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说:“作为孙董事长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一直是很高大的,是我敬仰和崇拜的对象,是我追求和向往的榜样,但是,前段时间,我听到一些对你不利的小道消息。”
“什么小道消息,在哪里听到的?”孙栋恺盯住我。
“在集团外部听到的,偶然的饭局上听到的,内容是说集团内部有的经营单位负责人为了达到某些目的,暗地里给你送钱什么的。我当时听了就很气愤,当场就驳斥他们了,说他们这些人就是喜欢听信谣言,以讹传讹,毁坏我们集团老板的形象,居心险恶。”我做出义愤填膺的样子,停顿了下,继续说,“我当然是不相信那些谣言的,有些人啊,就是喜欢背后捣鼓人,很可恶。”
孙栋恺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嗯,你说的很对,你没有看错我,我为了集团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操碎了心,从来不占公家一分钱的便宜,竟然有人在背后如此诽谤我,确实让我寒心啊。”
我点点头:“是的,孙董事长是什么样的人,我是最有言权的,我跟在你身边做事,我看得一清二楚。所以,我说这次秋主任提出来加强内审,对你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弊,这是大好事啊,正好规范了集团内部的经营管理,也正好能堵住那些造谣者的嘴巴。至于秋主任为什么要坚持搞这个事,我觉得,她应该是出于成绩的需要。集团监督委这一摊子本来就是比较虚的活,很难出什么业绩,秋主任还年轻,想进步啊,要进步就要有看得见的绩效啊,于是——”
“于是她就想到了加强这一块,想利用这一块来充实工作的内容,提高她的威信,显出她的工作能力,是不是?”孙栋恺接过去说。
“我是这么认为的。”我点点头,“我并不认为她的真实意图是冲你或者曹总来的,她是为了自己的成绩,所以,我觉得你刚才的想法是有些偏激的。”
孙栋恺陷入了沉思,不停抽烟。
“我说的这些,只是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绝对没有帮助秋主任讲话的意思,孙董事长一定要理解。”我一副诚恳的态度。
孙栋恺抬头看着我,笑了起来:“小亦,你似乎很担心我会怀疑你对我的忠诚,是不是?”
我做出尴尬的神色:“我只是怕孙董事长误会我什么,所以刚才不想说出来,孙董事长非让我说,那我只有——”
“呵呵,你的担心是多余的,我对你,一直就是信任的,从前是,现在是,今后,还一定是。”孙栋恺大手一挥,“如果我孙栋恺连自己亲手提拔起来的办公室主任都不信任,那只能说明我用人不当,说明我是瞎了眼,但是你看我像是瞎眼的人吗?当然不是,我看人一向是很准的,刚才你说的这些话,我想了想,还真的是有一定的道理。其实在会上,我也想到了这一点,不然我就不会投赞成票了。”
孙栋恺最后这句话不知是不是真心话。
“既然秋彤想出成绩,既然她想出风头,那就让她捣鼓去吧,我看她能搞出什么名堂。”孙栋恺缓缓地说,“不管她怎么折腾,反正在这个集团里,我是董事长,我是一把手,任何想向我的权威起挑战的人,后果必然都是可以想象的。”
看得出,孙栋恺虽然被我刚才的一番话打动了一些,但其实还是心有不甘,对秋彤的这一举动心怀疑虑,或者是他分明感到秋彤搞的这个行动会对他的一些行为构成障碍和威胁。
当然,受到阻碍的不仅仅是他,还有曹莉。
我点点头:“孙董事长,你这话我赞同,集团里你是当仁不当的老大,谁敢和你唱对台戏,那就是自取灭亡。作为孙董事长的贴身人,任何时候,我都会步伐一致紧跟孙董事长走,任何时候都不会站错队。”
孙栋恺似乎很满意我的表态:“很好,小亦,你这话我爱听,我终究是没有看错人,没有用错人,我对你的信任,是与日俱增的。”
其实我知道孙栋恺虽然口口声声强调对我的信任,但他对我的信任是另类的,只是一个方面的信任。他搞的那些见不得阳光的事,是绝对不会让我知道的。
在某些方面,他会高度信任我,但在另一些方面,他又会高度信任曹莉等人,虽然曹莉已经让他有些疑虑,但他们的共同利益还是很多的。这些是根据事情的性质来决定的。
在我面前,孙栋恺一定是个人,一个高大上的人。
在曹莉之流面前,孙栋恺则成了鬼,和曹莉同类的鬼,因为他们有共同的利益和信仰还有追求。
需要做人的时候孙栋恺会信任我,需要做鬼的时候,孙栋恺不会让我触及到他的任何鬼事。
之所以如此,大概是因为孙栋恺知道我的性格和脾气,知道我不会没有底线地追随他。他只能在我的底线之内利用我,信任我。
虽然孙栋恺和曹莉操纵前几天的经营委会议,撤消了经营单位的公章管理制度,但随即秋彤就采取了更为有力的反制措施,强化了对经营单位的监督和制约。
这显然是孙栋恺和曹莉不愿意看到的,但会上秋彤一番有力的言,说服了大多数人,眼看无法挽回的孙栋恺也只能借坡下驴了。
虽然我刚才对孙栋恺做了一番那样的分析,但我心里明白,秋彤此举目的很明确,就是要确保集团经营有序,确保国有资产不流失,确保内部腐化问题得到遏制。秋彤的指向很清晰,那就是孙栋恺曹莉以及某些和他们同流合污的经营单位负责人。
我刚才那番话,只是想转移孙栋恺对这个问题的注意力,缓解他对秋彤的猜疑。
我明显意识到,秋彤已经成为孙栋恺和曹莉在集团为所欲为的最大障碍,有秋彤在,他们就不敢明目张胆和某些经营单位负责人胡作非为,将集团的资产占为己有。
但这似乎也不能从根本上遏制住集团内部的腐化,毕竟孙栋恺是一把手,曹莉是分管经营的副总。
而秋彤目前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虽然孙栋恺口口声声说对我如何信任,但我一直小心翼翼地和他打交道,我知道,孙栋恺是个猜疑心很重的人,我说错一句话,办事稍有不慎,都会引起他对我的怀疑。
我一方面要尽全力保护好秋彤,暗中支持好秋彤的工作,另一方面还不能让孙栋恺觉察到这一点,还要让孙栋恺和曹莉认为我是坚定不移站在他们一边的。
感觉自己是在刀尖上跳舞,不仅只在集团,还包括在江湖。
孙栋恺和曹莉周围逐渐聚拢了一批人,曹滕,苏安邦,财务中心总监。
这些人都是孙栋恺的死党,他们之间有着很多我不知道的秘密。
如果说秋彤代表了敢于出面的正义的话,那集团里现在正义和邪恶的力量对比很不成比例,秋彤占绝对劣势。孙栋恺和曹莉对秋彤的打击和暗算绝对不会停止,一定会继续下去。而且,这暗算的烈度和狠度会更加厉害。
我分明感到了巨大的压力,还有几分忧虑。
财务中心总监才是孙栋恺最知己的人,知己程度甚至能超过曹莉,原因不言而喻。
曹莉是孙栋恺最得力的合作者,曹莉在集团里上蹿下跳的背后,都能看到孙栋恺的影子。
而曹滕,经管办曹主任,曹莉的堂弟,是一个我始终没有彻底看透的人。这样的人,似乎才是最可怕的。
至于苏安邦,在集团里混到这个位置,似乎他已经不再对进步抱有多大的野心,似乎他现在已经成为了第二个赵达剑,在前途止步的情况下,利用宝贵的时间,利用难得的职位,多多捞取经济上的利益。
但苏安邦要想顺利实现自己的目标,是无法避开曹莉和孙栋恺的,毕竟他们是他头上无法回避的两座大山。如此,苏安邦肯定会给孙栋恺和曹莉足够大的甜头,甚至是大头给他们,自己拿小头,如此才能皆大欢喜。
第二天刚上班,孙栋恺告诉我:“走,跟我到省报协去开个会,带上小田。”
孙栋恺要到省城去开会,让我和田珊珊随同。
我随即通知了田珊珊。
下楼到车前的时候,我遇到了曹莉。
“干嘛去?”曹莉看着我。
“跟孙董事长去省城开会。”我说。
“还有谁去?”
“办公室的田秘书。”
“田珊珊也跟着去?”曹莉睁大了眼睛。
“是啊。”我点点头。
“孙董事长去开会,她跟去干嘛?”曹莉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地醋意。
“这个你问孙董事长,我哪里知道。”我回答。
我其实大概能猜到孙栋恺叫田珊珊去的理由,但我故意不说。
我其实能猜到孙栋恺叫田珊珊去或许不仅仅是因为那个理由,但我没有证据,不能乱猜,而且,我也不愿意往那方面想。毕竟田珊珊在我眼里的形象目前来说还是不错的。
正说着,孙栋恺和田珊珊也下楼过来了,田珊珊跟在孙栋恺后面,手里拿着孙栋恺的文件包,看起来还真像个秘书的架势。
看到曹莉,孙栋恺若无其事地说:“我要去省里开个会,小田前几天给我写了个署名文章,要在省报业协会杂志上的,我去开会,小田去送稿子。”
孙栋恺似乎在给曹莉释疑。
田珊珊这时冲曹莉一笑:“曹总好。”
孙栋恺这么一说,曹莉想找茬也找不到理由了,瞪了孙栋恺一眼,转身就走。
“走,上车。”孙栋恺说了一句。
我和孙栋恺坐在后面,田珊珊坐在副驾驶位置,车子出了市区,上了高速,直奔省城。
“小田,稿子我再看一下。”孙栋恺说。
听着口气,孙栋恺已经看过一次自己的署名文章了。
“好的。”田珊珊从包里拿出稿子回身递给孙栋恺,“孙董事长,电子版我也带着的,在优盘里,您随时都可以提出修改意见。”
孙栋恺点点头,开始看稿子。
我默默坐在车里,看着窗外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