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很想抽烟,不由自主摸出了烟盒和打火机,但是想到这是封闭的卧铺车厢,就又作罢。
刚要打算把烟盒放回口袋,秋彤突然说:“亦克,我想抽支烟——”
我有些意外,看着秋彤:“你想抽烟?干嘛?”
“不干嘛,就是想抽支烟,怎么?不给?”秋彤淡淡地说着,眼里突然露出几分桀骜不驯,还有一丝野性。
这是我第一次从秋彤的眼里看到这种东西,不由感觉到了几分刺激和新鲜。
“给——”我把烟盒和打火机递给秋彤。
秋彤接过来,抽出一支烟,刚要点着,突然停住了,看着门口,对我说:“你去把门推上!”
秋彤讲话的语气带着命令式的口吻,不知为何,我竟然没有丝毫觉得不适,甚至觉得有些荣幸,乖乖去推死了门。
等我回来,秋彤已经点着了香烟开始抽了,袅袅的一缕青烟在她面前升起,青烟后面,是秋彤冷峻而又伤感的面孔。
看着秋彤的样子,我觉得心里很疼,十分后悔自己不该给她留那段话,她此刻心里一定很伤感和纠结。
但是,这已经无法挽回了。
一会儿,秋彤说话了,声音很平静:“亦克,我给你说这些话,你觉得很意外,是不是?”
我心里当然不觉得意外,但是,我还是点点头:“是的,很意外!你遇到什么事了?”
“我?”秋彤笑了下,掩饰说,“没,是我一个朋友遇到了一些事,我刚才突然想起来,颇有感触,就和你交流一下。”
很明显,秋彤是在撒谎,我此时当然不能揭穿她的谎言,于是就点点头:“秋总倒是很有思想的人,感触很深。”
秋彤微笑了下:“亦克,难道你没有觉得你刚才的话很值得回味很有见地吗?我倒是觉得,你是个有思想的人。”
我的心一跳,努力笑着:“我哪里有什么思想了,刚才是胡言乱语而已,秋总过奖了!”
秋彤没有理会我的话,轻轻吸了一口烟,接着说:“亦克,你刚才的话,让我突然想起了我的一个朋友。你的思维方式,和他有点相似之处。”
我的大脑懵了一下,强笑着:“是吗?你那朋友是干什么的呢?”
“我那朋友……”秋彤喃喃地说:“我那朋友,是做企业管理工作的,一个出色的营销专家。他不但对营销很有见地,而且,对人生亦有很多深度的思考,一个具有浪漫主义情怀的现实主义理想者。”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秋彤对那个世界异客的当面评价,心里不禁有些激动,有些受宠若惊:“他真的有那么出色吗?”
“当然。”秋彤似乎对我的疑问有些不悦,看了我一眼,又有些陶醉地说,“他是一个极其优秀的人,起码在我眼里是,虽然他现在并没有处在人生的辉煌点,但是,我相信,终有一天,他会让周围所有的人仰视。”
秋彤的声音里竟然不自觉地露出了几分自豪。
我心里愈激动愈荣幸愈冲动了,脱口而出:“你那朋友是哪里的呢?”
“浙江明州!”秋彤说。
“和我一样,也是南方人啊!”我说。
秋彤看了我一眼,似乎觉得我在拿自己和他攀比,似乎觉得我有些攀比不上,说:“你是云南人,他是浙江人,你们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了。”
我不知秋彤这话是否还有另一层意思,不单是说我和他的地理位置差了十万八千里,还包括能力和素质。
我不知道,今后和秋彤在一起工作,这样的交流多了,会不会让秋彤看出我和异客更多的相似点,虽然我努力避免出现这样的情况,但是,毕竟我和异客是同一人,有时还是难免露出迹象的,特别是我在酒后心里防备松弛的情况下。
我不知道自己今后能不能在这方面做得足够完美,我知道在睿智敏锐的秋彤面前,稍有不慎,就会落马现了原形。
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担忧,又暗暗提醒自己今后要切实注意,从思想上高度重视起来。
喝完酒,吃完饭,抽完烟,我收拾残局,然后出去倒垃圾,秋彤则摇摇晃晃站起来,也出来了,走向车厢的另一端,可能是要去上卫生间。
我们坐的这趟车是绿皮车,中国目前最陈旧最简陋的一类列车,倒完垃圾,我想去看看其他车厢。
出了软卧车厢,迎面感觉到了一股冷气,这趟列车,除了软卧车厢,其他车厢没有暖气,前面硬座车厢里人满为患,过道里走道里都坐满站满挤满了人,行李架上大包小包塞得满满的,空气十分污浊,大多数人在昏昏欲睡。
看乘客的装束,绝大多数都是在外打工回家过年的民工,旧毡帽朋友,不少女的怀里还抱着孩子。
生活真不容易啊,我感慨了一下,接着走回来。
刚回到车厢里不久,秋彤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抱孩子的妇女。
“来,大嫂,进来!”秋彤先进来,然后回头热情地招呼那位背着包裹怀里抱着熟睡孩子的表情怯怯的妇女。
妇女进来后,秋彤对我说:“我刚才去卫生间,在软卧车厢和硬座车厢的交汇处,看到这位大嫂正抱着孩子坐在地上,外面很冷,大嫂和孩子都冻得瑟瑟抖,我就把她们叫来了——”
原来如此,我忙站起来帮大嫂接过怀里的孩子,秋彤又帮大嫂解下包裹。
秋彤指着上铺对大嫂说:“大嫂,这俩铺位没人,你和孩子就睡上面吧!”
大嫂怯怯地说:“妹子,这怎么使得,俺没有买到硬座,买的是站票,这可是软卧,俺可付不起这车票啊,等查铺的来了,俺们可是要被罚钱的。”
秋彤从我怀里接过孩子,一本正经地对大嫂说:“大嫂,别担心,这上铺是我两个朋友买的票,他们临时有事不来了,就空出来了,反正空着也是浪费,你和孩子尽管在这里睡,不要钱。查铺的来了,我手里有车票呢。”
大嫂感激地看着我和秋彤说:“哎——太谢谢了,其实俺受点冻倒是不怕,就是苦了孩子。妹子,兄弟,你们可真是好人啊。”
我看看秋彤,她此刻竟然面有愧色,努了努嘴角,不再说什么,忙着协助大嫂上了上铺,又把仍然在熟睡的孩子在另一张上铺安顿好,盖好被子,细心地掖好被角。
我也把大嫂的行李放上了行李架。
大嫂或许很疲倦,很快就熟睡了。
这时,我和秋彤又坐回远处,秋彤冲我悄声说了一句话:“哎——这做了坏事老觉得心里不安,这下子行了,弥补回来了。”
说完,秋彤突然吐了下舌头,得意地笑了下。
看着秋彤那难得一见的孩子气的笑脸,我忍不住想伸手捏下她那小巧精致的鼻子,但是,敢想不敢做。
“哎——睡吧,元朵她大哥!”秋彤关好车厢的门,关死灯,回到铺位上躺下,拉上被子,念叨着,“有大保镖在此,俺可以睡个安稳觉了。车轮滚滚向草原啊,明天就可以见到冬日里那白雪皑皑的大草原了,晚安。”
“晚安,秋总!”秋彤虽然借着酒意在和我开玩笑,我却不敢放肆。
很快,秋彤安静下来,似乎进入了梦乡。
我躺在铺上,寻思着今晚和秋彤的谈话,许久没有睡着。
直到过了沈阳站,我才迷迷糊糊地入睡。
睡梦中,我梦见了元朵,梦见我和元朵在秋日里那壮观美丽的大草原上纵马驰骋的情景,梦见在那弯弯曲曲的小河边元朵让我将鲜花插在她髻含羞问我她美不美的场面,梦里,我依稀听到了元朵那悠扬婉转的动人歌声……
倏地,我又梦见了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元朵……
蓦地一个激灵,我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睛,我又一个激灵,秋彤正坐在对面的铺位上,胳膊肘放在茶几上,手托着下巴,正用沉思的目光注视着我!
我一下子坐了起来,怔怔地看着秋彤。
这丫头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她看了我多久了?她这么看着我看吗?在研究让她捉摸不透的我?还是在想念空气里让她牵肠挂肚的客客?
秋彤似乎被我的动作吓了一跳,似乎没有想到我会猛然醒来,浑身一颤,急忙将视线移开,然后若无其事地轻轻舔了舔嘴唇,说:“哎——天亮了,你睡醒了,我刚醒了没几分钟。”
说完,秋彤拿起自己的洗涮用品,出去洗脸刷牙了。
我坐在那里了会呆,看看窗外,整个一银装素裹的世界,全是白色,天空中的雪花依然在飞舞,下了一夜的暴风雪似乎没有丝毫减弱的势头。
我起床,也去排队洗涮,遇见列车员,问了下,再有2个小时到通辽。
回到车厢,秋彤已经去餐车买回了早餐,正邀请已经睡醒的大嫂母女同吃。
大家边吃边攀谈起来,谈话中,得知大嫂是和老公一起带着孩子在海州一家服装加工厂打工的,此次她是带孩子回家过年。
问其老公为何不回去过年,大嫂脸上露出自豪的神色,说因为他老公平时表现积极,被老板提拔为班长,这次老板选了几个人节日值班,她老公有幸被挑中,所以她才自己带孩子回家过年。
“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样的机会和荣光的。”大嫂说,“一来说明老板看得起,二来呢,一天可以3天的工资,能多挣不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