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以歌踏入那个被她戏称为花花肠子的将军的书房时,却发现书房中空无一人,只有一名清秀的书童站在书房外守着。
她将食盒随手搁在书案上,便折了身子回去,将刚刚才掩上的门推开,支着头瞧着那名书童:“你们将军去哪儿?”
“将军如今还有些事要处理,劳烦姑娘现在这儿稍等片刻。”书童行礼,答得恭敬。
宋以歌却心有戚戚的回头看了眼,书房空旷安静,是个好去处,却并非是她该呆的地方,于是她又试探道:“我这儿等你们将军不太好吧?”
书童语气不改:“这是将军吩咐的,小的也不明白,将军还说了,书架子上有许多杂书,姑娘若是觉得无趣,可先看看书。”
宋以歌张张嘴,还想在说什么,书童却又抢先道:“将军说了,若是姑娘饿了,说一声就是,厨房中已经为姑娘准备好了吃食。”
这个主意是摆明了的。
书房等他,哪也不许去。
宋以歌就算是在不知情识趣,也隐隐约能猜到傅宴山玩这一手是为何。只是她并非小以歌,有些东西或许小以歌在乎,可她却不想在乎。
她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从门口退了回去。
瞧见她自个乖巧的就走,书童心中也紧接着松了口气,忙不迭的将门掩好,继续面无表情的守在书房门口,活像一樽门神。
折回了书房中,宋以歌也不知该做什么。
毕竟就算是给她十个胆子,她也是不该去乱动傅宴山的东西的,像他们这样的人,有什么秘密是最正常不过了,她若是不小心瞧见了,估摸着真的是上了贼船,下都下不来。
于是宋以歌便挽着袖子搬了一个凳子,放在书案前,准备坐上去的时候,意外的发现了被她用食盒压在案上的一封信函。
不过那信函只露出了小小的一角,她担心食盒会弄脏那信函,便将食盒给拿了起来,准备将信函抽出来,放到地方去。
食盒拿开,那封信也露出了它的全貌来。
只见那信函上,写着一行大字,“秦王府。”
宋以歌眉心一跳,没人比她更清楚秦王府在如今代表着什么,那是一个无人敢说的禁忌。而和她更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定定的看着那封安稳摆在书案上的信,又想起前些日子来,她替那家伙执笔,也曾在他的信函中,见过她们林家的事。
他一个傅家所出的庶子,几乎未曾涉足过金陵,为何要这般关心秦王府和林家?
宋以歌只觉得现在心乱如麻,好像所有的解释,都已经在她这儿行不通。
傅宴山不过是个和她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宋以歌将食盒往一旁移了移,伸手将搁在书案上的信函给拿了起来,万幸的是这封信他似乎已经看过,火漆已经被他给拆了,她很轻易的便将里面的信给拿了出来。
严格来说,这并不像信,倒是更像证据。
只是这些证据并不全,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单凭这些还不足以为秦王为林氏脱罪。
一时之间宋以歌心跳如擂,不太敢相信眼前所看见的一切,原来这世间还是有人记着秦王府记着她们林家吗?
可惜她只是一个内宅女子,对于前朝那些事知之甚少,就连忙都帮不上。
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给傅宴山不给他们拖后腿。
宋以歌强忍下自己跳跃的内心,将信重新给放了回去,恢复原样后就放到了它该放的位置。
也是在放置信函的过程中,宋以歌眼尖的又发现了一样东西。
她撑着身子看过去,就见书案上铺着一纸调令。
是傅宴山的调令。
宋以歌原先还有些雀跃的心思恍若坠入了冰窖之中。
他……要走吗?
“兄长,你真要去那个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向来最注重礼仪的十一皇子在听闻傅宴山要离开金陵,去建宁驻守一年后,忍不住跳了起来。
傅宴山依旧很平静的喝着茶,点点头:“是我主动向陛下请缨的。”
沈州顺手就将手边的茶盏往干净的地面上一摔:“沈檀,你是不是傻了?你知道建宁是个什么地方吗?那里挨着福建啊,面朝着海啊!”
“你要训练的是水师!不是每个人都有在船上指挥作战的能力!”沈州叫着,一双眼充斥着怒气瞪他。
傅宴山依旧坐的稳如泰山,神色都不带半分变动,只淡淡道:“我知道。”
知道?知道什么?沈州瞧着他那样,简直是恨不得将袖子挽起来,将他的头按在冷水中,好让他清醒清醒。
可沈州不敢。
他在沈檀的面前从来都是个怂包。
硬的玩不了,沈州只能深吸一口气,在傅宴山的面前蹲下,伸手扯住了他的衣摆,可怜兮兮的抽噎着:“兄长。”
傅宴山就连个眼色都吝啬施舍给他。
沈州却并不放弃,他执着的说道:“兄长,你知道建宁那有多危险吗?你面对的可是一群凶神恶煞的海盗。”
“嗯,所以?”傅宴山极慢的问道。
沈州最怕他这般模样,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平和至极,可越是这般模样,沈州这才越觉得心中闷得难受,仿佛有什么东西堵着一般。
他执拗地又道:“朝中将军甚多,还有几位将军常年驻守福建一带,兄长您又何苦去。”
傅宴山终究是低头瞧了眼跪在他身边的弟弟,他是他一手带大的,感情甚笃。
他叹气,托着他的手臂将他扶了起来:“阿州,如今在你面前的事临安傅家的三子,傅宴山,不再是那个生于皇室,出身显赫的沈檀。”
“我若不去拼命,日后你又用什么去和他们争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
沈州这下换了个地方扯着他的衣袖:“那我们不要好不好?”
“傻。”傅宴山屈指弹了弹,“难道你没瞧见秦王府的前车之鉴吗?”
“我记得你如今好像也有了喜欢的女子吧?”傅宴山又问。
沈州虽是害羞,却也还是当着傅宴山的面点点头。
傅宴山极淡的抿着嘴角笑起来:“那你想你所爱之人步上璎珞的后尘吗?”
沈州一听,瞬间浑身就打了一个激灵,人也清醒了一大半,可饶是如此,他也不愿傅宴山去赴险。
他道:“那我们可以换个法子嘛!”
“我不会有事的,阿州。”傅宴山拍了拍他的肩膀,“如今的我比任何人都要惜命,因为这世上还有我没做完的事,在没有瞧见你登上皇位之前,我是绝对不会有事的。”
沈州只觉得鼻尖酸涩的要命,泪水也朦朦胧胧的浮了上来:“那为什么兄长不愿自己做那个位置?”
“心死了。”傅宴山负手,抬头望向了天边舒卷的云朵。
他回去到书房的时候,宋以歌正对着他那一纸调令看得专注,也不知是否要看出一朵花来。
这些东西是他故意留在这儿的,有些事有些话,他如今这个身份不太方便说出口,便只能借用这样的方式。
他一边跨过门槛走进去,一边低声咳了几下,将正在出神的宋以歌给吓了一跳。
她身子不自觉的一缩,抬头目光温软的看着他:“将军,你回来了。”
“嗯。”他几步上前,站在了她的身后,低声问道,“你在瞧什么?”
被抓了一个正着,宋以歌心头也稍微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很快的就笑着用手指了上去:“瞧这个呢!将军,你要离开金陵吗?”
“皇命难违。”傅宴山说着,身子俯了下来,手依旧搭在椅背上,呼吸声已然近在咫尺,“怎么,不愿我去?”
她不太习惯同一个男子离得这般近,就好像那交颈鸳鸯般。
宋以歌的身子稍稍往另一边偏了偏,然后摇头,干巴巴的说道:“没,只是好奇,将军您才回金陵,怎么又忙着离开。”
大概是太紧张的缘故,宋以歌说话的时候都带上了敬语。
傅宴山笑了笑,目光往下一瞥,就落在了她的颈后,露出了一小截白白嫩嫩的肌肤来。
如今他虽是很想将名分给定了,可心中的那份理智,却将他的感情给压得死死的,教他如今半分念头都升不起来。
不过他并不担心她会跟人跑了。
他的璎珞,他自然是了解的。
傅宴山将身子站直,那灼热的呼吸在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宋以歌立马就察觉到了,她倏然起身,同他将距离拉开:“将军,您要的海棠酥我已经做好送来了,那以歌便不打扰你了,告辞。”
语毕,宋以歌几乎是小跑着逃出了他的书房。
傅宴山背对着宋以歌低头不由得笑了出来,他的璎珞还是这般可爱。
回到府上,宋以歌还没走上两步,就被荣福堂那边的丫鬟给拦了一个正着。
宋以歌不傻,自然能猜到那边请她是为了什么事,不过她没想到这次不但宋横波没有沉住气,就连宋老夫人也开始坐不住。
她看向那拦住她的丫鬟,颇为兴致的压低声音问道:“你这儿为了拦我,等了多久?”
丫鬟摇头,嘴硬道:“奴婢不过是碰巧过来罢了。”
这话音刚落地,另一旁的小厮便插嘴道:“溪南自姑娘您出府后,便一直都在这儿守着。”
宋以歌的目光落在她被晒得有些通红的脸蛋上,笑了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