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九点,阳光正好的时刻。
精致的云中绝间姬被投入了火盆,柏木阳后退一步,低头合什,诚心祈祷《小野田先生》可以大卖。他身后的创作组、工作组也都神情肃穆,跟着制作人一起许愿祈福,整个片场一片寂静,仅有云中绝间姬燃烧时偶尔出一阵“噼啪”声。
这是很严肃的时刻,代表着一个团队过百人正式出参加收视份额争夺战,关乎着许多人的职场前途。
如果失败了,就算不提巨额投资极有可能会亏损,仅浪费黄金时段的一个小时,就够不少人喝一壶的了。
佐富子现在也是创作组中的一员了,就站在柏木阳这个制作人的身后,和主创编剧、总导演齐平——她拿到了版权的4.25%,本来她是想要更多的,但樱岛电视台不太乐意,觉得这坏了规矩,双方谈了好长时间,差点谈崩了,最后在柏木阳的极力促成下,才各退了一步,达成了这么一个古怪的数字。
这是女演员少有的一个殊荣,特别是对年轻女演员来说,能进创作组的非常罕见,但她站在队伍里,虽然装成诚心诚意祈福的样儿,脸色却有些不耐烦——柏木阳刚刚委婉的提醒过她要注意剧组纪律。
她心里有些不爽,又没正式开拍,就是读剧本时迟到了几十分钟,没想到导演竟然跑去找制作人打小报告。
当然,自己迟到了是不太对,但自己可是主役,是收视担当,整个剧组应该围绕自己这种超级主役来转动的,迟到了就该等等,甚至导演该反省一下时间安排是不是有问题才对。
这导演也不怎么样,同样不太尊重大演员,根本不明白自己这样一个主役价值何在!
她越想越不爽,感觉樱岛这边也够搞笑的,要不是为了有充分的自由,那跟着千原凛人不是更好,结果还没开拍就又开始要求这要求那。
不过她做为女演员,也没蠢到在片场和导演拧着来,只是把这笔帐记在了心里,准备等自己在樱岛电视台站稳了脚跟,取得了更辉煌的成绩,拥有了更大的话语权,也把这导演送去坐冷板凳。
她正胡思乱想着,祈福仪式结束了,火盆被工作人员迅速挪走,整个片场也瞬间喧闹起来,众人纷纷互相鼓劲,接着开始行动起来,准备拍《小野田先生》的第一个镜头——非常简单的一个镜头,仅就是为了取个拍摄一定会顺利的好彩头。
这一行就是这么迷信。
佐富子也是精神一振,自己的新剧终于开始了,新的辉煌正等着自己,同时也代表着更大的名气,更多的广告邀请,更多的天价代言,更多的……钱!
也许,除了六本木的高层豪华公寓,也该在世谷田区买套大宅院——起码也得不输给千原凛人的豪宅!
她直接往拖车走去,这种仪式性镜头自然要由她这个主役来完成,需要去换衣服上妆,但走了几步,路过正调试的摄像机前,突然打了个寒颤,内心隐隐不安起来,似乎自己突然丢失了某样重要的东西……
她不由自主就停下了步子,注视了摄像机片刻,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东西,现没少什么,怀疑是错觉,但内心的不安却越来越浓重,甚至有些惶恐了。
她搞不明白生了什么事,习惯性的往导演席方向望去,以往千原凛人总会一脸严肃的坐在那儿,现在当然人不在了——以前千原凛人面容严肃的坐在那里,给所有人带来很大的压力,现在她突然现,片场没了那个家伙,压力是没了,安心的感觉竟然也没了。
是自己摆脱不掉他的阴影?
她想了一会儿没头绪,内心还是不安,但也不能站在这儿一直想,摇了摇头往拖车去了。
应该是错觉,没什么大事的,不要自己吓自己!
…………
在《小野田先生》正式开机的同一刻,大桥喜代美下了车,望着眼前相当有名气的港区佐町商务会馆,露出了矜持又满意的笑容。
身为“关东联合干部后援会”的会长,她这阵子过得相当滋润,虽然她老公大桥瑛士以前也是报业集团的准高层,是日经报会长很依赖的亲信,位卑(相对而言)而权重,已经相当不错了,但怎么也比不上当土皇帝爽快。
就她来说,以前参加日经报的太太会,她得早早赶去准备,好好捧着人家,现在却可以悠悠哉哉的来,享受众星捧月的滋味了——关东联合的太太会已经举行过三次了,她已经收服了关东联合电视台大部分干部的妻子,无数人听她指派,她一笑满场笑,她一冷了脸,顿时几十个人大气也不敢喘。
这种感觉,是以前在报业集团太太会中绝对享受不到的,实在令人迷醉。
她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摆了摆手示意司机离开,迈步就进了佐町商务会馆,而一进门,在门童的欢迎声中,几位早已经等候多时的“太太会干部”马上迎了上来,整齐鞠躬问候:“早安,会长!”
喜代美很有风度地笑道:“准备得怎么样了?”
“按您的要求布置的,我们已经检查过了。”
“这真是太好了,辛苦几位了,聚会以后会经常举办,日后各位也要上心。”喜代美强调道:“让大家在舒适的环境中放松一下,回到家后才能更好的关心电视台的骨干干部,电视台才能经营的更好,这是很重要的工作。”
“是,我们明白。”太太会干部们齐声应是,接着就都露出了笑脸:“还是大桥夫人您有办法,能订到这么高档的会馆。”
“是啊,能有这种休闲的机会,可是全托了您的福。”
太太会的干部们七嘴八舌的奉承,脸上都挂着感动的笑容,分外热情洋溢。她们都是喜代美之前收服的“自己人”,能成为太太会的干部,在某种意义上代表着她们老公对大桥台长献上了忠心。
这其实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喜代美被这帮四五十岁的主妇们簇拥着向会场走去,早上是茶话会,中午一起聚餐享用美食,下午在会馆里打打网球,做做SPA,一起聊聊八卦,反正没什么正经事,就是单纯的放松——关东联合电视台付帐,也算是大桥瑛士为推进改革收买干部们的人心。
当然,更主要是喜代美想当太太会会长,不然大桥瑛士未必会花这个钱,毕竟他的主要任务是来电视台“节流”的。
喜代美一路享受着吹捧,像什么“您的外套真时尚,是意大利名师的作品吧?”、“您的气质真好,妆容真是完美,有空要多多指点我们”、“您用的香水真是太棒了”之类毫无营养的话,很快离开了大厅,有些遗憾这帮家庭主妇还欠调教,马屁拍得不怎么样,比起自己来差远了,然后才转入了正题,问道:“人都来齐了吗?”
关东联合电视台专务以上的干部大约有一百二三十个,其中一半左右不在本部工作,余下的一半,前台长派中占了大约四成,她还没怎么邀请这帮人的太太入会——一次来的太多,这帮人容易抱团,等她收服了中立、五东京派、银行派、报社派的太太们,然后再一点一点邀请进来,一个一个收服。
这次聚会也就四十多人参加,基本上早早都来了,就等大人物到场,一位喜代美的铁杆马上奉上签到册,请会长大人过目,而喜代美随手翻了翻,想起了一件事,停住了步子,很关心地问道:“千原专务的未婚妻来了吗?”
部门专务,放在电视台整体来看,就是标准的中层干部,普通部门有四五个,像是制作局那种大部门都能有十多个,她还没打算把这些人的老婆也都拉入会——先搞定了准高层干部们再说。
千原凛人只是个特例,上周喜代美参加同学会,大学同学北田早纪(放送学院北田修的妻子)好一顿哭,声称千原凛人把她老公害得不轻,执行委员的位子都丢掉了,让喜代美当时都保持不住贵妇的仪态了,尴尬的要命——她本来就是帮帮老同学的忙,也没想到千原凛人竟敢无视她的台长老公,更没想到千原凛人有那么大影响力,竟然让那么多人拒绝出席学院赏的颁奖典礼,直接坑了北田修一把。
千原凛人害她在同学面前大丢面子,但她又拿千原凛人没办法,总不能冲到电视台去教训他,干脆就指使人给千原凛人的未婚妻了一张邀请函,哪怕千原凛人没结婚,太太会根本就和他无关也还是硬了——收拾不了千原凛人这目无尊卑的家伙,那给她未婚妻点颜色看看也可以,反正要出口气。
她也没当是什么大事,隔了三四天都快忘到脑后去了,快到会场了才想起来,而她的狗腿子们马上翻了翻签到册,报告道:“好像没有……是的,会长,千原专务的未婚妻没来。”
意料之中,喜代美嗤笑道:“果然没来吗?我还好奇什么样的女人能看上千原专务那样毫无教养的男人,可惜见不到了。”
千原凛人被新台长关进地下室的事儿,并不是秘密,在场的几位家庭主妇一听这话头就知道该怎么说了,马上有人笑道:“她怎么敢来,惹大桥样生了那么大气……”
另一位皱起了眉头:“拒绝了大桥夫人的邀请,连打电话道歉都没有吗?这人真是太没礼貌了!”
“听说不是东京人,想来是个乡下丫头,没礼貌是应该的吧!”
“没错,应该没见过什么世面,根本不敢来这种聚会。”
“可惜了,她要来了,我们倒可以帮着您出出气。”
所有人都很识趣的捧着喜代美的臭脚,纷纷表忠心,还有人义愤填膺,准备过会儿在聚会时好好谴责一下千原凛人的未婚妻,让大家了解了解她的为人——千原凛人的未婚妻是个没有丝毫教养的乡下人,由此可以看出千原凛人本身就是个人渣败类,大家回去提醒老公,尽量早日和他划清界线。
喜代美矜持的笑着,听了好大一会儿,感觉心头那丝不快消失了,举了举手大度道:“不要说的这么过分,本来我只是想提携一下她,没想到她这么不识趣。算了算了,不要提那个扫兴的家伙了。快要到时间了,我们快点去会场。”
“是,会长。”
“会长,您真是心地善良。”
“不愧是台长夫人,由您就能看出大桥样的气度。”
这帮准高层的太太们给着笑脸,接着捧喜代美,就算不习惯也没办法,毕竟关系到老公的前途,巴结好了台长夫人,万一将来有什么事也好张嘴求人——要是理事的太太们倒不用如此,参加的聚会也更高端一点,多半提前打声招呼就不来了。
喜代美听着顺耳,更惬意了,很享受这种感觉,更加有气度的一挥手:“好了,不要说这样的话了,她不来过会儿聚会时也不要多提,给她留一点面子,说不定下次会来呢!”
不管千原凛人的未婚妻敢不敢来,她反正次次都会邀请函的,恶心恶心那个小姑娘总是件愉快的事。至于过会儿聚会提不提,相信这里这几位老公很想加入新台长派系的太太们,知道该怎么做。
果然,这几位太太互相对视了几眼,齐声道:“您气量大,但她这么没礼貌,也不用给她留面子,过会……”
她们的话还没说完,一个温婉柔和的声音突然在她们背后响起:“请问,前面是关东联合干部后援会聚会会场吗?”
众人齐齐转头,马上看到一个眯眯眼,看起来特别温柔的女子,气质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