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明烟洗漱过折回来时,慕俞沉在靠床的那张书桌前坐着。
他来蔗县随身带了笔记本电脑,此刻正在处理一些邮件。
听到开门声,慕俞沉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抱起笔记本“你先休息,我一会儿要开个会。”
舒明烟在门口顿了下,点头“好。”
怕吵到舒明烟,慕俞沉带着电脑去了外面的客厅。
卧室里只剩下自己,舒明烟无事可做,自己去床上躺着。时间还早,她并没什么困意。
想到先前问白大婶要的白棠手机号,舒明烟在微信上搜索到,申请添加。
亲人还在的时候,舒明烟住在这一方小院里,和白棠家就隔着一堵墙。
白棠的父亲好赌,隔壁总是鸡飞狗跳,有时候甚至会和白大婶打起来。
每当这个时候,舒明烟的母亲就会跑过去,把白棠带到自己家里来。
她和白棠待在这间小屋里,一起趴在桌上玩拼图。
白棠喜欢跳舞,也很有天分,穿上芭蕾舞衣,站在舞台上轻盈旋转,是最美的白天鹅。
她说以后就算长大了,也要一直跳下去,做个优秀的舞蹈家。
舒明烟最近一次见到白棠,大概是六年前。
那时候刚要读高一,是容姨带她来祭拜父母,来之前,慕老爷子还给她买了第一部手机。
她如往常那般,祭拜完以后回来家中看看。
白棠听到动静跑过来,被问起跳舞的事,她一脸忧郁“我妈一直挺支持我的,这些年因为跳舞也花了不少钱,她还老跟我爸吵架,我今年高考不利,要复读,其实都有点泄气了,舞蹈的事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舒明烟拉着她的手宽慰她,给她鼓气。
临走前给她留了自己的手机号,说如果以后有什么心事,就给她打电话。
那天之后,她回来再没见过白棠。
她找到隔壁,白棠也总不在家。
这么多年过去,舒明烟手机号一直没换,但白棠一次也没给她打过电话。
微信的添加申请发送过后,对面一直没有回应。
舒明烟放下手机,闭上眼,脑海中童年的记忆一点点浮现。
她想起小时候白棠带她去山坡上采野菊花,她不小心扭伤了脚,白棠就一路背着她,像个大姐姐一样。
记得有一次爷爷重病,爸妈都去了医院,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晚上她害怕的不行。
白棠跑过来,跟她说别怕,姐陪着你。她们俩挤在一张床上,叽叽咕咕到半夜,有说不完的话。
舒明烟想着想着,不知怎的就睡着了。
梦里风雨大作,她回到了爸妈出事的那个下午。
那天爸妈去城里采买东西,午后突然头顶黑云堆积,天暗沉的仿佛到了晚上。
雷鸣震天响,闪电一条条劈下来,似要把乌云撕扯开。
爷爷不放心地给爸爸打电话,妈妈说已经出了城,快到镇上了。
正聊着,电话里一声紧急按喇叭的刺耳轰鸣,瞬间断了线。
爷爷再接到电话时,是医院打来的。
带着舒明烟赶去,医生递来放弃抢救同意书,已经什么也来不及了。
警察说,是在那段曲折的山路附近,遇到了一辆对向的大卡车。
对面司机第一次走这段路,雨天又看不真切,拐弯时直直朝爸爸的车撞了上去。
那段路,离家不到二十分钟的路程。
爸妈却再也赶不回来。
舒明烟被带着找到车祸后的那辆车,发现已经被撞的面目全非。车厢后座,还放着她前两天哭闹着非要买的洋娃娃。
再后来,爷爷在强烈的打击之下重病复发,抑郁而终。
舒明烟小小的世界里,从此天塌地陷。
梦里,她赤足站在一条长长的看不到尽头的路面上。
拨开沉沉雾霭,她依稀看到父母并肩远去的背影。他们还像她小时候那样,看起来很年轻。
舒明烟又惊又喜,拼命奔跑着往前追,却怎么也追不上,她用力呼喊,发现嗓子根本发不出声音来,前面的夫妻继续往前走,谁也不曾回头看她一眼。
她最后跌在地上,无力爬起。
天穹之上,黑云当中,一道霹雳照亮天幕,雷鸣轰隆,落下的雨水冲刷着她的身体,模糊了她的视线,再看不清父母的影子,只余下她独自一人抱着膝,无声啜泣。
意识回拢,她听到耳边有人在叫她的乳名“哝哝,你怎么了”
这声音很耳熟,透着关切与焦灼。
舒明烟拼命睁开双眼,才发觉自己被慕俞沉抱在怀里,他的怀抱温暖而有力量。
舒明烟还沉浸在刚才的梦里,心上空落落的,又像被什么生扯着一样疼。
见她醒来,慕俞沉声线温和“做噩梦了”
他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泪珠,“不怕,我在这儿呢。”
袅淡的光线下,他看过来的目光温柔如水,掌心轻轻抚摸她的发顶,极有耐心地安慰她。
舒明烟鼻子阵阵泛酸,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脸埋进他的怀里,声音哽咽“小叔叔”
腰被女孩的双臂紧紧抱住,慕俞沉坐在床沿,身形怔愣。
片刻后,他轻拍着她的脊背,温声哄她“只是一场梦,没事了,没事了。”
舒明烟的情绪在他怀里慢慢平复,抽泣声越来越小。
不知过了多久,慕俞沉口袋里手机嗡声震了下。
舒明烟回过神来,这才惊觉慕俞沉正抱着她,她迅速从他怀中起身,发现眼泪早把他胸前的衣服打湿了。
她有些囧,没好意思去看慕俞沉的表情“对不起”
慕俞沉捞起手机看了眼,邱秘书发微信过来慕总,会议可以继续了吗
刚才他在客厅,会议刚进行到一半,听到里面有哭声,便让中途休息十分钟。
闪电射来一道白光,窗外骤然亮了一下,舒明烟惊魂未定般,不自觉微微瑟缩。
慕俞沉余光看她一眼,她一张脸惨白,额间渗出薄薄的虚汗,让她整个人看起来脆弱的不堪一击。
记得刚进慕家时,她一到雷雨天就做噩梦。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还会这样。
慕俞沉指腹在手机屏幕上敲字后面的部分让高总主持,晚点会议纪要给我一份。
邱秘书好的,慕总。
手机调至静音状态,他随手放在书桌上,揉揉她发顶“没事了,接着睡吧。”
他自床边起身,正要出去,手被舒明烟用力抓住,那双含着泪的眼眸里盛满惶恐,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你能不能在屋里办公,我不出声,不打扰你。”
慕俞沉叹了口气,安抚的语气道“我忙完了,去把客厅的灯关掉就回来。”
舒明烟这才乖乖放开他的手。
慕俞沉去外面关了灯,折回来,舒明烟还靠墙在床里侧坐着,一头长发散落下来。
许是还没从噩梦里彻底缓过神,黯淡灯光下,衬得那张消瘦的脸有种病态的苍白。
慕俞沉从白大婶送来的吃食里面找到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过去“喝点水吧,润润嗓子。”
慕俞沉一提醒,舒明烟才发现梦里出了汗,她现在是有点口干。
双手捧着矿泉水,仰头喝了小半瓶。
甘甜的矿泉水滑过口腔,再顺着喉头淌入腹中,她感觉整个人都好受了些。
喝完喘了两口气,她舌头润了下唇瓣,把瓶子递还给慕俞沉“谢谢。”
原本泛白的唇瓣在水的浸润下终于染回些粉色,慕俞沉视线移开,瓶子放回桌上,最终在床沿坐下,拿纸巾帮她擦拭掉额角的汗。
舒明烟先前沉浸在梦的余味中,此刻看到床边的人,她如梦初醒,终于想到两人接下来要面对的。
宽度一米二的单人床,容纳他们两个人,且只有一条毯子,一个枕头。
慕俞沉古井无波的眼神里瞧不见情绪,收回帮她擦汗的纸巾,声音平淡温和“躺下吧。”
本来有些无措的舒明烟,像听到指令一般,听话地身子贴着墙缓慢躺下去。
她微侧着身体,努力给慕俞沉多腾出点空间来。
屋里的灯在此时被他熄掉。
眼前一黑,外面的雷雨声更加明晰地落进耳畔,肆虐的风拍打着玻璃窗,怒吼得令人心悸。
慕俞沉躺下后,身子便和她贴在了一起。
舒明烟面朝着墙,隔着夏日薄薄的衣料,感觉男人的前胸贴着她的后背,炽热的呼吸落在她耳后,她闭上眼,没敢动。
大概没睡过这么挤的床,慕俞沉不适地换了个睡姿,却听得床腿吱扭作响,总感觉不太结实。
他顿了下,问舒明烟“你这床以前也这么响”
舒明烟怔愣两秒,缓声道“也就小时候睡过,那时候挺牢靠的,但是这么多年头了,我们又是两个成年人,翻身的时候会响是正常的。”
慕俞沉一听,顿时有点不敢动了,想到什么,又玩笑着问“今晚万一被我睡塌了怎么办”
他一问,舒明烟还真拿不定主意会不会坏掉,但还是主动给他宽心“你轻一点,应该没事。”
“轻一点”夜幕下,慕俞沉眸中闪过一抹幽色,唇凑她耳畔近了些,磁性的嗓音透着蛊惑,“怎么轻一点”
床上空间有限,两人的身体本就紧贴着,他说话间唇瓣又故意擦过她的耳际,滚热的气息喷洒过来,舒明烟脊背顷刻间僵滞住。
回忆着刚才的对话,她顿时觉得自己的回答有歧义,她心跳蓦地快了些,臊的脸红,赶紧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我说的是,你翻身的时候轻一点。”
“哦,我想的也是这种意思。”他声音懒洋洋的,下巴抵在她肩头,“解释的这么着急,莫非哝哝想到了别的意思”
“”
他肯定是又故意逗她,或者在试探她。
舒明烟有些羞恼,很想把人推开,但知道两人力量悬殊,推一下如果推不开他,没准还像是在打情骂俏。到时候真点了火,这床可禁不住,真得散架。
她咬咬唇,干脆不说话了。
今天刚祭拜过她的父母,又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慕俞沉心里也没什么企图。
他就是故意分散她的注意力,希望她把刚才的噩梦尽快忘掉。
她不吭声,慕俞沉就没再过火,脸埋在她发间,不留痕迹地换了话题“这些年还和小时候一样,晚上一打雷就害怕吗”
舒明烟摇摇头“很久没有了。”
两人第二个晚上同床共枕了,她发现聊天能缓解些紧张,便又继续说“在慕家,我房间里的窗户很隔音,半夜打雷下雨我根本不知道,就不会害怕。如果是在学校,会有室友在,也不会怕。”
慕俞沉看了眼这里的窗户,这房子老旧,隔音效果是不好。再加上这个地方对她来说有很多回忆,触景生情,难免夜里胡思乱想。
“那现在呢”慕俞沉又问。
在舒明烟发出不解的声音时,他长臂揽过她的腰“我在这里,还怕吗”
他有力的臂膀将舒明烟圈起来,却没有完全禁锢,给够她自由活动的空间。
舒明烟心里莫名有了安全感,她摇摇头,没有出声。
她突然有些庆幸和慕俞沉领了证。
如果今年还是和往常一样,慕知衍陪她来蔗县。大少爷肯定还是一到蔗县就去玩,让她自己回小镇祭拜。
到时候遇到大雨,她得独自一人住在这间房子里。舒明烟还真不知道,她会怎样度过这台风来袭的漫漫长夜。
又聊了两句,慕俞沉似乎也有点走神了,渐渐不再问她问题。
两人彼此安静着,各怀心事。
过了一会儿,舒明烟感觉有什么东西戳到了她,触感有些陌生。
她起初只顾着愣神,并没在意,只下意识稍微避开一些,但很快那个东西又跟上来了。
落在她耳际的呼吸有些沉,慕俞沉手臂不自觉将她收紧,他身上的肌肤也在迅速升温。
饶是她再迟钝,这会儿也回过味来,舒明烟脸刷地有点热。
她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自己应该怎么办,索性闭上眼睛装睡。
不知过去多久,慕俞沉并没有近一步的动作,只是一直抱着她,鼻端喷出来的气息灼热,每呼吸一下都透着隐忍。
舒明烟保持一个睡姿太久,又绷着一根弦,腿和手臂渐渐麻了,很想稍微翻个身动一下。
起初她还只是想想,后来实在难受,就没忍住真的翻了个身。
她的动作很轻微,但床还是吱呀了一声,惊到了慕俞沉。
深夜中,他轻声唤她“哝哝,睡了吗”
他的声音格外哑,是舒明烟之前没听到过的,有点欲。
舒明烟没敢出声,翻身后就不再有任何动静。
她实在不知道如果说没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她清楚地知道,今晚他们俩不能发生什么。
今晚和昨晚不一样,老旧的小床会不会坏掉还是其次,这里没有任何安全措施。
舒明烟清楚地记得,今天早上她和慕俞沉一起从卧室里出来的,他没动过床头抽屉里的小雨伞。
说来舒明烟也不明白,昨天晚上那么好的环境和氛围,没见他有动静。
今晚怎么就有了生理反应
可能还是床太小,两人离得太近吧。
原本还以为,他总是这么威严清冷,老成持重的,没准还把她当成没长大的小孩子,对她不会有那种感觉呢。
舒明烟倏然生出一股小小的微妙感,心好像被什么给挠了一下。
慕俞沉问完舒明烟以后,一直没等来回应,以为她睡着了,便动作很轻地从床上起来,出了卧室。
舒明烟不知道他去干什么,见房门关上,她趁机活动了一下双腿,然后继续乖乖躺着,脑子里因为刚才的事,也迟迟没睡着。
大概过去了半个小时,慕俞沉折回来,重新躺下。
这次他选择背对舒明烟。
里侧的舒明烟从他身上闻到一丝淡不可闻的烟味。
她终于反应过来,刚才慕俞沉问她睡了没,不是想对她做什么。
他是自己想出去抽烟,怕她还没睡着,留她自己一个人在房里害怕。
他总是跟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夜幕下,舒明烟缓缓睁开眼,凝着男人挺拔的背影轮廓,一时间有些出神。
舒明烟后半夜没有再做梦,睡得格外安稳。
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雨停了,风还在刮,但没有昨晚那么肆虐了。
舒明烟一个人躺在床上,没看到慕俞沉。
外面客厅有说话声响起,她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好像是白大婶送来了早餐,又热情地在和慕俞沉闲聊。
“明烟呢,怎么一直没见”
“还睡着。”
白大婶的声音不觉压低了些“那让她睡吧,我就不打扰了,早餐你先趁热吃,凉了可能味道没那么好。”
慕俞沉“知道了,婶子慢走。”
舒明烟察觉外面安静下来,才从床上爬起,穿上鞋下来。
走出卧室,慕俞沉在客厅里坐着,正在修理靠墙的那张桌子。
那张桌子很多年了,桌腿有点晃。
见她出来,慕俞沉抬头看了眼“饿吗”
他埋头做着手上的事,“白大婶送来了吃的,在厨房的灶台上,去洗漱一下,然后吃饭。”
舒明烟凝睇着他干活的身影,忽然想起小时候。
这张桌子老早就坏了,不值什么钱,所以当初卖家具的时候,爷爷才没变卖出去。
舒明烟记得,以前爸爸就总坐在那个位置修理桌腿。
妈妈在厨房忙碌,有时候会用筷子夹着一块刚烧的菜出来,给爸爸尝味道,询问意见。
爸爸每次都是笑着,在妈妈满含期待的目光中,用很夸张的表情夸好吃。
这个时候,妈妈就会很不好意思地嗔他一眼,说他不真诚,但脸上却美滋滋的,嘴角挂着幸福的笑。
自从父母不在以后,这些年舒明烟回忆起来的,总是他们离开的那天。
她已经很少会想起那些温馨美好的日子。
以前舒明烟每次回来,看着家里只剩下自己,心里空落落的,更想不起什么开心的事来。
这次多了慕俞沉,大概两人领了证的缘故,她觉得这冷冰冰的房子里好像终于有了些鲜活的烟火气。
舒明烟扭头往外看,才注意到外面的院子也不一样了。
昨天还是荒草萋萋,藓苔满地,如今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杂草也没了,看起来像个有模有样的家。
“你打扫的”舒明烟有些愕然地问慕俞沉。
他低着头,把桌腿重新固定好,放在一旁,起身时朝外面看了眼“我起得早,就顺便收拾了,毕竟是个家,荒久了不好。”
舒明烟每次回来也会简单收拾一下,但是没他打理的这样干净。
工作量不小,他应该是一大早就起来忙到现在。
她心里暖暖的“谢谢。”
“跟我还客气”慕俞沉挑眉,抬手在她脸颊的软肉上轻轻捏了下,“别谢来谢去的,快去洗漱,一起吃早餐。”
舒明烟去洗漱回来,慕俞沉已经把吃的摆在了刚修好的桌子上。
白大婶送来的早餐格外丰盛,有各种各样精致的小吃食,舒明烟受宠若惊“就咱们两个,婶子怎么送来这么多”
慕俞沉道“我给了她一笔钱,让她以后帮忙照看这个院子,别再像以前那样荒弃了。白大婶挺高兴,就送来了这么多,说都是她亲手做的,你小时候爱吃。”
舒明烟神色稍顿,有些吃惊“你给她多少钱”
慕俞沉慢条斯理地开口“按工资发放,慕家的佣人一个月多少,就给她多少。”
“那是挺高的,怪不得白大婶这么高兴。白大婶的老公好赌,以前家里有多少钱都让他给败光了,前年去世以后,还有好多人找白大婶讨债呢,她也挺不容易的。”
“这样刚好。”慕俞沉接过话来,“她帮忙照顾房子,我们也帮她解决一些经济困难。以前是我忽略了,虽然你搬去慕家住,但这里也是你的家,应该对你挺重要的,早就应该让人好好照看着。”
没料到慕俞沉这么贴心,舒明烟感动的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那付给白大婶的这笔钱,我”
“怎么”慕俞沉眉梢扬了扬,“你还想还给我”
舒明烟也发现她刚才的话不合适。
十几年来,她的吃穿用度和一应开销,全部都是慕家的钱。
她欠慕家的,早就不是轻而易举能够还清楚,如果在白大婶这事上再纠结,反而犯了矫情。
被慕俞沉盯着,她支吾了一下,改口“我,我是说谢谢你。”
慕俞沉笑出声来,他语调慵懒,尾声拖着长长的气音,肩膀微微耸动,显然有被她的话乐到“刚才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跟我谢来谢去,嗯”舒明烟有些囧,低着头“可是不说谢谢,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慕俞沉笑意淡下来,沉沉的目光睇向她“你过来。”
舒明烟听话地放下筷子,从位置上站起来,走两步,到慕俞沉跟前。
刚一站定,她纤细白皙的手腕被温热宽厚的大掌攥住。
一股力道猝不及防将她往慕俞沉的怀里拉,舒明烟脚下不稳,踉跄着跌坐在他的大腿上。
惊魂未定间,她的腰肢被他的手掌箍住,男人浑厚中带着侵略意味的气息将她整个人团团罩住。
舒明烟没有和慕俞沉这样亲密过,鼻息间全是他身上的清冽味道。
青天白日,客厅的门还敞开着,如果白大婶再像昨天那样跑过来可怎么办
舒明烟心惊肉跳,在他怀中胡乱挣扎,想要从他腿上起来,那道落在她腰间的力道却更重了,将她完全桎梏住。
她慌了神,开口时声音轻颤“小叔叔”
慕俞沉下颌弧线流畅完美,他浅浅勾唇,前额轻抵着她的额头“哝哝,你又叫错了,上次咱们聊过,再错要怎么惩罚”
舒明烟红了耳根,努力为自己辩解“你突然这样,我,我有点紧张,没想那么多就叫了。”
“紧张”慕俞沉黝黑深瞳锁住她略显慌乱的表情,脸上的线条绷直了些,“明烟,你很怕我”
他像是在问,但说出的话又带着笃定。
明明心里有答案,还非要问出来多此一举,慕俞沉唇角扯过一抹自嘲。
男人箍着她腰的手收回,神色很快平静如常“坐回去吃早餐吧。”
舒明烟捕捉到他眉眼间那点不悦的情绪,一时在他腿上没动。
自从慕俞沉撑起整个慕家,他总是少言寡语,说一不二,又带着久经商场的杀伐果决,慕家人没有不怕他的,就是畏惧程度或多或少的问题。
这两天的相处下来,舒明烟觉得他近些年为了压制慕氏的老人,表面总是威严凌厉,但心性还和七年前一样温润体贴,内心柔软。
舒明烟其实没那么怕他了,而且她明显察觉到,在慕俞沉心里,他并不希望慕家的亲人用敬畏的感情来对待他,很生分。
舒明烟抿了下唇,解释“是紧张,不是怕,你刚才突然拽我,我没心理准备,所以有点紧张。”
她顿了顿,“最主要是小叔叔这个称呼叫了太久,我不过脑子的时候,一张口就到嘴边了。”
其实她和慕俞沉没有血缘,也只相差七岁,初次见面的时候他也还是个稚嫩的初中生。
虽然慕老爷子让舒明烟跟着慕柚一起叫小叔叔,但舒明烟心里并没有真的把他当成叔叔,便对称呼什么不那么重视。
“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就不叫小叔叔了。”
她睫毛簌簌轻颤,整个人看起来乖乖的,让慕俞沉心里的那点郁闷根本发泄不出来,就很快化成了一汪水。
或许是他自己在称呼上面太执着了,不是她的问题。
慕俞沉在她发顶轻轻揉了把,语气温和又无奈“没关系,你想叫什么都行,慢慢来。”
舒明烟听话地点头“好。”
慕俞沉似想起什么,忽而道“昨天在舅舅家,你当着舅妈和苏贝珊的面,叫我什么”
舒明烟忆起当时挽着慕俞沉手臂,情急之下叫出来的一声“老公”。
她是为了帮慕俞沉,自然要表现的跟他亲近一些,不然哪有立场
慕俞沉捧起她的脸颊,言语诱哄“哝哝现在再叫一次,我想听。”
舒明烟喉头滚了滚,尝试了几次。
总感觉那两个字像是能烫到喉咙,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慕俞沉观察着她的表情,很有耐心地开口“没事,不着急,你慢慢酝酿情绪,我等着。”
他越这样说,舒明烟越难叫出口,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可是门开着呢,我这样一直坐你腿上,白大婶过来会看到的。”
慕俞沉看了眼客厅通往院子的大门“你说的有点道理。”
他放开舒明烟,“你现在去把门关上,然后再回来。”
舒明烟“”
慕俞沉的意思是,让她去关上门,再跑来继续坐他腿上酝酿叫老公
这像话吗
慕俞沉这话应该不是认真的吧
舒明烟悄悄观察慕俞沉的微表情。
见她坐着不动,慕俞沉眼尾上挑,眼神似笑而非“不想关就算了,开着我也没意见。反正白大婶知道,我们是夫妻。”
舒明烟可不想体验社死的感觉,安全起见,她还是过去关上了门。
慕俞沉倚着靠背,看她站在门口,动作慢吞吞的,时不时朝外面看,估计此刻巴不得白大婶赶紧来。
慕俞沉忍着笑“你关个门那么慢再磨蹭白大婶真来了。”
舒明烟实在没办法了,心一横,把门反锁。
折回餐桌前,她瞥了眼慕俞沉的腿,实在有点没脸主动坐上去。
她最后还是壮着胆子,试探着在她自己的椅子上坐下。
感受到慕俞沉灼灼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舒明烟当不知道,努力保持淡定“我觉得,我们还是先吃早饭吧,不然都凉了。”
慕俞沉懒散靠在椅背上,由于客厅的光线变暗,他深邃幽沉的眸变得忽明忽暗。
他两条长腿自然交叠起来,盯着她看了会儿,他嘴角上勾,胸腔里震颤出细碎的浅笑。
片刻后,他开口“行,你吃吧。”
男人朝门口看一眼,又揶揄道“不过就只是吃个早餐,你还非去关个门算怎么回事白大婶过来看见,还以为咱们俩在里面干什么呢,岂不是欲盖弥彰”
舒明烟“”
见她肤色从耳尖红到了脖子,慕俞沉有些好笑“你怎么这么不禁逗”
她太可爱了,脸皮那么薄,又乖乖的,让他忍不住想欺负一下,再欺负一下。
又是在逗她
舒明烟有点招架不住,小声反驳“你以前不这样跟我开玩笑的,我不太习惯。”
慕俞沉神色稍顿,收敛了嘴角的弧度,默不作声给她夹菜。
餐桌前安静了一会儿,就在舒明烟以为刚才那段已经揭过去的时候,慕俞沉才很轻地接了一句“你以前也没说过,想要跟我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