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直到天明。
耳旁传来鸡鸣初啼的声音。
她扭动了一下睡得有些僵直的脖子,外头替她守夜的丫鬟,似乎已经知道她已经醒了,便用金钩子将幔帐撩了起来,挂在两旁,转身便去外头叫了丫鬟婆子们将洗漱脸面的东西给端了进来,另一个丫鬟在服侍她穿衣。
因为今儿是宋以墨和凌晴的新婚,所以她也要穿的明艳些,这是一早便订好的衣裳,若是寻一个词来形容,大概便是艳若桃李。
宋以歌将衣裳穿好,远远地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明明今儿是大喜的日子,可她眉眼间却未见半分喜悦,反而有种沉冷的感觉。
绿珠弯腰替她系着腰间的宫绦:“今儿是大公子的新婚,姑娘您该高兴些的。”
“哥哥和小嫂子起了吗?”宋以歌低着头问道。
绿珠听言,扑哧一笑,眼中似有秋波漾开:“姑娘,昨儿可是公子同少夫人的大婚呐,哪有新婚夫妇起这般早的,他们又不像姑娘您,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可没人给你暖个被子。”
“你现在倒是连我都敢打趣了。”宋以歌垂眸淡淡一笑,等着绿珠将宫绦系好后,宋以歌低头在手指上卷了卷,“算了,换一件吧,这个颜色太张扬了。”
“哪有呀!”绿珠可不同意自家姑娘将这件衣裳随随便便给换了,连忙劝道,“这料子可是少夫人亲自给您选的,您若是穿了别的衣裳去,指不定少夫人今儿要如何生气了。”
宋以歌摇头,半步不退:“今时不同往日,替我选一身稍稍素净些的吧。”
“姑娘!”绿珠觉得不可思议,“今儿是大喜的日子,您穿那些玩意去,不是存心找晦气的吗?”
宋以歌叹气,伸手摸住了绿珠的头:“乖,这事你就别问了,早上请安,我就不去祖母那惹她的眼了,替我换一身素净些的,我要去书房一趟。”
绿珠还是不解:“这大清早的,姑娘难不成又要去找傅公子?”
“可是您又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去找他?若是被有心人传了出去,还指不定要如何编排姑娘了。”绿珠心疼的拽住了宋以歌的袖子,“姑娘,咱们不去好不好?”
宋以歌被她的话给弄得哭笑不得,她伸手将宫绦解了去:“我同表哥之间,并非你想得这般,这事你也别问了,很快你就能知道了,去吧。”
大概是这些日子,宋以歌掌管府中庶务,那说一不二的性子给绿珠留下了太深的印象,见着宋以歌下定了决心,绿珠自然也明白自己多说无益,只能在心底叹气,然后去给宋以歌翻了一件素净的衣裳来,替她穿上。
其实宋以歌的颜色有几分明艳,就算是穿上那素色的衣裳也压不下她半分颜色来,亦也没有宋锦绣那种文文弱弱的书卷气,反而有种清冷的艳色。
绿珠替她穿上后,不由得捧着脸感慨道:“姑娘不管穿什么,都极是好看。”
书房。
昨儿一夜未眠的又何止宋以歌一人。
傅宴山挑灯处理了一晚上的公务,等着好不容易天亮了,正要趴在书案上小憩片刻,便听见院子中的护卫通禀,说是宋七姑娘来了。
他揉了揉眼,将疲倦掩去后,才道:“请姑娘进来。”
护卫得了命令,这才敢出去,将宋以歌给迎了进来,可踏入书房的,也只有她一人罢了。
见着她今儿换了身素净的衣裳,小脸上一点脂粉未擦,倒是有几分意外:“你今儿怎么来了?”
“不是说父亲今儿回来吗?我过来迎他。”宋以歌俏生生的站在书房中。
他的书房布置简单,没什么物什,就像是一间空旷的屋子,左右都透着一种清冷疏离的感觉,而她道来,倒是为此处平添了几分暖意。
傅宴山道:“还未到时辰,你先去你祖母那请安吧。”
“今天是哥哥和小嫂子新婚的第一日,我穿成这般去,不大好吧。”宋以歌在书房中左右环顾了一圈,发现并没有可以坐的凳子后,这才又说道,“我同你在这儿等一会儿吧。”
傅宴山觉得有些奇怪。
宋以歌同宋以墨是兄妹情深的,宋家老夫人也是对她宠爱备至,怎么这般重要的关头,她反而不顾礼节的不去了?
书房中气氛有几分尴尬,傅宴山有几分想要休息,可碍于宋以歌在这儿,又不好趴在桌面上补觉,只能继续拿过那些堆积在书案上的信函看着,随便叫护卫搬了一张凳子进来。
宋以歌感激的笑了笑,便乖巧的坐在那,眼巴巴的透过窗外看着庭院。
傅宴山看得有些久,一抬头瞧见宋以歌出神的模样又有了几分恍惚。
自从回来,每次见着她,他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璎珞。
想起原先在府中的时候,他在书房办公,她就是如宋以歌一般,一个人乖乖巧巧的坐在凳子上,不是趴在窗框那瞧着庭院,就是趴在书案边上,瞧着他。
而他每次都被她的灼灼的目光给盯的不自在,只想将手中的事全都推到一边,好生生的同她亲热亲热。
可是……伊人已逝……
傅宴山垂眼,掩住了眸中的悲寂,继续看着手下送来的信函。
但入眼的那些字,无论如何却都是一点都看不进去,他干脆将那些信推开,目光又落在了宋以歌的身上,眸子似乎燃起了火光,明明灭灭。
半响,傅宴山才冷冷淡淡的说道:“七姑娘。”
宋以歌听见声音,懵懵懂懂的转头,看他:“傅公子可是有事?”
傅宴山掩卷:“听说这些日子,老夫人身子不太好,府中的庶务都是由你掌管?”
宋以歌不太明白傅宴山怎么会突然问她这个,不过还是点点头:“是。”
傅宴山听见她的回答,便从旁边堆得几乎有小山这么高的一对东西中,抽出了一个账本来,还有一个算盘,一起朝着她的推了推:“我这儿有个账本,你瞧瞧。”
说实话,这段日子宋以歌最烦瞧见的就是这些玩意,可是现在倒是没有比这个更好打发时间的了。
于是乎,宋以歌就抱着凳子,跑到了书案前和傅宴山相对而坐,利落的将算盘拿过来,又将账本翻开。
傅宴山看她:“还需要其他东西吗?”
宋以歌摇头:“不用,不用。”
接着,书房中便是算盘珠子被拨的噼里啪啦的响,傅宴山也没别的事可做,他身子靠在椅背上,睁眼冷冷地瞧着她。
记得,璎珞以前打算盘的时候,也喜欢将小拇指翘着,用前三指来打,口中念叨着数字,打算盘的时候十分专注,小模样很是可爱。
一点一点的事,同如今一一重合起来。
感觉到了傅宴山目光太过专注,宋以歌打算盘的手一顿,问道:“你不处理你的事,瞧我作甚?”
“看你的算得挺快的。”傅宴山道,“有些好奇。”
宋以歌眨眼,手指飞快的接上:“也没什么,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
傅宴山没再说话,又重新将信函拿了过来,少了傅宴山灼灼的目光,宋以歌顿时就感觉全身一阵轻松,当即手指拨动算盘的时候,也更快了些。
好在账本不算很厚,将这一本算完,也不过是一两个时辰的事。
她揉捏了一下打的生疼的手指,同他道:“算完了。”
傅宴山将笔搁下:“如何?”
宋以歌慢慢道:“其中有三处地方前后衔接不上,还有两处坏账,其他的也就没了。”
傅宴山点点头:“我知道了,这个账本是你们淮阳候府的,日后不是你来接手也就是你嫂子,你如今多了解一下,也不错。”
“我们府上的?我怎么不知道?”这些日子宋以歌差不多已经是全面接受了府中的庶务,按理来说这些账本的确是该送到她面前的,怎么会在傅宴山这儿。
瞅着宋以歌怀疑的眼神,傅宴山解释道:“这是侯爷自个置办的产业,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