小脸上糊着白色奶油。
大的那只西装笔挺长腿踏地,坐姿很闲散,正低眸看着手机屏,脸色凉凉。
韩锦书“”
韩锦书把车开进路边车位停好,然后便以八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向那家便利店。
一进门,随着机械化女声说了句“欢迎光临”,她步子嗖的顿住,略作思索,又在收银台买了两只超大号的彩虹圈圈棒棒糖,然后才向那一大一小两只人影走去。
听见脚步声,小橙子察觉到什么,唰地转过脑袋,然后笑成了一朵灿烂小向日葵“表姨”
韩锦书抱住飞扑进自己怀里的一小只,掏出纸巾,仔仔细细替小橙子擦掉脸上的奶油。
“表姨,你怎么现在才来。”梁丞丞小嘴一嘟,脸蛋也皱成个小包子,“我和表姨父等了你好久”
“对不起嘛。”韩锦书递过去一只棒棒糖,“来,这个当我给你赔礼道歉,好不好”
看见彩虹圈,梁丞丞眼睛一亮,接过来喜滋滋道“好吧,原谅你啦”
哄完小的,还剩一只大的。
这只可比小外甥要难搞几万倍。
韩锦书转过头。
从她进便利店开始,言渡的视线就没从手机上离开过,仿佛她只是团空气,他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也永远不会被她分散丝毫注意力。
韩锦书走过去,试着伸手轻轻拽了下言渡黑西装的袖口,“欸。”
言渡微侧目。
牵住他袖子的那只手,小巧白皙,指骨纤细,每粒指甲都是健康自然的浅粉色,映着天边夕阳落下的光,莫名几分勾人。
言渡不动声色收回视线,依旧看他的文件,没做声。
“言总”韩锦书挺愧疚,不自在极了,一顿,声音软下些许,又试着喊道“老公”
哒。
言渡终于熄灭手机屏。侧过头,眼皮微抬,漆黑的眸没什么情绪地看向她。
一个愧怍尴尬,一个好整以暇,对视了三秒钟。
第四秒的时候,言渡慢条斯理转过身来,面朝她,没有语气地说“韩锦书,我等了你整整四十分钟。”
“那边修路,又遇到车祸,确实堵得动不了。”韩锦书越说越内疚,音量无意识变低,“给你添麻烦,还耽误你时间,真的对不起。”
言渡微挑眉“就一句对不起”
韩锦书一咬牙一横心,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说道“喏,这个给你。”
言渡目光下移。然后,看见白皙小巧的掌心里躺着一颗大大的彩虹圈棒棒糖。和梁丞丞正抱着啃的那颗,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言渡。
言渡
韩锦书接着说“便利店资源有限。我之后去给你买礼物,想要什么随你挑。”
两人这厢正掰扯着,忽然,一道稚气嗓音咋咋呼呼地响起,喊道“表姨表姨,你快跟我走”
韩锦书低头,见小外甥正拉着自己的外套死命往前拖,小小身躯非常吃力的样子,直把她的burberry新款都扯变了形。她无力扶额,只能对言渡说了句“失陪一下”后便由着梁丞丞把自己拖走。
梁丞丞拖啊拖,直把韩锦书拖到了一个摆满棒棒糖的货架面前。
韩锦书摇头,语气严肃下来“橙子,小朋友不能吃那么多糖果和甜食,会蛀牙。表姨不能再买给你了哦。”
梁丞丞摆摆小手“不是我要吃,是你要吃。”
韩锦书“啊”
“你看”梁丞丞踮起脚丫,费劲地从下方货架里取出一小袋包装糖果,献宝似的交给韩锦书,“表姨喜欢吃的糖果。”
韩锦书接过一看,怔住。
一包青梅口味的跳跳糖。老牌子,包装很古早,充满了年代感。
青梅味跳跳糖,这的确是她曾经最喜欢的糖果,高中的时候她几乎每天一袋雷打不动。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这个牌子几乎快被市场淘汰,她也已经很久很久不吃糖。
韩锦书眨眨眼,问梁丞丞,“是你妈妈告诉你的吗”
梁丞丞伸手指向韩锦书背后,说“刚才表姨父告诉我的。”
韩锦书“”
韩锦书惊讶地回过头。大概是有点热,言渡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白衬衣上的领带也被他随手扯开了点。
他整个人以一种很随意的站姿懒散靠着货架,黑眸却直勾勾盯着她,意味不明,深不可测。
韩锦书扬了扬手里的糖果,诧异又费解“你为什么知道我喜欢吃这种糖”
对面,言渡闻言安静片刻,继而半带玩味地牵了下嘴角,反问“我为什么不知道。”
她微怔。
他继续“韩锦书小姐。我似乎记得,你是我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