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茫然无措地看着,只有正堂被保留下来的府邸:小兕子拆家拆的如此迅速而又干净利落,某是该高兴呢,该高兴呢,还是该高兴呢?
还有,某今夜住在哪?家里上上下下几百口人,今夜住在哪?
得到消息的李元婴直接笑倒在矮榻上,边笑还边捶着软枕,肆意而又张扬,半点亲王威仪都没有,“哈哈哈哈……”
得到消息的李承乾手里的茶盏跌落在地……不过半日时间,赵国公府就被拆的只剩正堂?开什么玩笑!
得到消息的李泰手里的竹简掉落在书桉上……兕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野蛮无礼了?那是亲阿舅!
得到消息的房乔来到院子,看了一圈……明日可以请晋阳公主来帮下忙,与棠梨苑和风荷苑相比,某这府邸显得有些太过粗俗,不够雅致。
得到消息的杨师道正在和宇文士及品酒,扯了下嘴角,冷笑道:“长孙无忌这是狗急跳墙,想利用晋阳公主打亲情牌。”
原本看着还不错的人,怎么就突然变成脑子不清楚的憨瓜了呢?
“景猷,慎言。”宇文士及轻敲了下桉几,轻声提醒道。“你不是刚说晋阳公主,对西城的事情非常了解吗?若是某没猜错,陛下应该是想,大唐再出一位或者几位平阳昭公主。”
先是璀璨烟花,再是望远镜,随后的蒸汽机……桩桩件件,都是以给晋阳公主送礼物的名义制造出来。再到那位云鹤府右丞白露,文德皇后的大宫女,入滕王府后,以制茶新法获得正式官位,而不是内廷女官,某就知道陛下再下一盘很大的棋。
杨师道也想到了白露,将身子倾斜向宇文士及,小声说道:“总不会是想……女子出仕吧?”
北齐陆令萱专擅朝政,秽乱宫闱,贪污纳贿,奢侈享乐,北周大举进攻北齐,齐军节节溃败,即使战报传来,他们仍然劝后主玩乐,置国事于不顾,致使贻误战机……她的儿子穆提婆见大势已去,投降北周。北周为了动摇北齐军心,封他为柱国大将军,宜州刺史……陆令萱最后落得被迫自杀的下场。虽然有后主自己不争气的原因,可陆令萱依然罪责难逃。
“目前长安最缺的是什么?”宇文士及悠然地喝着杯里的荷花醉,澹澹的荷花香与敞轩外的荷花相应和,所谓的赢家,长寿才是最重要滴,否则出身再高,才智再惊艳绝伦,结果早早驾鹤西去,只能徒留一声叹息而已,比如诸葛孔明与司马宣王……不想那两个倒霉催的人。轻轻转着酒杯,意味深长地笑道,“书令史。”
大家贵女有所顾忌,不会自折身份去做小吏,可若是大唐公主都肯屈尊去做,那些伴读贵女还能比公主更高贵不成?伴读贵女去做了,别家贵女能依然矜持的又有几家?若是陛下再表彰几个做事有章法的贵女,封个乡君或者县君,普通世家或者地方豪族,会很乐意送女为吏。
长安和洛阳、扬州书令史和令史的短缺问题,会缓解许多,若是陛下再提两三个或者三四个贵女为云鹤府丞,又或者别处衙门的从六品下的官职,那些大族也会心动,不论是关陇还是山东,抑或者南渡诸家。
杨师道微抬眉头,面色凝重地说道:“若是出几个吕冯之才,难不成我们还要给她们让位置?”
宇文士及:“……”
杨师道你脑子被黔之驴踢了,别牵连某啊!吕太后和冯太后那两个牝鸡司晨的老妖婆,能随口乱说吗?一顶诅咒大唐的帽子扣下来,你就得即刻离开中书省,离开政事堂,回弘农老家吃老米饭去!当然不会被发到岭南道那几个有名的州府,就是滕王想那些做,陛下也不会同意,观徳王幼子不是房仁裕或者崔义直,也不是崔仁师或者许皎,身份贵重到只能送回老家。
贵女出任书令史,哪怕是从六品下的官员,她们有一个节点限制着,大婚。大婚之后便会回到后院,相夫教子,就算有吕冯之才,也没有机会入宫生下皇子,就选有机会进宫生下皇子,也没有机会登位。
看到宇文士及脸色陡变,杨师道眸光微凝,拍了下自己的嘴巴,抱拳一礼,说道:“某这就是滕王府求见陛下!”
长孙无忌的府邸被拆的如此彻底,用脚指头想也会知道,陛下定会拿着荆条去揍滕王。
“某和你同去。”宇文士及横了杨师道一眼,幽幽说道。
某才是脑子被黔之驴踢了,杨师道分明就是一只临江之麋!他随口一句话,宇文家和杨家的贵女就要率先换上圆领衫,去东西两市漕运码头和曲江池码头那里当书令史……某会被世家群起而攻之,杨师道坑某啊!
“也许只是我们想多了。”杨师道没怎么有信心地说道。就算陛下没有这种想法,滕王一定有,他不会让晋阳公主变成贵女和公主中的异类。只是他会用什么办法,说服陛下呢?
而此时的李世民,正在滕王府的风荷苑,让所有人都退出去,用荆条轻打着自己的左手手掌,冷笑道:“不要再拿兕子当借口,直接告诉某,你到底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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兕子参与西城民居的拆除,某不是不知道,只是某以为她只是跟在幼弟身后,当个小尾巴,如同拆除宫里的楼阁和回廊般。传递文书和了解酒楼货栈,某以为幼弟只是不想她困于闺阁,跟着他多见识些不同的风景。在岚皋和西城待足一旬,不论是打通山脉的进度,还是码头修建的二期进度,还有西城的搬迁和改造,某承认很不错,值得长安和洛阳,因地制宜地跟着改造一番……
……某也承认某答应了东西市的拆除工程,交给兕子来做,那是因为某知道眼前这个竖子一定会帮忙,而不是真的让兕子去做,主导工程进度的那个人!
“阿兄,如今大唐最缺什么?”李元婴乖巧地帮李世民倒了杯茶,谄媚地笑道。“人才啊,不论是能写的还是会算的,不仅缺,还相当地缺。可管子说过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可树人这活,它没法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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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真不是开玩笑,想想后世那些想法奇葩的键盘侠们,识字只代表他们不再是文莽,不代表他们会成为人才。
“贵女出仕,会有很多麻烦。”李世民手里的荆条不再敲打,面色有些凝重地说道。尚书有言,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那群世家大族会全力反抗,这是比迁都洛阳还恐怖十倍……百倍甚至千倍的事情。
“咳咳”李元婴轻咳两声,摸了摸鼻子,小声说道:“阿兄,贵女出身世家,又会嫁入世家。况且律法有规定,男年二十,女年十五以上,及妻丧达制之后,霜居服纪已除,并须申以媒媾,命其好合。”
李世民:“……”
竖子思考问题的角度总是如此刁钻……房玄龄等人编制的晋书有言,泰始九年冬十月辛己,制女年十七父母不嫁者,使长吏配之。宋书又言,女子十五不嫁,家人坐之。
大唐目前没有明文规定必须嫁人的年龄,某也没想过去规定……眼前的竖子,却给某出了如此大的难题……大唐确实很缺人才,各处都缺。
谁能来帮某破局呢?
“陛下,杨相和宇文监求见,面色决然。”张阿难站在六步之外,禀告道。
如今的局面,某是越来越看不懂了。赵国公府被拆得一干二净,为什么最先来到滕王府的人,会是杨师道和宇文士及?他们应该在家里喝酒外加放烟花,大肆庆祝才符合他们的行事风格。
“让他们进来吧。”李世民听到幸灾乐祸二人组的名字,三分无奈地说道。
辅机最近的日子,过得有些艰难,充分验证了一句话:寡固不可以敌众。
李元婴很自觉地重新煮水泡茶,今夜注定无眠……不知为何眼前会闪过郭京飞那张脸,对苏大强说道,今夜你无眠。抖了抖肩膀,将那种荒谬感抖掉,某现在不止有三室一厅,还住在面积有故gong五分之一大的亲王府里,不用担心别人怼某,图某年纪大,图某不洗澡……这话怎么那么适合爬灰三郎呢?不过他挺爱洗澡的,待在华清宫,一洗几个月都不离开。有诗为证: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温泉是个好东东。
“收收你那泼皮般的表情。”李世民将荆条放到桉几下面,抬起手来揉着鬓角,幼弟到底随谁呢?还不如老十五和老二十那种……比二十一好些,若不是每次封赏有阿难提醒,某真的很难想起他。“要不你去虢州转转,看看你二十一兄在忙些什么?”
李元婴在脑子里扒拉了半天才找到李元晓,原来的史书记载如同流水账:密贞王李元晓,唐高祖李渊第二十一子,唐太宗李世民异母弟,母亲鲁才人。贞观五年,册封密王;贞观九年,出任虢州刺史。贞观二十三年,加满实封一千户,迁泽州刺史。唐高宗即位,历任宣州、徐州刺史。仪凤三年,卒于任上,追赠司徒、扬州大都督,谥号为贞。
深刻体现了一句:他来过,他走了。
至于中间的过程,查无此人……忙点头说道:“某带兕子同去,免得有人乱说话吓到她。”
“可。”李世民看到正走过来的杨师道和宇文士及的表情,忙轻声应道。若是魏徵和虞世南如此表情,某一点都不陌生,他们两个属于犯颜直谏的典范。可这两位不是那样的人,杨师道性行纯善,不喜与人争辩,且守口如瓶……不干己事不张口,一问摇头三不知。宇文士及更是说过:南衙群官,面折廷争,陛下尝不得举手,今臣幸在左右,若不少有顺从,陛下虽贵为天子,复何聊乎?
……佞是真佞,却也佞得坦荡,某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能让某心情愉悦。
今日他们两个却面色如荆轲赴易水……难道是担心兕子去拆他们府邸?
“陛下,某与仁人有本上奏。”杨师道叉手一礼,恭谨地说道。
李世民接过奏疏,温声说道:“坐下喝茶,不是在大朝会上,不必如此繁文缛节。”
李元婴默默倒了两盏茶,放到二人面前……不是某怂,钓过鱼的人应该都晓得,在没有摸清新水域情况的时候,不能盲目下钩,否则,只会白白浪费鱼饵和时间。
什么,某没钓到过鱼?钓鱼老钓不到鱼,不代表就可以乱下钩,鱼钩也要花小钱钱滴!再说了,钓鱼老钓不到鱼才是正常滴,你们每天上班当社畜,不也没达到我从没碰过钱,我对钱没兴趣的境界吗?
宇文士及看向李元婴的眼神很复杂,扇形图已经无法表达清楚,麻线团,还是被猫挠乱了的麻线团比较合适:某为什么没有找李太史帮某算一卦呢?卦象一定显示,今日不宜见客。
抬起手划拉了下脸,没有任何东西掉落……李元婴咽了下口水,疑惑地问道:“宇文监,某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看某的眼神忒诡异了,就像……万花筒写轮眼,只希望不会进化为永恒万花筒写轮眼。
宇文士及看了眼正在专心看奏疏的李世民,决定保持沉默。不论怎样,某和杨师道已经踏入局中,不再是旁观者,无用之言不必浪费口水,留着用于说服族人还有关系紧密的盟友们,更符合实际利益……低声说道:“滕王没有任何不妥之处,某只是在想事情。”
李元婴:“……”
准备快速浏览奏疏的李世民,看过开头一段,决定一字一句地审阅……真是刚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杨师道和宇文士及实为吾大唐之重臣、忠臣与能臣!吾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疼他们,才能表达某的感激之情!
李元婴:“……”
为何某感觉阿兄的表情,好像正在疯狂上头呢?
杨师道和宇文士及心里同时松了口气,瞬间又提了起来……赌对了陛下的心思自然会回报丰厚,只是该如何劝说那些族人和盟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