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从窗棂洒下,以一种极明丽的姿态将临窗而坐的那个男子全都包裹进去,瞧着倒是有了一种不真实的美感。
可落在月娘的眼中,却恍似从地狱中爬来的妖魔,她惊慌失措的看了傅宴山一眼,就决定转身磕磕绊绊的往庭院中跑去。
傅宴山对于这妇人的愚蠢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他淡漠的撇开脸,隐在暗处的风覃执剑轻而易举的就挡住了月娘的去路。
一瞧着逼近眼前明亮的剑身,月娘控制着自己已经涌上喉咙眼的尖叫,身子颤着慢慢的在地面上蹲下:“求求将军,不要杀了老奴。”
傅宴山挥手,让风覃退下,淡漠的开口:“那你现在可以说说了吧。”
月娘跪在地上,双手撑在地面上趴着转身,不停地磕头:“还请将军恕罪,老奴实在是听不懂将军是在说什么?我家姑娘是宋侯府的七姑娘没错,可林家的丫头,老奴怎么会知道?”
傅宴山嗤笑:“你不会以为我手上没证据,就直接提了你来问话吧。”
月娘听后,几乎是下意识的反问:“难道不是?”
在她的认知中,如果傅宴山手中有证据,又何必来找她说这些话,自个早就心知肚明了不是吗?
傅宴山倒也不瞒她,直言道:“还想再确认一下罢了。”
“不过瞧你这般神态,我倒是觉得已经不用问了,毕竟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傅宴山淡淡道,“宋以歌就是林璎珞吧。”
语毕,月娘绝望的闭上了眼,浑身发冷,身体更是宛若一滩烂泥倏然就滑坐在了冰凉的地面上,她伏在那,又哭又笑的捶地。
傅宴山没有耐心听她这些念叨,又道:“这事除了我还有谁知道,或者说你曾把这事告诉过谁?”
月娘摇晃着脑袋,神色如今瞧着倒是隐隐有了几分不清楚。
傅宴山又道:“既然你不说,那我说一个名字,你就回答一下。”言罢,也不看月娘的反应,便直接念着,“宋锦绣。”
月娘毫无反应。
傅宴山了然的颔首,又道:“宋横波、宋以歌……”一连说了几个名字,她唯有在听见宋以歌名字的时候,有了几分反应,他心中又清楚几分,故意又随笔说了几个名字来混淆她的思绪,等着月娘神色已然平静下来后,傅宴山眉间一拧,声音更是恍如平地惊雷般炸响,“宋老夫人。”
月娘浑身一颤,浑浊的眼珠子终于是有了强烈的波动,她嘴蠕动了几下后,终是出了声:“没有。”
她否定的太过惊惶,连带着声音都带出嘶哑。
傅宴山微微一笑,也不知是瞧见了什么眼角倏然就变得柔和起来:“我明白了。”
这话音一落,守在月娘身后防止她逃跑的风覃也陡然消失,连带着令她产生恐惧的长剑,月娘面对着傅宴山的时候,本就慌乱无比,如今感受到后面压迫的气息消失,她也顾不得身子僵硬,极快的扭转了身子,在没有看见他的时候,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身手灵活的根本不像先前那个柔弱的妇人。
傅宴山没有在管月娘,目光一直躲在窗扇之后,悄悄地注视着那抹出现在庭院一角的身影,虽说面貌已改,但神态却依旧是他曾经最熟悉的人。
他抓着窗棂的手不断地收紧,同时也在心中拼命地告诉自己,不能吓着她,这种事还是循环渐进的好。
刚一进庭院,宋以歌便瞧见坐在窗扇之后的身影。
她有些惊慌的将目光移开,也不知该看向何处后,便低垂了眼看着面前的路径,只是隐隐约的觉得,此处庭院有几分熟悉。
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随着小厮上了石阶,还未站稳,一道劲风迎面扑了过来。
就在那人要扑过来之际,面前的小厮已经一把捉住了那妇人的衣领:“你是何人,竟敢在将军的书房乱窜奔走?”
妇人低着头,头发花白看上去极为憔悴:“请……请大人饶命。”
小厮凶狠的眯起了眼,他们都是傅宴山亲自挑选的,还有些是他从战场上带回来,说句通俗些的,都是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过得,身上那凶相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
就在小厮要让人将她拖出去的时候,另一只纤细白嫩的手却自他眼前一晃而过:“我怎么听着这人声音这般耳熟,好像是在那见过一样?”
说着,宋以歌便将她的脸给抬了起来。
顿时,一张极为熟悉的脸没有半分缓冲的撞入了一双惊诧的眸中:“奶娘?”
宋以歌声音不高不低,其实也没多少情绪的起伏,不过惊讶却是有的,她拂开小厮的手,亲自将奶娘给扶了起来:“你怎么会在这儿?”
奶娘伸手一下子就将鬓边的头发给弄了下来,遮住了脸,同时支支吾吾的说不清半句话。
宋以歌没在寻问,而是将头抬起来,直直的看向了大门敞开的书房。
那里安静的毫无人气。
宋以歌将奶娘交到绿珠的手中:“你先扶着奶娘下去休息,我去见见傅将军。”
“是。”绿珠应道。
她进去的时候,傅宴山已经将目光收了回来,落在面前的信函上。
见着她傅宴山也只是淡淡的将面前的信件重新装回去,然后放在了手边的一摞书信中:“你今儿怎么过来了?”
宋以歌将手中给傅宴山做的糕点放在书案上的一角,她知傅宴山一些小习惯,可如今书房中除了他们也没其他人,除了眼前的这张桌子也没什么可以摆食盒的地儿。
有时候,她是真的傅宴山同沈檀挺像的。
原先在秦王府的时候,沈檀的书房也知是有一张桌子,剩下的除了书架也没什么了,干净又简单。
宋以歌将食盒打开,糕点的香味扑面而来:“自然是来感谢的。”说着,她便将绿珠她们做好的糕点给一一端了出来,“如今侯府式微,哪里比得上将军深得陛下宠信,想来府中也没什么玩意能入将军眼,便擅作主张让我房中的几个丫头给你做了些吃食来,权当谢礼。”
傅宴山不太爱吃甜食,唯一吃得下也是原先林璎珞做的海棠酥,原因也单单是因她也只会做这个,其余人做的他都不怎么吃得下。
所以当他瞧见占据他桌案的一圈糕点,没有半分食欲,只冷冷道:“我不喜甜食。”
“不喜?”宋以歌可没料到自己精心准备的东西会被人这般直白的嫌弃,她秀眉一下子就拧了起来,“不对呀,我听绿珠说,你最最喜欢的便是这些了,原先在临安的时候,你日常吃的甜食,都是这些。”
傅宴山神色不改:“难不成就不许我的口味变一变?”
宋以歌摇头:“没。”
傅宴山瞧着她憋气的模样,也故意存了几分挑逗的心思,便说道:“你若真是有心,不若做一做我喜欢的甜食?”
“你不是不喜欢吗?”宋以歌下意识的顶了回去。
“也不全是,偶尔还是会吃一些的。”傅宴山悠悠道,“比如,海棠酥,我就挺喜欢的。”
这三个字一出,宋以歌的眉头都快皱出褶子来,不知为何刚才傅宴山说的那句话,宋以歌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感觉这人就像是故意的。
可就算是故意,宋以歌也想不明白他这样做的原因,这对他而言,并没有任何的意义。
宋以歌将所有的心思都压下,笑道:“好呀,一会儿回去我便让她们给你做了送来。”
“你既然是要感谢我,想来你亲手做的,意义应该更重大些吧。”傅宴山一句话便将她接下来的话全都堵在了口中。
瞧他那样明白的就是笃定自己会做这玩意,可她自打成了宋以歌之后,就再也没下过厨房,他又怎么会……
宋以歌在这儿思绪乱涌,可那人却依旧云淡风轻的好以整暇的看着她。
半响,宋以歌这才憋出了三个字:“我不会。”
“那就学。”傅宴山微微笑起来,“反正宋七姑娘这般聪敏好学,想来也很快就能学会,三天如何?”
听见傅宴山的话,宋以歌这下算是彻底松了口气,她胡乱的点头应承:“三天足够了,那就请将军再等上三日。”
言罢,宋以歌便伸手想要将书案上的甜食给收回食盒中,却又被傅宴山给挡住了手,宋以歌抬眼看他,将不耐烦好生生的藏着掖着;“不知将军还有何事?”
“这些。”傅宴山用眼神示意了下,“你不是送给我的吗?”
宋以歌道:“将军不是不喜甜食吗?”
“嗯,留下。”傅宴山依旧是冷冷淡淡的样,可口吻却有种说不出强势,宋以歌听在耳中,想了想终究还是将手从那些甜食上移开,规规矩矩的站在书案前。
傅宴山心中是止不住的发笑,可面上却端的极好:“还有事?”
宋以歌笑道:“自然是有的,我想问问将军,我奶娘怎么会在您的府上?”
“偶然遇见,见着眼熟,就顺手救了。”傅宴山回答的冷淡,他挑眉看着宋以歌,那副模样似乎还在问,她有没有其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