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大家伙儿吃过简单的早饭准备去上工,农场的大喇叭响了,要求所有党员场部开会。
她们宿舍住了五个女知青,只有佟珍珠一个人是党员。
一个叫张秀玉的女知青挺羡慕,“党员可真好,开会就不用干活儿了”
楚秀兰立即瞪了她一眼,“张秀玉,你少在这儿阴阳怪气,珍珠平时多干了多少活啊,咱们农场入党那是要看个人表现的”
张秀玉哼了一声走了。
其实她平时不是这样的人,虽然心里特别嫉妒佟珍珠,可面上从来没有表现出来,今天忍不住说,是因为赵建林。
张秀玉也是喜欢赵建林的,但她知道,她不会有机会,赵建林每次来找佟珍珠,眼里都是没有她的,一丁点儿都没有。
她也从来没有妄想过能从佟珍珠手里抢过赵建林。
可现在算怎么回事儿佟珍珠答应了和赵建林一起去看电影,那就是同意处对象了,谁能想到,却一下子把人家给甩了。
整个农场的人都知道,赵建林追佟珍珠追得多么用心,她和佟珍珠一个宿舍,知道的就更清楚了。
且不说送东送西,就赵建林给佟珍珠写的那些信和情诗,她都偷偷看了,把她都感动的落泪了。
可以这么说,赵建林爱得真挚,爱得掏心掏肺,但佟珍珠却完全不当回事儿,很多时候都是冷着一张脸。
而且还把赵建林耍了一道,这不就是玩弄别人的感情吗
其实农场这样想的人还挺多,不仅有女知青,也有男知青。
佟珍珠在去场部的半路上,碰到了孙桂芳,好奇的问,“桂芳姐,场部叫我们去什么事儿啊”
孙桂芳瞅了瞅四下里无人,低声说,”应该是为了上学指标吧。”
佟珍珠听了心里特别高兴,”桂芳姐,你们真去找场长了”
那天从集市上回来,孙桂芳和陈楠跟几个老知青一商量,都觉得党员投票的主意挺好,为防夜长梦多,干脆绕过了田场长,直接去找了刘书记。
农场是军事化管理,刘书记不仅是农场的党委书记,还是营级军官,但因为不懂农业生产,他平时不怎么露面。
具体的管理都是田场长负责的。
但推选上学名额这样的事儿,肯定是他这个一把手亲自主持的。
为了避免再次发生打群架和流血事件,也为了公平,刘书记采纳了他们的意见,先选出符合条件的人选,然后全农场的党员投票。
这次一共有十个上学指标,但有十五个符合条件的人选。
佟珍珠和孙桂芳赶到的时候,不少人早就到了,场部会议室热闹的很,大家三三两两的谈论着,田场长坐在主席台上,但有个老党员把他缠住了。
”上头的文件说了,要选工农兵大学生,那就是人人都有资格,这十五个候选人里,只有五个是咱们农场的,其他都是知青。“
”这么做不符合政策吧“
这老党员姓刘,是个老农工,早年农场粮仓火灾,他凭着命抢救了不少种子,因为表现好,破格入党的。
不过,再无私的人也会有私心,他之所以这么提意见,是因为他有个小女儿,高中毕业,平时在农场表现也挺好,但不是党员,就没能入选。
田场长耐心的给他解释,“老刘,上头的政策是,从工人,农民和部队里选拔人才,国家来统一培养,原则上是择优录取的,再说了,知青也是咱们农场的职工,你不要搞分裂。”
佟珍珠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来,扭头看向旁边的黑板,紧张的大气儿都不敢出。
还好,如愿看到了她自己的名字。
三年前,她和同班同学一起,从北京几千里路远赴边疆,别的同学还在叫苦连天的时候,她已经在试着适应农场的生活了。
她劳动态度特别积极,甚至好几次都累得晕过去了。
佟珍珠这么做当然也是有目的的,她想上大学。
她是71年高中毕业的,她的同学一部分和她一样插队下乡,一部分在北京参加工作了,有的是在工厂,个别有门路的,去了机关单位。
只有极少数的同学,才被学校推荐上了大学。
佟珍珠成绩不错,但也不算太拔尖,她的家庭出身虽然没什么大问题,不是资本家,不是,不是黑五类,可也有点小问题。
她的继父因为偷盗工厂的丝线,被公安局拘留了半个月,留下了案底。
自然落选了。
后来下乡后,佟珍珠十分惊讶的发现,如果在农场表现好,也是可以有机会上大学的。
她的辛苦没有白费,很快就因为表现突出,顺利入了党。
这两年,佟珍珠在各方面都是严格要求自己的,几乎年年被评为先进。
但农场表现好的知青实在太多了,特别是孙桂芳那一届的知青,也都是先进,论资格比她老,论对农场的贡献,自然也比她多。
不过,这些老知青或者推荐上学,或者其他原因返城,走掉的不少了,佟珍珠私下里琢磨过,算来算去也差不多该轮到她了。
还真被她猜中了。
田场长还耐性心的给老刘解释,没想到老刘急了,说,“你们这么干不公平,我要去县上找领导”
恰在此时,一脸威严的刘书记走进来了,他和田场长可不一样,军人出身,几乎常年板着个脸,一看就是不好惹的那种人。。
屋子里瞬间变得安静了。
刘书记瞟了老刘一眼,老刘立即低下头,不再叽叽歪歪的了,有些讪讪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农场的文书从提包里拿出两张稿子递过去。
刘书记并不看,而是简单的说了几句,“国家选拔人才,是以择优的原则,这十五个同志,都是层层筛选出来的,经得起各方面的排查,好了,大家开始投票吧。”
农场一共有六十多个党员,其中知青占二十多个,本地职工十几个,再就是大大小小的领导也有十几个。
投票的方式很简单,上台说投谁,文书当场唱票,然后拿着粉笔写上一笔。
佟珍珠已经跟孙桂芳商量好了互相投票。
唱票很快进入尾声了,佟珍珠看着自己的选票有点着急,她现在是排在第十,但后面的十一名只比她少一票。
而且十一名是孙桂芳。
她的手心都紧张的出了汗,紧紧盯着每一个上去投票的人。
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上去了,是赵建林。
佟珍珠知道他肯定会投自己,可这心里还是说不出的不舒服。
果不其然,赵建林声音挺大的说,“我投佟珍珠”
此时,会场上有交头接耳的说话声,虽然声音不大,佟珍珠也知道是在议论自己,甚至她还收获到了几道不友好的目光。
接下来,竟然没人给她投票了,孙桂芳以两票的优势反超,拥有了最后一个名额。
其实,佟珍珠已经做好了落选的心理建设,但此刻说不难受是假的。
孙桂芳特别高兴,同时也特别的愧疚,”珍珠,对不起,我。“
如果这指标是别的,比如入党的机会,生产标兵称号,或者一笔奖金,她可以立马说放弃了,让给佟珍珠。
可这是上学的机会,离开农场的机会,她不可能让。
虽然这党员投票的主意还是佟珍珠出的。
“桂芳姐,公平竞争,没什么对不起的,恭喜你。”
佟珍珠一个人回到宿舍,心里绷着的那股劲儿似乎一下子散了,她没像往常一样急着去橡胶林干活儿,而是拿起两件昨天换下来没来得及洗的脏衣服。
劳动时间不去干活儿,却跑到水池边儿上洗衣服,其实还挺常见的,偷懒的知青哪天都有,但佟珍珠以前是干不出这种事儿的。
生怕被人看见,抓住了她的小辫子。
但现在,她不在乎了。
佟珍珠将衣服洗好晾上,喝了杯水,洗了把脸,觉得心情好了不少,拿了工具准备去上工了。
反正也不早了,估计干不多一会儿就中午了。
刚走了没多远,迎面碰上了另一个名叫孙娅的女知青,她穿着一身挺新的衣服,看着不像是去干活的。
她是上海人,娇气的很。
三天两头的请假。
佟珍珠见她是往宿舍的方向走,且一只手扶着头的样子,就知道她保准是装头疼早退。
不过,她和孙娅现在不是干活搭子了,她装作看不见。
谁知,孙娅却叫住她了,翻了个白眼说,“佟珍珠,你这个看不上那个看不上的,是不是特别想上大学啊,这下落空了吧”
农场没有秘密,特别是推荐上学这种都关心的大事儿,现在十个名额都已经定下来了,北京知青有三个,上海有两个,四川的也有两个,剩下三个就是当地职工的子女了。
佟珍珠没选上,而且是以两票之差落选的。
这个结果,有些人暗暗觉得解气。
要按照佟珍珠本来的脾气,保准理也不理就走了,但现在她不想那样了。
她站定了,很认真的看了孙娅一眼,说,“我看不上谁和你有什么关系,可能我看不上的人,未必能看得上你,还有,难道你不想上大学你只是没资格,一来不是党员,二来表现也不积极,就连推选都根本轮不到你,对吧”
孙娅气呼呼的,“你胡说什么呢”
佟珍珠冷笑一声,“我没胡说啊,别以为我不知道,赵建林说过,你给他写过情书,还让我看呢,我对这事儿不感兴趣,我没看。”
孙娅一下子红了脸,又羞又怒的走了。
佟珍珠本来也不想提这些,可孙娅明知道她心情不好,却非要捅她的心窝子,那她也只能以牙还牙,也捅回去了。
她骂了人,心情又好了一点点,修理梯田的时候特别卖力,没一会儿就满头大汗了。
眼见都中午了,其他知青都走了,唯有佟珍珠还在埋头苦干。
这时,从旁边走过来一个人。
是许运昌。
他递给她一只水壶,说,“佟珍珠,歇会吧,喝口水。”
佟珍珠看到他有些惊讶,“怎么是你啊”
五分场的职工分成了二十多个小组,佟珍珠是九组,许运昌好像是三组,负责开荒的山头都不一样,离得好远的。
一般来说,干活儿的时候是不会碰上的。
许运昌淡然说道,“我正好路过这边。”
说完也不要水壶了,飞快的走了。
佟珍珠今天来的急,忘带了水壶,还真的有些渴了,她打量了一下,水壶还挺干净的,忍不住拧开喝了一口。
咦,水竟然是甜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