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珍珠扭过头,笑着说,“许运昌,给我个桶”
许运昌赶紧递给她一个竹木桶。
佟珍珠手里拿着铲刀,横着割了几道,又在旁边竖着开了个口子,然后把胶桶摆好了,整个动作利落极了。
许运昌犹豫了一下问,“佟珍珠,你是不是学过使刀啊”
佟珍珠点点头,“对,我姥爷会耍刀,我小时候跟着学了好几年。”
她姥爷教她的还不是花拳绣腿,都是真功夫,平时没用处,关键的时候能用上,要不然,她也不敢捅那个欺负她的人。
她白嫩的脸上也全是汗,乌黑的大眼睛更是像被水洗过了。
许运昌又说,“没几棵树了,我来割就成了,你去喝口水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没怎么干活儿,竟养出了一些娇气,佟珍珠这会儿的确觉得累了,也有点口渴。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早上起来就觉得不舒服,可又说不准儿哪儿不舒服。
她点了个头匆匆往外走,拿起水壶喝了水,摘下斗笠正想要拿毛巾擦擦汗,冷不丁的肚子就疼起来了。
许运昌匆匆割完两棵橡胶树,也走过来喝水。
他看到佟珍珠抱着肚子坐在那儿,看起来特别难受。
他顾不上喝水,连忙问,“佟珍珠,你怎么了,肚子不舒服”
佟珍珠咬了下嘴唇,点了点头。
上一世她本来就有痛经的毛病,来到农场之后,繁重的劳动引起生理期紊乱,一年到头也来不了一次,但每次都疼得在床上打滚儿。
吃了卫生所开的止痛药也不太顶用。
许运昌知道,她这人特别能忍,之前没同组的时候,有次在水田里插秧,他见她明明都累得快晕倒了也不肯歇一会儿,现在她一动不动,眉心紧皱,额头上沁出黄豆大的汗珠儿,可见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也不跟她商量,立即蹲下身子,“佟珍珠,快,我背着你去卫生室”
佟珍珠这会儿不光肚子疼,还头晕,的确走不了道,她咬着牙微微站起来,两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许运昌的心头又是一颤,一股子说不出来的香味儿把他完全包围了,还有依靠在他背上的柔软。
他迟疑了两秒,两只粗壮的胳膊捞起她的腿,一用力把她背起来了。
然后就是一路小跑。
很快来到场部的卫生室,王秀芳大夫很有经验,一看佟珍珠就是严重的痛经,农场的女知青不少人都有这个毛病。
她心里叹了口气,简单问了几句情况,开了包止痛药,倒了一杯水让佟珍珠吃了三片,说,“回去如果还疼,可以再吃两片。”
“注意休息,这两天就不要下地干活儿了,多喝点糖水。”
王大夫很熟练的写了一张假条,递给许运昌。
他接过来,见佟珍珠还是很痛苦的样子,不满意的问,“王大夫,吃药太慢了,给她打一针不行吗
王大夫不高兴的说,“如果条件允许,我还想立马给她挂个吊瓶呢。”
许运昌又问,“那除了喝糖水,最好还吃点什么”
王秀芳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有营养的东西,鸡蛋,牛奶,肉类,都要多吃。”
五分场的知青,甭管男女,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二十啷当岁的年轻人,有的刚来的甚至才十六七十七八,年轻的身体需要丰富的食物汲取营养,可他们不但承担了繁重的劳动,日常吃的饭菜还一点油水都没有。
普遍都面有菜色,营养不良。
女知青更是如此。
真是太遭罪了。
王秀芳大概也觉得肉蛋奶不太现实,又补充道,“吃点植物蛋白也可以,多吃点豆腐。”
不用去镇上,附近村寨就有卖酸浆豆腐的。
许运昌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本来他还要背着佟珍珠回宿舍,但她坚决不肯,刚才是太疼了没办法,现在也还是很疼,但似乎轻了那么一点点。
许运昌不好说她的体重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不想勉强她,想要搀扶她,佟珍珠也不肯。
但她心有余力不足,摇摇晃晃的走出来,没多远就坚持不住了。
许运昌说,“佟珍珠,咱俩虽然只是普通的同志关系,我也不能不帮忙,你不要多想,我背你回去吧。”
佟珍珠咬着嘴唇又趴到他的肩膀上。
许运昌重新背起她,再一次感叹,她可真轻啊,真的很难想象,一个这么轻的人,竟然是农场的生产标兵,干得活儿比一般的男知青还多。
她那么软,那么弱,却被很多人称为铁姑娘。
这会儿时间还早,才九点多,女知青宿舍没有人,许运昌把她放到床上,替她脱了鞋,还给她冲了一茶缸糖水。
看到她汗湿的小脸,拧了一条湿毛巾递给她。
佟珍珠擦了把脸,把毛巾递给他,说,”许运昌,今天太谢谢你了,我没事儿了,躺一会儿就好了,你回去吧”
她的葱白嫩指不小心碰到了他粗粝的大手,他顿觉像是触了电一般,立马闪开了。
许运昌把毛巾给她洗了晾上了,“那成,我先走了。”
因为割胶,大伙儿都起得早,五点来钟就到了橡胶林,佟珍珠合上了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但她没能睡太长时间,因为肚子实在太疼了,又给疼醒了。
这会儿都还没有下工,宿舍里静悄悄的。
她挣扎着坐起身,拿出两个药片吃了,把茶缸放到桌子上的时候,不小心磕碰了一下。
外头立即想起一个声音,“佟珍珠,你醒了”
许运昌很快从外面走进来了,手里拎着满满一网兜的东西,有红糖,有麦乳精,有饼干,还有一个饭盒,打开一看是两张还冒着热气的鸡蛋饼。
佟珍珠疑惑的问,“哪来的”
许运昌说,“红糖,麦乳精,饼干,都是我的,等回头你得还我啊,这鸡蛋饼是嫂子做的,听说你病了想吃油饼,她立马就和面做了。”
佟珍珠瞪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想要吃油饼了”
许运昌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你现在指定想吃了,快点吃吧。”
佟珍珠真的太长时间没吃油饼了,尤其还是鸡蛋葱花饼,她能吃出来,葱花是用盐和香油拌过的,这味道简直和她奶奶做的一模一样。
她没觉得饿,可也很快吃完了两张饼。
许运昌很满意,给她冲了半茶缸麦乳精,问,“感觉好点没有”
佟珍珠点了点头,“好点了。”
这次虽然来势汹汹,但好像的确没那么疼,最起码不至于疼得想打滚儿。
许运昌说,“那成,那我走了,你接着睡。”
走到门口却又回头,“我一会儿去谷雨村寨,让人帮着炖点腊肉,你想要豆腐炖还是萝卜”
佟珍珠有点不好意思,但想到有肉吃也挺高兴,“用豆腐吧。”
说完拿出了伍元钱,递给了他。
许运昌没说什么,接过去转身走了。
中午十二点,知青们终于下工了。
往常割胶十点多就结束了,就可以回来休息了,可今天有点倒霉,这不早稻已经开始收了,田场长这个人,生怕收粮有闪失,那是恨不得一天就把所有的稻谷都入仓的。
所以不但自己早起就下地割稻了,对所有的职工也都是这样要求的。
他觉得割完胶才十点,即便坐办公室的也不能这么早下班,就把人全叫到稻田里去了。
和佟珍珠同宿舍的其余女知青,分别是林红,张秀玉,白素云和崔卫燕。
原先她跟楚秀兰关系最好,但跟林红还有崔卫燕的关系也都不错,她们都是同一批知青,之前都在一个高中上学,只是不同班而已。
早上割胶的时候,林红和佟珍珠离得不算远,她看到许运昌背着佟珍珠走了,一进来就关切的问,“珍珠,你好点没有”
佟珍珠点点头,“好多了。”
崔卫燕见她脸色煞白,“珍珠,你这次多休息两天吧。”
张秀玉往这边瞅了一眼,心里特别酸,佟珍珠以前和赵建林好,这还没多长时间呢,竟然又跟许运昌好上了。
而且,谁也没想到,向来冷冰冰的高岭之花,处起对象来比几乎所有人都体贴,佟珍珠最近哪正经出过工啊,都是很早就回来了,养得又白又嫩的,那天她也在水池子上洗衣服,注意到佟珍珠手心的茧子都快没了。
这会儿虽然她病了,但她床头的小桌上,可是摆满了各种好吃的,有饼干有点心有麦乳精,真是应有尽有。
不用说,指定也是许运昌拿来的。
别人生病,哪有这个待遇
要是生病了就能躺在床上不干活儿,还能吃各种好吃的,她天天生病都乐意
张秀玉一边脱掉沾满胶水和泥点的衣服,一边抱怨,“这简直不把我们当成人,就是正经的农民,村寨里头也不会往死里让人干活儿,从早上到现在,这都多长时间了,整整七个钟头了”
就是个牲口,也不敢这么用,队里的黄牛可宝贝了。
得亏她有经验,不但早饭硬吃了两碗杂粮饭,还在衣兜里装了几块饼干和两颗糖,不然,再磨洋工也撑不下来。
当然,这会儿也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白素云不懂这些,早上和平常一样吃了一碗饭,也没有拿零食,更不会偷懒耍滑磨洋工,此时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了,匆匆脱下衣服就往床上躺。
林红要大上两岁,平时就挺照顾人的,赶紧说,”小白,你千万别睡啊,先吃了饭再说。”
白素云瘫在床上起不来,说,“好红姐,你帮我打一份饭成吗”
中午食堂还算有点儿良心,做了红糖馒头,面发得还是不好,但里面的糖馅是实实在在的,版纳这边有不少糖厂,很多老百姓也会熬制蔗糖,买糖比在大城市方便多了。
什么白糖红糖黄砂糖应有尽有,价钱不高,还不要供应票。
虽然红糖包子也不是什么太有营养的东西,但能量很高,很适合体力劳动者。
林红和崔卫燕除了给白素云打了一份饭菜,还给佟珍珠也捎了一份。
下午两点,其他知青午休过后都去上工了。
佟珍珠闭上眼睛睡了一觉,觉得身上好多了,虽然肚子还是一阵一阵的疼,但不像上午那么厉害了,在她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她坐起来看了会儿书,无意间瞅见脸盆里脱下来的脏衣服,她这人爱干净,索性下了床,端起脸盆往外走。
农场用水还是很方便的,专门从山上引下来的水,因为天热,水也不凉,佟珍珠很快就把衣服洗好了,正要晾的时候,许运昌来了。
手里还提着一只瓦罐。
他见她脸色苍白,正在踮起脚有些吃力的往竿子上晾衣服,连忙把瓦罐放下,说,“你赶紧回屋躺着,我帮你晾”
佟珍珠笑了笑,“不用,我好多了。”
然而话音刚落,肚子又开始疼了,她忍不住咬了下嘴唇。
许运昌一看她就是又忍着疼,立马抢过脸盆,不由分说的捞起一件衣服就往竹竿上放。
咦,这什么衣服这么轻,这么小
再一看,原来是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粉色小花花的内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