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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看书 > 都市言情 > 见江山 > 127.第 1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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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都雷雨季堪堪过去, 雨后放晴没几日,顾雪绛的消息再次打破大陆腹地的平静。

这一次, 没人再跪地请愿,请求召回他。一是‘雷雨清洗’余威未散, 不敢触太子逆鳞;二是因为, 他回不来了。

白总参称,三天前一千顾旗铁骑深入雪原, 燕然山下遭遇大雪崩,骑兵队被冲散, 所幸求援及时, 生还过半,然而顾雪绛本人至今音信全无。

比起顾将军安危,众人第一时间更关心其他问题,白闲鹤的传令官不得不应付朝堂上咄咄逼问。

“为什么是燕然山?他打到燕然山了?什么时候的事?”

“顾将军攻城拔寨, 所向披靡。所以这次雪崩之后, 我们才有一条畅通无阻的求援通道。”

“这、你们为什么不及时上报?”

“下官不清楚。”

“从天尺峡到银龙河,真的一路打过去了?他想做什么?勒马黑塔下,征服整片雪域?”

“下官不清楚。”

“你乃正四品副将,怎么一问三不知?”

“顾将军从不开会议事,全军只管听他一人号令。下官真的, 不清楚。”

这些地名都是人族的叫法,魔族语音曲折, 且语法艰深复杂。魔族以部落聚集、迁徙。人族世界并没有雪域的完整地图, 大多数普通人, 对白雪关之外的地方没有具体概念。它们仅存于大修行者游记、历史典籍和传说故事中。

顾雪绛一声不吭地打下来了,实在突破认知。

太子摆摆手:“不必问了,这些事情,孤早已知晓。告诉白闲鹤,全力搜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下去罢。”

安国公主派系的官员出列道:“军不可一日无帅,还请殿下……”

程千仞面无表情打断他:“主帅未归,当然是总参断事。情势不同了,如今敌人元气大伤,不敢来犯。”

百官见他脸色阴沉,赶忙缓和气氛,递上九月秋闱、十月秋猎等等奏本。

程千仞回到寝宫,殿门一关,终于不用摆运筹帷幄、决断万事的坚定模样,长舒一口气。

书案边那人抬眼看来,淡淡道:“辛苦了。喝茶。”

镜前梳头、只着中衣就是逐流,案边看书、衣冠整齐就是朝歌阙,程千仞默默记下。感谢对方态度如常,没有旧事重提,不然忙中添乱,火上浇油,自己八成要疯。

程千仞猛灌一杯茶:“你都知道了吧。”

“嗯。”

程千仞道:“顾旗铁骑军风特殊,安国去了降服不住,定不甘心,反倒横生事端。”

朝歌阙听他主动解释这一句,才放下书:“你确实待他不薄。”

“白闲鹤、傅克己他们都在,我不担心守关。顾旗铁骑乃顾雪绛多年心血,已成王朝最强战力,若临时换帅,必遭一番磋磨。”

朝歌阙淡淡道:“这么多人都在,也没让你拿到及时战报。直到顾雪绛失踪,篓子捅大,往来信路才通畅。刀锋太锐,伤人伤己。”

程千仞叹气:“他知我诸事缠身,不想让我再烦心罢了。”他从椅背上直起身,“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朝歌阙终于好脾气地笑笑:“要借多少?”

程千仞:“……”我堂堂帝国太子,竟是一个借钱不还的穷鬼形象。

“你能动用摘星台寻人吗?”

即使顾雪绛不在人间,也在星空之下,在摘星台的卜算范围内。

这个世界观气运断未来,要么精通阴阳历法、比如擅长‘推演术’的胡易知,要么修为高深到一定程度,感应天地万物,许多事不卜自明,比如魔王。

朝歌阙蹙眉:“我手里有皇都大阵,但这座皇宫、以及摘星台还在圣上手里。它的力量不止卜算,可惜。”

程千仞低声道:“是我忙中出错,抱歉。”

以他对朝歌阙的了解,那句可惜,大概是惋惜当时如果能借助摘星台力量,再向天借三日春光,魔王必死。对方一直未能好好休养,自己却还提这种要求……

朝歌阙十分平静道:“不必客气,夫妻一体。”

“啊?!”

程千仞如遭雷劈。

他见对方没有解释的意思,更觉尴尬,匆匆道声‘好好休息’便出门去。

不知便宜老爹在哪里散步,今晚必须要找到他,哪怕再挨几竹杖。

黄昏时分却没有霞光,天空阴云密布,宫人们四处点灯,宽大宫服被晚风鼓动。到处都繁忙而有序。

这本是寻常时日,程千仞不知为何,心中隐隐不安。

***

顾雪绛失踪的消息压不住,不过半日人尽皆知。

人们很难相信,不久前惊起滔天波澜的人,竟就这样失去音讯。

厌憎、辱骂的激烈声音少了,一些人换上冷漠凉薄的态度:

“我听说,是雪崩……他一生人挡杀人,魔挡杀魔,一尊杀神降世,到最后,只有老天爷能收他。”

“啧,这人也是走到绝处了。”

顾雪绛的追随者在京郊聚集,放天灯祈福。

朝臣们更关心空悬的元帅位,却不敢质疑太子决定,表面平静的皇都暗流涌动。

有人寻去淮金湖,问禁卫军副统领怎么看这件事。要不要提前维护秩序,抓捕聚众放灯的人。

徐冉闻讯时正在喝花酒,身边群美环绕,她枕在美人膝头,眼神朦胧地摆摆手:

“扯淡吧,就算哪天我们都死了,那祸害也能再活五百年,还能来我们坟头蹦迪呢!哦,你听不懂蹦迪?这是我朋友的家乡话,就是跳舞。走,跟我去跳舞!”

自打她上次跳舞掉进湖水中捞月亮,谁还敢陪她跳。

一时间众宾客手忙脚乱:

“徐将军又醉了!快去报知温乐公主府!”

“谁说我醉?我要蹦迪!”

徐冉推开搀扶,跌跌撞撞走出房间,在甲板上虎虎生风地转圈。

湖风清凉,莲花暗香浮动。人都被吓跑了,只她一人,四仰八叉躺在船头甲板看星星。

湖岸边灯火影影绰绰,像小时候娘亲扎的花灯,漂亮极了。淮金湖的荷花,好像和太液池里没差别,南北一个品种。有次他们乘船渡湖,赶上新师弟在太液池御剑,溅了顾雪绛满头满身的水……

这里的风真温柔,不像白雪关冷得刺骨,那时候白闲鹤让她去见那人一面,说“免得后悔。”

徐冉心想,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不后悔就不后悔。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吵起来,好似千万朵烟花炸开。

“徐将军,醒醒!”

“太子传召,命你即刻入宫!”

“急诏不得延误!徐将军!”

徐冉脑袋快要爆炸,一手握上刀柄,正要大喊——所有声音忽然静下来。

她睁开眼,看见一个模糊的纤细人影。

白色宫装长裙,倒影湖水中,像一株夜放的水仙花。

温乐公主居高临下地说:

“徐冉,是我。”

徐将军没有反应。

“哗啦——”

一盆冷水当头浇来。

温乐公主示意侍从退下:“清醒了吗?”

徐冉抹了把脸,慢慢站起身:“什么事?”

“已经没事了。”温乐摊开掌心,

“一个时辰前的急报,燕然山下五十里现尸骨堆,找到他的铁甲碎片和这个……你认得罢。礼政司的人来问皇兄,为顾将军追什么谥号,要不要安排国葬,皇兄了好大脾气,提着剑,一个人往摘星台去了。”

徐冉看清那样东西的时候,已听不见温乐的声音,风声、水声、所有声音瞬间消失,全身血液凝固。

只剩顾雪绛的笑声肆意回响:“君子无故,玉不离身。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但我一直系着。”

半块玉佩。她从温乐手中接过,看见上面干涸的血迹。

徐冉说:“这不可能。”

她的声音没有一丝颤抖。

她跳下船头,游回岸边,用真元烘干衣服。

夜已经很深了,长街空荡。徐冉走回官署,值夜的士卒正在打牌喝酒,看见她吓得连连行礼。她没责罚谁,召来几个军官,交代了些事情,什么时辰一定要换岗,哪里要加强巡防兵力。翻工作卷宗,又查问几句。当她做完这一切,已是四更天。

然后回宅邸沐浴换衣服。卸下沉重冠,束起马尾,背着两把刀,去牵马厩最好的马。

烈马一声嘶鸣,扬蹄狂奔!

声势如雷,直奔东城门!

高大城阙灯火通明,马蹄临近城门十余丈,阙楼突然架起两排连弩,对准那道烟尘。

有人喝问道:“来者何人!”

徐冉不答。快马如风。

城头,安国公主负手而立,不怒自威:

“徐副统领喝醉了,送她回去。”

话音未落,百余士兵从四面涌出,拈弓搭箭,列阵城门前。

一道寒光划破夜空,徐冉勒马抽刀:“谁敢?!”

“我让人跟着你,就是怕你一时冲动,做没有意义、葬送前程的傻事。皇都将领无诏令不得离京,你今日出了这座城门,视同叛贼!”安国公主顿了顿,声音放缓,“回头吧。”

徐冉一手握缰绳,一手持刀。

身前是重围,火把熊熊燃烧,弓箭密密麻麻。背后是大道。

她仰头看了眼天色,黎明前夕,天幕沉沉。

“确实一点意义也没有。我做的事情,总是没有意义。”

安国以为她暗指假扮元帅,脸色微变。

徐冉自言自语道:“求学,成绩不好,参军,功业未成,但我心态比较好,做什么都开心。我今天开开心心地去见朋友,除非死在半路,哪里乐意回头?”

白鸬鹚手下人真不会办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送块玉回来算什么破事啊。

紧绷弓弦之下,徐冉催动缰绳。

“住手!”

公主府私兵包围长街,让出一条通道,温乐疾步赶来。

徐冉调转马头看着她。

火光照亮小公主美丽的面容。

她拿出一块令牌:“这是圣上赐我的金令,今天没人能拦你。出这道门容易,但你怎么回来?”

徐冉笑了笑:“身无长物,如果以后再不见面,这只刀鞘,留给你做纪念。”

温乐接过刀鞘,直直看着她,泪流满面。

天光乍破,朝阳下,雄伟阙楼像只吞吐万象的巨兽。

巨大的沉重城门打开,正对东边,朝阳初升,光辉万丈。

徐冉横刀立马,一骑绝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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