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如雨般从吕布充血的眼睛中洒落,吕布那一刻伤心欲绝。
孙钟望见吕布这般伤心,反倒有些心喜道:“吕布,老夫知道你伤心太晚明白了貂蝉的心意,不过这终究不算最晚。”
上前一步,孙钟诱导道:“貂蝉一直想要救你,你总不会看着她频死视而不见?”他很怕这个翻脸无情的吕布会忘记目的所在。
吕布置若罔闻,一颗心又如刀绞般痛楚——他自然要救貂蝉,这次、他吕布无论是生是死都不再会放在心上,他终于现以往惊怖的可笑,一个不怕死的人还会有什么惊怖?可是有些事情并非拼死就能做到。
“只要我们三个进入了白狼秘地,我们会弥补所有的遗憾!”孙钟苦心积虑这多年,知道单飞和吕布是进入白狼秘地不可或缺的关键,这才百般耐心劝说。若是对旁人,他早就启动楼兰神庙的机关,将其送到蒲昌海之下囚禁。
吕布忽然抬头道:“我们去楼兰城。”
“什么?”孙钟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去楼兰做什么?吕布,你糊涂了不成?我们不用去楼兰,进攻楼兰的幕后主使是想利用楼兰水道进入白狼秘地,可我们不用,我们只要震开鬼门……”
“去楼兰。”吕布艰难的站起,转望单飞道:“单飞,我陪你去楼兰!”
单飞目露感慨,已明白了吕布的用意。
孙钟却是急怒攻心,嘶声怒道:“不用去楼兰!吕布,你难道忘记了你的目的?你来这里不是要救貂蝉?”
吕布沉默。
单飞慨然道:“他已然明白,可你孙钟还不明白自己的目的!”
“你说什么?”孙钟这次没有怀疑自己的耳朵,反倒怀疑起单飞的脑子,“老夫准备了这多年,你居然说老夫不知自己的目的?”
“你有什么目的?”
单飞反问道,见孙钟极为愕然,单飞又道:“救孙坚,弥补你心中那可怜的遗憾?”
孙钟一时间倒不知单飞要说什么。
单飞少有的尖锐道:“孙钟,你一直说吕布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但你何尝不是如此?”
“老夫是什么人,不用你单飞来评价。”孙钟恼羞成怒道:“单飞,老夫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不同意联手,老夫另有计较!”
“是吗?”
单飞嘲讽道:“孙钟,没有我,你或许能进入白狼秘地,我也觉得你可能会救得了孙坚。但你达成愿望又如何?”
孙钟有了那么一刻的茫然。
他一直以救活坚儿为余生最后的目的,却从未想到过救回坚儿后要做什么?或许在他内心深处,这本是件绝无可能的事情。
“孙钟,你知道我为何始终难以信你?”单飞又问道,见孙钟冷脸不答,单飞摇头道:“因为你想的从来都只是你自己。你到了如今的地步,仍旧不知你错在哪里?”
孙钟勉强露出个哂然的表情,嘴唇动动,却没有反驳。
单飞继续道:“你始终不过是在内心悔恨,只求孙坚复活后能够说句‘原谅你’来减轻你的悔恨,你处心积虑这多年、辛苦这些年,看起来很伟大,实则也不过是为了减轻你自己内心的痛苦。但你悔恨的根源是什么?你这么聪明的人,难道从未想过?”
“我想不到。”孙钟冷笑道:“不如你来告诉我?”
这种对白在不久前重复过一次,不过那时候角色却是对换。
单飞盯着孙钟道:“好,我告诉你!造成你今日悔恨的根源就在于你的心口不一!你说吕布自欺欺人,你何尝不是如此?你说的远景你自己都不信,你做的事情偏偏又说不出口。在你心目中,这就是个尔虞我诈的世界,但你偏偏骗孙坚说这会是一个美好的世界。你要脸,因此你在儿子面前,要将丑陋的目的掩藏在美好中。可就因为这样,你始终是在挣扎。真相谎言不重要,重要的是维持这个现状,你想的只有自己,想的只是让自己好受一些,哪怕你要救孙坚,也是为了求自己心安。可你何尝考虑过别人的念头,你是否知道孙坚在想什么?”
孙钟讶然失笑,反讽道:“他是我儿子,难道你比我还明白他的……”他话说半截,却是茫然止住。
单飞不问,他倒从未去想过坚儿心中想的是什么。
孙坚想的一直是他孙钟的目的,可孙坚内心究竟怎么想的?
孙钟那一刻茫然阵阵,蓦地现和自己相处多年的儿子,竟然和陌生人一样。
为什么?
孙钟不知道,他内心突然有了丝惊怖,因为他现单飞说的或许有些道理。有道理的话,听起来却不会太好听的。
“一箭刺心是痛苦,更痛苦的却是明白真相、世界开始崩陷后的绞痛。”
单飞言语如针,刺得孙钟身躯颤抖,亦刺在吕布的内心深处。
“吕布终于明白了貂蝉的苦心。貂蝉不是想和他离开那肮脏的长安,长安和貂蝉何干?貂蝉一心想的只是让吕布能离开那个曾经肮脏的吕布。”
吕布眼帘再度湿润,从未想到这年纪轻轻的人看得比他还要透彻。
“错了就错了。这世上最悲哀的事情,就是无数人错了后只知道制造更多的错误去做所谓的弥补,却没有勇气对自己做个真正的改变!”
单飞嗓子微哑道:“吕布终于明白这点,他知道貂蝉希望看到一个勇敢、正直的吕布,而不希望他吕布不择手段的救了她,以后相对却是无言。救了却沉陷在以往的轮回,那有什么作用?”
他言语如刀,刮得孙钟脸上的皱纹益深刻,“孙坚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当年号称十八路诸侯围攻董卓,实则只有他一人在艰难前行,他无愧英雄的称号!”
吕布缓缓垂头,心中很是赞同单飞所言。在这个世上,他吕布难有佩服之人,因为他知道那些人不过是和他一路货色,上演着成王败寇的戏份,可孙坚却是少有的一个值得他佩服的人。
“孙坚能成为这世上少有的英雄是因为你孙钟,在孙坚心中,一直当你孙钟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在每个孩子心中,岂不都是当他父亲为英雄榜样?他始终无惧,因为他内心无愧,可你为求一个原谅要去白狼秘地救活他,他醒来的时候,你要怎么做?你要对他说什么?”
单飞双目中有怒火闪烁,“你要告诉他,以前的一切都在骗他?骗了他之后,不得已又要用更多的谎言去遮掩?死了就死了,错了就错了,任何问题只要一句原谅就能化解,就已足够?”
微有停顿,单飞少有的怒吼道:“那不够!远远不够!一句轻描淡写的原谅如果能弥补所有的过错,那还要良心做什么?良心不是让你伤害别人后做个可怜的姿态求得自身的心安,而是让你去改变!如果孙坚明白真相,却能说出原谅你的话语,你的良心真的不会痛?还是你早准备了另外的一套谎言,你要告诉他,你孙钟一直情非得已,因此你孙钟明明看到天下百姓受苦、楼兰百姓有难,可你却是舍弃了一切,欺骗别人前往白狼秘地,用来展现你父爱的伟大?”
“够了!”孙钟终于怒不可遏的反吼,“单飞,老夫带你到此,不是让你来教训老夫!”
“那你是为了什么?”
单飞反驳道:“让我陪你一起撒谎?让我和你一起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你不是说过,走得远不意味着正确!你看得很透彻,可你只是说说而已?你能泯灭良心去做,可惜我不能!”
孙钟气得胡子都抖,瞥了眼楼兰的方向,怒喝道:“你单飞说的不错,老夫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不过老夫还有脑子,你单飞是伟大,可你去了楼兰能做什么?加上个吕布又有什么用?只要再一刻的功夫,楼兰城一定会被攻破!”
他毕竟和孙坚曾经南征北战,对军情形势亦有见解。
楼兰城内的守军防御力量已弱,虽看似并不明显,可如今双方斗的本是勇气和信心,守城的兵士看起来信心已在丧失。
范氏也是人,哪怕他们再是谙熟防御之道,但在敌方如潮水的进攻下、后续又是无援,终究难以持久。
“你单飞和吕布不过区区两个,浑身是铁能打几根钉?你们哪怕帮范氏杀了一些敌军,但你们的出现,焉知不是亦在敌方的算计内?”
孙钟声嘶力竭道:“他们有对付你和吕布的力量!他们一定有的!单飞,你不用骗吕布和老夫,你清楚的知道,只要你出现,对手就算不派真正的高手对付你,亦一定会有让你束手的算计使出。单飞,你回答我,你想到没有?”
单飞沉默片刻,终于道:“你孙钟除了良心少有外,别的算计倒是不差。不过你算计的虽多,第一句却已说错。再过一刻的功夫,楼兰城绝不会被攻破。”
“你要不要和老夫赌一把?”孙钟立即道。
单飞目光闪动,沉声道:“好的,我和你赌了。哪怕没有我和吕布,再过一刻,楼兰城亦不会有事。楼兰城若是被攻破,我就不去楼兰。”看着振奋的孙钟,单飞继续道:“可楼兰城若是暂时无恙,你就送我、吕布前往楼兰。”
“好,一言为定。若违诺言,天诛地灭。”
孙钟话才落地,已哈哈大笑起来,“单飞,你输了。”不过在他们交谈的光景,敌军已是攻上城头。
守势若崩,攻势如涛!
孙钟清楚的知道,在这种犀利的攻势下,中原也没有哪个可以轻易抵抗,更不要说西域区区的范氏。范氏或是不差,但那只是在西域而言,若是到了中原,还是难以和中原群雄相提并论。
“你没有赢。”单飞突道。
孙钟的笑意蓦地僵在脸上,因为他现单飞说的不错,在城墙前的敌军半数涌入城头时,城前的地下忽然有泥土翻涌,转瞬有精锐的楼兰守军泉涌般杀出,正切断攻城敌军的归路。
不过瞬间,楼兰守军强弱转逆,已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不可能,绝无可能。”孙钟目瞪口呆道:“范乡绝没有这般本领。”范乡若真能抵挡这些兵马的合攻,那早就称霸了西域。
“范乡没有这本事,可有人有。”吕布微有意外,随即目光凛然,字字带寒道:“是曹棺,曹棺到了楼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