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信一边闭目养神,一边等着听到那被载入史册的敲锅底的声音。
然而,等了片刻,这种声音并没有发生。他的母亲赵氏,因为儿子的病愈,心情大好,并没有再对着刘邦的狐朋狗友们敲锅底。
取而代之的,是还算热情的招呼:“家里就剩这么一点了,不知道你们吃得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再去煮一点?”
一个粗豪放肆的声音传来,正是刘邦在说话:“大嫂,不用说了,快去煮吧,这么点东西,我们这么多兄弟吃,哪能够?”
赵氏还是犹豫着:“那,我就再去煮一点?”
这时,刘邦的朋友中,有人显然看出了刘信母亲的不情不愿,就打圆场说:“算了算了,不用了,我们吃得够饱了!”
另一人说:“是啊,夏侯婴说得对!刘季,我们还得赶时间去丰邑呢。雍齿那小子,可不喜欢久等!”
这人口中的刘季,显然就是指刘邦。季在古代是老晚、老四的意思,此时的刘邦,在家中排行老四,所以小名就叫季。
至于夏侯婴,穿越过来的刘信也还记得,他是刘邦最忠心要好的朋友之一,后来战功卓著,在刘氏皇朝中的地位很重要。
只听夏侯婴接着说:“周勃说的是!我们如果去迟了,雍齿又会夸海口,说我们怕了他。我们还是早点去为好。这一次打赌,关系重大,四哥如果输了,那以后在丰邑就很难站住脚了,所以必须赢!”
刘信躺在床上,听着屋外这些人边吃边说,大概都听明白了。
刚刚说话的另一人,原来就是周勃。这个时候,他应该还是个人家办丧事给人吹乐器抬棺材的小角色吧?
但是,不久的将来,这人也会名震天下,是刘邦麾下最能打仗的厉害人物之一。
刘邦,夏侯婴,周勃,这些即将成为这个时代最为显赫的大人物的角色,此时离穿越者刘信,不过是一墙之隔,就在身边了。
屋外说话的,还又其他一些人,刘信暂时听不出都有谁,但想必也都是未来追随刘邦建功立业的人。
刘信特别好奇,其中会不会有后来的大汉丞相萧何,以及曹参、樊哙?
他很想马上出去看看。奈何,病在床上,体力不支,起床也很困难。
等他挣扎着要起来时,屋外,刘邦等人已经吃完,抬腿就走了。听起来,他们是急着赶去丰邑,和雍齿打赌。
刘邦连他这个大侄子的病情如何,问都没问一声。
终于送走了刘邦这一伙,赵氏如释重负,赶忙回到屋里来看儿子。见儿子已经挣扎着起床,立即大惊失色,连忙上来扶住,嗔怪道:“你病得这么重,该继续好好躺着,起来做甚?”
刘信道:“娘,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好多了,没有什么大碍了!”
赵氏眼角掉下泪来,喜道:“信儿,你真的好了么?你突然病在床上,一天一夜不说话,大夫也不知道是什么病,可把娘给吓坏了!”
刘信轻轻推开母亲,自己下了床,站起来,说:“娘,你看我真的好了!”
赵氏更加喜极而泣,道:“信儿真好了!谢天谢地,太好了!儿子,你饿坏了吧?可恨你三叔,又带一帮人来,把东西都吃光了,娘马上再给你煮!”
赵氏转身就去准备再煮羹。刘信却问出了心中的另一个问题:“娘,我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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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氏全身一震,回头看着刘信,又是满脸伤心和忧虑:“信儿,你怎么这样问?你是病得连这个也忘记了吗?你爹,不是已经走了吗?”
刘信当然知道,“走了”是什么意思。脑海中,被他穿越过来取而代之了的原来那个刘信的记忆,又逐渐被回忆起来。
他的父亲刘伯,确实是早就已经“走了”。走得并不算光彩,是因为性格刚强,与人争夺土地,发生械斗而亡。
原来,刘伯作为刘邦的大哥、刘家的老大,脾气火爆,为人刚正。娶妻生子后,与刘信的爷爷刘燸分了家,为了多挣些家业,拼死拼命地干活。同时,仗着自己孔武有力,在和别人争夺土地、水源时,从来不肯吃亏,结果惨死于一场械斗之中,丢下了刘母和刘信寡母孤儿。
好在,刘伯生前挣下的田土,倒也能够保证刘信母子图个温饱。所以,大哥去世后,刘邦还会经常带着朋友来寡嫂家蹭饭。
赵氏厌恶刘邦,不只是心疼粮食,也是因为,自己寡母孤儿,瓜田李下的,实在不愿意让刘邦和他那群狐朋狗友多上门。
回忆起这些,刘信对母亲在历史记载中的“敲锅底”行为,就更为理解了。看来,自己穿越过来后获得的这个母亲,并不像刘邦说的那样刻薄,而是为人处世有自己的底线。
“娘,我记起来了。你别再伤心,也不用担心!”刘信已经把眼前的这个母亲,真正当成自己的母亲。
穿越前的他,其实是个孤儿,从小就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穿越过来后,虽然父亲已经走了,但好歹,多了个母亲。
而且这个母亲,是发自内心的关心爱护他!
当然,赵氏还不知道,眼前的儿子刘信,其实已经是个穿越者。身体仍然是她的骨血,但灵魂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不过,这个人,仍然保存了她原来那个儿子的记忆,所以,仍然可以说是她的儿子。
趁母亲去重新煮羹的时间,刘信缓步出门,来到自家门外,到处走走看看,观察自己穿越过来后的这个原本应该熟悉、却又非常陌生的环境。
他现在的家,不过是几间低矮的茅棚。当然,比起穿越前在都市里租房住,他如今总算有自己的房子,变成“有房一族”了。
他家位于丰邑中阳里的东头。
中阳里是个只有二十多户人家的小村落,住户主要是姓刘、姓卢的家族。
村里没什么有钱人,像刘信家已经算得上是最殷实的了,但民风淳朴,村民们都安居乐业。
当然,刘信的三叔,刘邦,是个例外。
这家伙,如今已经成为村里人眼中公认的败家子、不学好的典型,从来不搞劳动,整天在外边招摇浪荡,气得刘信的祖父、后来人称刘太公、成为大汉“太上皇”的刘燸,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不准他进家门。
这也是刘邦常常要跑到刘信家来蹭饭的原因之一。
眼前的中阳里,除开出了个刘邦这样的混混,大多数的村民都老老实实地放牧种地,虽然贫穷,却也安宁。
但是,作为穿越者,刘信当然非常清楚,这是一个战火纷飞的乱世,中阳里这样的安宁,注定是无法长久的。
没有人能够在这样的世道里,真正一直这样安宁地生活下去。
身不由己地穿越过来,面对着前景堪忧的命运,他,应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