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府的帖子,齐竺也收到了。
她坐在窗前阳光照不到的一侧,看被她放在明亮桌面上的请帖。微风从外面吹进来,拂动她面纱飘飘,飘着飘着,有晶莹泪珠落了下来。
想去碰碰那帖子,看见自己裹了白纱的手,又无力地垂下。
如果,如果她还好好的,定会高兴收到这帖子吧?
她比徐汐大两岁,小时候常常过去玩,郡王妃也很喜欢她,郡王妃天生不爱笑,但她每次从京城回来都会记得给她单独带份礼物。这样的关系,齐竺一直都觉得,等她长大,一定可以嫁给徐晏,徐云升,那个温润如玉的郡王府世子。
可是,在她终于到了谈婚论嫁年纪的时候,傅容来了,她就像万花丛中最得天独厚的那朵牡丹,美得张扬恣意,初次在宴席上露相,便夺了所有夫人姑娘们的视线,嫉妒也好,羡慕也好,谁都不能否认,傅容才是信都城真正的第一美人。
傅容是知府之女,自家父亲官职再高,远在陕西,倒不如傅品言这个父母官更值得众人巴结。于是那些总喜欢围在她身边的大家闺秀们都跑去了傅容姐妹那边,那些夫人太太们的夸赞都给了傅容姐妹,就连家里两个哥哥都开始关注她们。
这些齐竺都可以忍受,她最怕的是傅容勾走徐晏的心。傅容长得好,嘴甜会说话,祖母都喜欢叫她到身边,只要她愿意,哄好郡王妃也不难吧?
所以她未雨绸缪,在得知身边丫鬟生了水痘,得知水痘病愈容易落下麻子时,对傅容下了手。
没有用,傅容好好的,也不知道她有什么喜事,像是初的芽儿盼着阳光雨露,阳光雨露就主动给了她,滋润得她一日比一日美,终于有一日,叫她吸引了徐晏视线,就连郡王妃,都送了傅家姐妹那样好的见面礼。
跟傅容相比,她似乎没有赢的可能。
但就在齐竺犹豫继续害人还是放弃时,她现哥哥喜欢上了傅容,那么,只要她促成哥哥跟傅容,徐晏就依然是她的啊!
想到这里,齐竺突然出一声嘲讽的苦笑。
她高高兴兴地邀请傅容,高高兴兴地给哥哥创造机会,没想哥哥喜欢傅容到了不要妹妹的地步,害得她不但嫁不了徐晏,也嫁不了任何人,这辈子,都只能当个老姑娘……
“啪”的一声,齐竺一把将请帖扫了下去。
一扭头,却见齐策不知何时来了。
齐竺维持拂袖的动作愣了好一会儿,哭着朝兄长扑了过去:“哥哥,我想去啊,我想去啊……”
齐策抱着妹妹,一言不,等齐竺渐渐平复了,他才低声劝道:“忘了那人吧。”妹妹这样,注定与徐晏无缘,再惦记,只会徒添烦恼。
齐竺没应声,齐策示意她到外面院子里坐。
鸟语花香,齐竺就算没有赏景的心情,心里还是轻松了不少,想到齐策最近去了郡王府好几趟,问道:“哥哥又是从郡王府回来的?”
齐策点点头,“云升手里有本孤本,他不许我带回来,我只好过去看。”
齐竺盯着他,方才靠在哥哥怀里的奇怪感突然冒了出来:“哥哥换香了吗?好像是茉莉香?”
齐策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转瞬又神色如常地道:“伺候的人拿错了,一会儿我吩咐他们换回去。不说我,阿竺今天都做了什么?”
齐竺低头,等齐策察觉不对连续喊了她两声小名后,她才毫无预兆地将手里绞成一团的帕子甩了过去:“你在外面有女人了是不是?你答应我要娶傅容的,你跟旁人玩玩没关系,若是想娶旁人给我当嫂子,我第一个不许!”
哥哥一直都很挑剔,怎么可能用那样劣质的香?
齐策眉峰动了动,桌子下的手紧紧攥拳,好一会儿才将自年后就开始积压的烦躁压了下去。不想跟妹妹吵,却也没有耐性再忍受她的无理取闹,齐策冷着脸站了起来,直接往外走。
齐竺愣住,下一刻急急追了上去,抱住齐策哭:“哥哥你别生气,你别不理我,我只是心里苦,你喜欢谁都没关系,只要你答应替我报仇……”
“我会娶她的,你安心等着吧。”
齐策掰开妹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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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七徐汐过生辰,徐晋的马车便在初六黄昏时停在了郡王府门前。
徐晋坐在车里闭目养神,许嘉上前跟门前侍卫低语了一番。
那侍卫满眼震惊,看看马车,匆匆进去回禀。
“郡王,外面有人前来拜访,自称是肃王殿下。”
徐耀成人在书房,手里正摩挲一只普普通通的白玉簪子,听到这话轻抬眼帘,想起肃王奉旨去视察黄河堤岸,算算行程确实该到这边了,便将簪子收到匣中,一边示意长随去拿见客穿的衣袍,一边吩咐道:“世子在何处?让他换身衣裳,与我出去迎客。”
“是。”
不消片刻,父子俩便在前院碰头,徐耀成见儿子脸色有些不对,关心了一句:“身体不舒服?”
徐晏笑了笑:“没有,刚刚看书看累了。”
徐耀成看他一眼,领头走了。
徐晏跟在父亲身侧,笑容微敛。
父亲是皇上的隔代堂弟,母亲是皇上的嫡亲表妹,皇上顾念手足情,每年都会宣他们一家回京过年,他身为郡王府世子,也常常进出宫中,更是在御书房读过几年书,是以跟几个皇子都打过交道。
徐晋长他两岁,少言寡语,除了同胞弟弟六皇子,不见徐晋跟谁特别亲近,徐晏跟他也就是点头之交。但从前年开始,徐晏忽然现徐晋似乎对他有一股敌意,当然徐晋不曾真的做过什么,只是偶尔一个眼神交汇,徐晏从中体会到的绝不是善意罢了。
一路回忆,很快就绕过了影壁。
许嘉在外面瞧见了,朝马车轻轻说了一句,徐晋这才不紧不慢下了车,转身,朝恰好走到门口的徐耀成行礼道:“年后一别,数月不见,王叔近来可好?”
十九岁的肃王,容貌昳丽,神采照人,举手投足有皇子们与生俱来的尊贵气度,眉眼间又有沙场将军的英武肃然,长身而立如翠柏青松,虽未及冠,却已不适合再用少年郎形容。
看着一众子侄里最出色的这位,徐耀成罕见地笑了:“我整日以书为友,逍遥度日,不劳景行惦记,倒是景行年纪轻轻肩负厚望,这一路南下辛苦了,快到屋里喝杯茶吧。”
徐晋客气道谢,目光移向了徐耀成身边的徐晏。
徐晏笑着喊“四哥”。
徐晋淡淡回了声“云升”。
两人一个本能防备,一个心有不满,鲜少说话,只有徐耀成主动打听徐晋路上的见闻,这才没有冷场。
落座不久,郡王妃母女来了。
徐晋对这对母女没有半点好感。
前世他既然纳了傅容,傅容就是他的人,他可以不喜欢,旁人欺负傅容,那便是不将他这个肃王放在眼里,即便傅容与郡王妃母女的恩怨生在进京之前。重生之后,傅容是他的准王妃,那他看郡王妃母女就更不顺眼了。
但他还是命人给这一家四口备了礼物,特别是徐汐。
郡王妃也不太待见徐晋,她出自庆国公府李家,亲妹妹是四妃之一的端妃,膝下育有五皇子,虽然皇上早就立了太子,却不妨碍几位皇子母族暗自较劲儿。不过礼尚往来,不管心里怎么想,郡王妃嘴上都要留的,“景行行程紧吗?不紧的话留下来多住几晚,难得来一趟,让云升陪你四处逛逛,信都虽不如京城,也有几处值得赏的地方。”
徐晋面现难色,看看一身红裙的徐汐,含笑应道:“本欲住一晚就走,既然明日妹妹生辰,景行便恭敬不如从命,留下来替妹妹贺生,后日早上再启程。”
他不爱笑,笑起来却堪比融化冰雪的暖暖春光。
才十二岁的徐汐站在母亲身边,对上这样的笑容,脸不自觉地红了。
徐晋没留意,心不在焉地与他们寒暄,随后领着许嘉去客房安顿。
“备水,我要沐浴。”躺到长榻上,徐晋闭着眼睛道,声音慵懒,带着一种旁人无法理解的愉悦,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趣事。
许嘉尽职尽责地忙碌着,等徐晋泡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等徐晋用完晚饭歇下,等二更时分徐晋又走了出来,他赶紧先行一步,熟门熟路地去了傅府。
初夏的夜晚,宁静安详。
徐晋过来时,外间替傅容守夜的梅香已经睡沉了,屋门虚掩。
推门而入,徐晋看也没看榻上睡的丫鬟,直接进了里间。
小姑娘飘着淡淡莲香的闺房里,一片漆黑。
徐晋将手中灯笼放在床头,静静站了会儿,才伸手挑开眼前的纱帐。
这一轻轻的动作,如枝头柳叶打着旋儿落入水中,荡起圈圈涟漪,徐晋深深吸了一口扑面而来的熟悉的女儿香,低头看去。
傅容面朝里头侧躺,在安神香的效用下睡得香甜,身上薄被滑落,露出半边雪白膀子。
徐晋盯着她背脊中央的红缎带子,呼吸一紧。
她竟然没穿睡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