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举起酒杯,秋彤也举起酒杯,默默地看着我。
我们又一起干了。
“我希望你和海竹的事情能妥善得到解决,我想,等海竹冷静下来,等风头过去了,海竹会原谅你的。”秋彤说。
“我本来就没做那事,谈何原谅?”我心里突然有些怨气,我的怨气似乎来自于父母受到的羞辱。
“虽然我相信你没做那事,但海竹呢?海竹的父母呢?海竹家的亲戚朋友呢?他们一定会相信吗?即使他们后来会相信,但这中途夭折的婚礼呢?在自己的婚礼上新郎被抓走,而且当着所有人的面新娘还被告知自己被戴了绿帽子,站在海竹的角度你想一想,这是不是最大的羞辱和耻辱呢?不单对海竹,这对海竹的家人是不是也是羞辱呢?海竹如何能在明州的熟人面前抬起头来,海竹的父母如何能够在明州的亲戚朋友面前抬起头来?而这一切,不都是因为你引起的吗?仅凭这一点,难道你不觉得需要对海竹有歉意吗?”秋彤说。
我点点头:“是,你说的对,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是该对海竹对海竹的家人有歉意。这一点,我早就知道。可是,我爸妈都亲自上门去赔礼道歉了,还能要怎么样呢?海竹的父母直接把我爸妈拒之门外,见都不见,一想到我爸妈受到的羞辱,我心里就难受地要命。”
“你的爸妈代替不了你,事情是因你而起,解铃还须系铃人,事情能否真正获得圆满解决,我认为还是要你亲自出面。”秋彤说,“快到元旦了,我建议你放假期间回去一趟。”
我点点头。
“你要亲自上门去给海竹给海竹的父母道歉,态度要诚恳,语气要真诚,海竹是爱你的,海竹的父母也是喜欢你的,我想,只要他们看到你的诚心诚意,应该会原谅你的。事情会得到圆满解决的。”秋彤说。
我不由又点了点头,但心里却其实没有底。
“其实,不光是海竹和海竹的父母,海枫也可能对你有很深的误会。”秋彤说,“那天的婚礼夭折之后,海竹脸色铁青,一直一言不,到澳洲之后,海枫也一直没有和我们生任何联系。”
我的心里有些苦闷,不由又苦笑了一阵。
“不管婚礼如何,你和海竹是法律上承认的夫妻关系,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你们是领了结婚证的。”秋彤又说。
我看着秋彤,似乎,秋彤对这张纸看的比芸儿要重多了,芸儿一直就没有把我和海竹领证放在眼里,对她来说,海竹和我领证以及举行婚礼都是无所谓的事。
“领了这个证,就意味着责任,意味着包容,意味着理解,意味着奉献。”秋彤又说。
我似乎明白秋彤和我说这话的含义,她对我此时的心里所想是十分了解的,她懂我的。
我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心里涌起一阵苦涩。
有个懂你的人,是最大的幸福。
我其实心里明白,这个真正懂我爱我的人,就在眼前,就在咫尺。
但,即使就在咫尺,我却看不到任何希望。我们的咫尺似乎隔了千山万水。
此时,我感觉到了什么叫宿命,什么叫无能为力。
“不说这个了,喝酒!”我说。
秋彤举起酒杯,我们碰了下,然后干了。
“管主任今天和你都谈什么了?”秋彤说。
我点燃一支烟,吸了两口,说:“谈了三个方面的问题,第一是关于我此次调整的事情,安慰鼓励了我半天;第二是关于我和秦露到底有没有那种关系的问题,让我说实话;第三是和我谈了大半天做事之道。”
“关于你和秦露的关系的问题?”秋彤的神情微微有些紧张,“他问这个什么意思?让你说实话又是什么意思?”
“关心呗,打着关心的旗号想知道我到底和秦露是什么关系呗。”
“那你怎么和他说的?”秋彤说。
“我就实话实说啊,我说我和秦露就是同学和朋友的关系,但只是普通朋友,没有那种关系的。”我故意轻描淡写地说。
“他信了?”秋彤说。
“他信不信我就不知道了,但我说的是实话,他要是非不相信,那我也没办法。”我说,“不过,看他当时的表情,似乎是相信的。”
秋彤点了点头,接着又皱起眉头,喃喃地说:“难道……”
“难道什么?”
秋彤一愣神,接着说:“没什么。”
我想此时或许秋彤也对管云飞多少有些怀疑了,但同样她也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只能是怀疑,而怀疑是不能拿到台面上来的。
既然她不说,我也不追问了。
“管云飞和我讲了两个故事,暗示我要有自知之明,暗示我要领会他对我的提携之意,暗示我要懂得感恩和回报。”我说。
秋彤眉头紧锁,沉思着。
一瓶白酒被我和秋彤喝光了。
酒喝完了,我该启程了。
冬日的斜阳挂在西南方的天空,阳光有气无力地懒懒地照射着荒凉的大山。
背起行囊,我和秋彤还有四哥告别,然后大步走向大山深处。
走到一个山头,我回头看去,秋彤还远远地站在原地,看着我的方向。
冬日阳光下的秋彤的身影,显得十分孤单而寂寞。
我的心里突然涌出巨大的伤感和凄凉,还有无比的疼怜和眷恋。
回过头,仰望无尽的苍穹里那倾斜的冬日的太阳,突然感觉阳光有些刺眼。
我低头揉揉眼睛。
路在前方,虽然是小路,但我必须要走下去。
在生活基地的日子是艰苦而枯燥而无味的。
基地的生活设施很简陋,这里没有网络没有有线电视没有酒吧没有咖啡厅没有茶馆没有暖气,白天还好过,可以和那些鸡鸭猪狗作伴,可以和基地的职工聊天谈话,晚上最难熬,唯一的娱乐是躺在清冷冰冷的床板上,盖上两床厚棉被,孤孤单单看电视里寥寥无几的几个节目。
最糟糕的是无法洗澡,白天干活一身臭汗,洗澡要到离这里十几公里的一个镇上去,那里有个公共浴池。
我只去过一次那浴池,一进门,在充满酸馊味道的蒸汽里看到漂着灰垢的池水,当即就掉头跑了回来。
没办法,我就自己烧水洗澡,虽然这样会很冷,但起码能干净点。
到基地后,我只见到了主任和干活的工人,没有看到各位副主任,当然也包括没有见到苏安邦。
“这里干活有工人,各位主任都是总部来的,身子娇贵,哪里受地了这里的苦,留不住,也没什么事情干,呆不了几天就都回城了,忙各自的事情去了。隔三差五遇上上面来视察的时候来一趟,视察的一走,他们打个招呼就又不见了。也就是我整天在这里和工人一起共甘共苦,辛辛苦苦为集团职工提供后勤供给和节日福利。”主任对我说,既像是牢骚又像是在表功。
听了他的话,我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笑。
“亦主任如果受不了这里的苦,回城里去住也无妨的,现在是冬季了,活很少了,这些活工人都能干得了,不用整天在这里煎熬受罪。如果遇到上面来视察需要回来,我会提前给各位打个招呼的。”主任又说。
我还是笑笑,没有说话。
主任看我一直不说话,表情有些困惑,似乎还有几分不悦。
似乎,他对我在这里常住是不欢迎的。
看他这副表情,我说:“主任,我刚来,要好好表现下,不能立马就拔腿溜人啊,这样影响很不好的哦。”
主任似乎从我的话里听出了什么,笑了下,然后就走了。
我其实一时是不想回城的,我想在这里清静几天。
似乎是为了表现对我的重视和欢迎,这天中午,主任安排工人杀了一只羊,做大锅全羊。然后又通知了其他副主任,听说我被配来了这里,几位副主任都赶来和我相见。
除了基地的主任,这里的副主任都是因为各种原因被配到这里劳改的。
大山里的生活基地成了集团流放职工的地方。
午餐是丰盛的,大锅全羊,大家大吃大喝了一顿,都喝得有点多。
期间,苏安邦和我单独在一边说了会话。
苏安邦早已知道了我的事情,先是感慨唏嘘了一阵子,然后又提到了这里。
“我们这些副主任整天不在基地,主任肯定在你面前唠叨了吧?”苏安邦说。
我呵呵笑了下。
“他这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苏安邦说,“其实你知道不,主任巴不得我们都不在这里呢,我们不管谁要是在这里住几天不离开,他那脸就拉地老长老长。”
“为什么呢?”我说。
“主任是把这生活基地当成自己的自留地了,当成自己家的农场了,在这里干活的职工,有一大半都是自己招来的,都是些七大姑八姨的亲戚关系,基地生产的肉菜,他除了按时按量供给集团之外,自己也得了不少好处呢,私下也有些小动作的。
他搞那些小动作,是不怕那些工人知道的,但如果我们天天在这里呆着,那不是会让他感觉很不自在?他毕竟对我们还是有些忌讳的。所以,他是嫌我们在这里碍眼呢,他巴不得我们天天都不来。
我们呢,一来受不了这里的苦,本来就不想在这里住下去,二来呢,既然主任不欢迎我们在这里住,我们又何必自找难看呢?所以干脆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事就过来打个照面,没事就在城里忙乎自己的事情好了。这样大家都开心,对大家都有好处。主任也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不问的。”
听了苏安邦的话,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主任其实是不欢迎我在这里长期住下去的,嫌我在这里碍事呢。
我心里有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