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西娜的眼睛看向管道深邃的黑暗,右手则向下探去,轻盈地像要摘花。
一些老鼠被她的法力所迷惑,摇头晃脑地聚集在她的脚边,但随后,它们的躯体上那一层短黑毛很快开始脱落,露出下面粉红色的皮肤,再之后如同高温下的铁一样融化在一起,血浆和骨头激荡成同样的液体,但是不断蠕动着,宛如附着了一层红色的毛发。
蜘蛛教士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自己的血液滴入其中。
血浆沸腾得更勐烈了,它们簇拥在一起,卷动凝固,形成好几个生长触须的奇怪肉瘤。
一经形成,它们便翻滚着挪入黑暗中。
这些死灵法术的造物不能抵挡任何攻击,但能暂时引开追踪者。
下水道的老鼠是非常有用的施法材料,不知为何,这些恶心的生物血肉竟和人类有着极高的相似之处。
另一个能够和老鼠媲美的动物是猪。
每当她意识到这个现象,心中都对人类的丑恶更加憎恨。
稍微往管道深处走一段距离,位置便越过了与表层联通的排水区,头顶的镂空石板渐渐消失了,之后的环境趋近无光,阿西娜在这里却走得很自在。
刃足的尖端轻轻地刺在柔软的霉菌以及苔藓堆里,顶端和硬质的水泥接触,四面八方的震动信息同时传递给她的神经。在精神力的增幅下,即使如老鼠奔跑的脚步声、蛇类蠕动的刮擦声,乃至昆虫振翅的声音也细微入至。
她要先去杀死闯入自己房间的不速之客。
至少要有一具人体的量,她才有足够的施法材料应对那七个人。
............
“奇怪又熟悉的味道。”克雷顿的鼻翼翕动着。
空气中有澹澹的香水味,这绝不是芭芭拉的味道,她没有这种闲情逸致。
他们之前跑了一会儿,因为一件疏忽的事不得不将唯一的光源留了下来。
克雷顿可以通过新鲜空气找到下水道联通地表的入口,芭芭拉对温度十分敏感,她至少可以一直跟着克雷顿,而朱利尔斯却什么也不在行,他是他们中唯一一个没了视觉就找不到路的家伙。
要是下水道还有什么怪物,睁眼瞎法师也只能束手待毙了。
不过在纯粹的黑暗中,克雷顿并没有他以为得那样不适,他们毕竟处于表层管道网络中,与地面的空气交换还算频繁,经过排水区时还有通风的环境,让他的嗅觉得以慰劳一阵,不用时时刻刻与腐臭为伍。
现在,他正是从上方的井口中闻到了这气味。
尽管和他印象中的有所不同,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气味属于他苦苦追寻许久的仇敌。
阿西娜·柏吕阁!
“闪开!”
克雷对芭芭拉大喊一声,自己则勐然向侧边扑去。
并拢的四对刃足宛如锥子一样从上方窄小的管道里刺下,重重扎在他原本站着的位置。
就这样,满怀仇恨的狼人和阿西娜·柏吕阁在一片完全的漆黑中相遇了,尽管谁也看不见谁。
“下水道里腌了那么久还能闻到我的气味,狼人的鼻子真的有这么敏锐吗?”克雷顿听见一个陌生的女人的声音在管道里回荡,语气带着几分戏谑:“还是说只是你比较特殊,阴魂不散的克雷顿?”
克雷顿从地上爬起来,一边进行变形一边侧着头辨别声音的位置,听到这个问题,他不禁冷嘲热讽起来。
“想要在这种地方使用偷袭的战术,或许你该先在泥巴里滚两圈。”
阿西娜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她认为这个可悲的家伙完全没有理由和自己作对。
她虽然赶时间,但也不差问问题的这几秒。
“我以为自己足够仁慈,你为.....”
“显然不够。”克雷顿打断她,他已经受够了。“我还记得是谁随便搅乱我的生活,欺负我的老朋友,还往我的店里送恐吓信。”
他虽然不知道阿西娜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但他已经做足了战斗的准备。
一想到那些枉死的人,还有布鲁诺,他的怒火就无法平息。
“而同样的,我保护了你要杀的人,破坏了你们的圣物,杀了你雇佣的侦探、还有你的儿子,夺走了你们用火车运来的宝贝,就在刚刚,我们还解决了你扔进下水道里看门的小蛇,我们之间的仇恨就算用清水洗刷一百年也无法消散,所以别叽叽歪歪的,让我们在今天结束这一切。”
芭芭拉躲在后面睁大了眼睛,克雷顿口中两边不平衡的仇恨对比几乎让她产生了自己才是邪恶一方的错觉。
“我没在下水道里放蛇。”阿西娜说。
黑暗的管道里突然沉默下来,就像这里最开始就没人在一样。
几秒后,狼人的怒吼令管道都好像震动起来。
“胡言乱语!”
克雷顿虽然还没有接触过其他的狼人氏族,但战吼的精髓却已得一二。
虽然只是寻常的吼叫,但在下水道这种密闭空间,声音能发挥出来的作用比平地更强。
try{ggauto();} catch(ex){}
阿西娜也被震慑住了一瞬,当她清醒过来时,脚底没有感知到任何震动,耳边的风声却在警告她——克雷顿扑上来了。
“就算缺这一条罪名你也该死!”
尽管双眼什么也看不到,中尉依旧执着地朝鼻子前面这团湿润的香气挥出刀刃。
骑兵刀破空的声音完全被他运动时带起的风声所掩盖,这份基于多年征战经验之上的险恶用心准确地切在血肉之上。
得手了。
克雷顿快速收刀,没有留恋地后退。
他不觉得这一刀就能解决掉生命力顽强的怪物,即使是寻常人之间的战斗,“反击致死”也是非常常见的事,这已经成了一个专业术语。
但他退的还不够快。
粘腻的蛛网虽然没有将他完全缠住,但也裹住了他的腿。
“芭芭拉!”他大喊。
家庭主妇没让他失望,一股强劲的寒流立刻从侧面袭来,将狼人和无声逼近的蜘蛛一起冻住。
克雷顿的血液一滞,身体顿时感觉沉重了不少,毛发表面甚至结出一层霜来,但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是在农场长大的,对于蜘蛛这种喜欢寄宿在谷仓里的生物非常熟悉。
这种虫子的腿脚并不用肌肉发力,拆开一只蜘蛛,里面最多的是透明的液体,到了冬天,农场里的蜘蛛就会少很多。
这是一种怕冷的虫子。
至少比浑身是毛的狼人要怕冷。
“又是吸血鬼。”他们听到阿西娜嫌恶的声音,那声音在逐渐离远。
克雷顿再次挥刀,趁机将身上因寒冷脆化的蛛丝拆掉,随后他挽了个刀花。
“我开始有些喜欢冬天了。”
阿西娜不喜欢这个笑话。
她的胸口在流血,伤势不算严重,但却十足地羞辱了她。
被恶魔遮住眼睛会失去对距离的把控,但不知为何,她的障眼法没能完全影响到狼人,就好像她的法术在他身上受到了削弱。
“很好,小狗,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能免疫魔障,但我会让你死在自己喜欢的季节的。”
凌厉的破空声接二连三的响起,克雷顿单手抓着自己脱下的大衣在空中顺时针甩动,将那些不明飞行物统统打落下来。
但蜘蛛教士并不只针对他发起进攻。
“我要死了!”克雷顿听到旁边芭芭拉在惊恐地尖叫:“这是什么东西?它戳破了我的心脏!”
她尖叫个不停。
死人才不会叫得那么大声,他判断吸血鬼不需要安慰。
“接着释放你的寒气,越冷越好。”
阿西娜的冷笑声响了起来:“恐怕她做不到了,一点圣水虽然不致命,但也足以叫她动弹不得。”
芭芭拉没有说话,事实确实如阿西娜所说。
克雷顿的呼吸逐渐粗重,他没想过堕落圣职也能制造圣水,这个疏忽让芭芭拉付出了代价。
这半年来,他在寻找阿西娜报仇的路上更是屡遭挫折,稍有信息变动,他之前做的准备就都成了白费,如今终于和阿西娜正式交战,芭芭拉的受伤却让他们最大的优势被抹平。
他不能不愤怒。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愤怒越来越激烈,这种肆意的情感宛如潮汐在血管中拍打不休,又有一部分转化为强烈的食欲,令他倍感煎熬。
当那可怕的欲望激荡至最顶峰时,克雷顿终于无法抑制了。
他压低耳朵,朝阿西娜用力砸出手里的刀,接着四肢撑地勐然发力,以比长刀更快的速度扑了过去。
血液运转中涌起的热流随着他失控的理智一同喷薄而出。
伴随着那热流的是从未有的力量感,狼人感到燥热,感到沉重。
它被束缚着。
衣服是束缚、武器也是束缚,甚至呼吸也是........只有抛下一切,它才能用力量更快地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狼人舍弃了所有身外之物,只留下长臂和双爪对着阿西娜展开了轮番进攻,速度快到带起了可怖的风声,在视力无效的情况下,阿西娜仅靠精神力和震动感知根本无法捕捉到它的动作。
它简直如同一台绞肉机器般不知疲倦地攻击着。
每一次爪击之后都会接一记更快的肘击,然后再是下噼,再是横向爪击......军部流传的美尼亚护身术在狼人异化的躯体发挥下杀伤力更是倍增,每轮甚至能完成九次进攻,逼迫阿西娜不断后退。
被赋予实体的无形者刚刚被召唤出来就被它的利爪击溃,蜘蛛教士的任何进攻意图都来不及完成,不得不转为防守。
她看见在完全没有光源的黑暗中,狼人的黄色眼睛放出了晦暗的光。
“咒缚.......”阿西娜喃喃道。
但随即,她的恐惧消散,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真诚的笑容。
“你用我的舞台举行过仪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