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进车里,宋洛神并没有去逼问男人刚才与老者的谈话,系好安全带的时候,轻声说了句。
“听说今天下午皇锐集团掌门会进行下葬。”
闻言,正打算开车的李浮图动作微微停顿。他和皇锐掌门人,倒没有多少的接触,但是皇锐集团和他,倒有着一定的‘渊源’。
宋洛神一直静静的看着他。
“你知道地点吗?”
半饷后,李浮图握住方向盘,终于开了口。
宋洛神点了点头。
“在万象园,只是……你真的确定要去?穆董事长,是死在我们的手里,我们去吊唁,恐怕学姐会……不太欢迎。”
这个道理,即使不用宋洛神提醒李浮图也能明白。
哪怕不是出于主观意愿,可穆青鱼,的的确确是死在秦羽衣的剑下。
这是事实,不容抹杀。
回想起在东海的那一次多年后的再次相逢,对方满是惊喜的脸,以及当初宋李大婚,对方请他喝酒给他壮行,以及某次对方喝得酩酊大醉,他背着对方步行回家……
一张张色彩斑斓的画面不断在脑海中交织闪过,李浮图将车动。
“不论如何,这场恩怨,与她无关,我们应该去说声道歉。”
宋洛神没有阻止。
……
万象园,是一片高档墓地,坐落在一处山腰上,山顶还矗立着一座古刹,暮鼓晨钟,为往生者祈祷,云海翻腾,风景颇为秀丽。
墓园外,李浮图与宋洛神推门下车,步行进入墓园,两人都穿着黑色服装,李浮图手里还拿着一束花。
一座座墓碑井然有序的林立,墓碑上的一张张黑白相片,无形中便营造出一种压抑沉闷的气氛,墓园虽大,却死气沉沉。
李浮图和宋洛神很有耐心,在墓地里漫无目的的逛了二十多分钟后,没有现穆青鱼的墓,却率先看到了子鼠,以及被她推着的……曹修戈。
和他们一样,那对主仆也是一身黑衣。
宋洛神也下意识朝前看去,果不其然,很快便看到了跪在一座碑前的蔡红鲤。
身边的男人捧着白花,继续朝前走去。
宋洛神收回目光,跟上了他的脚步。
“你们来了。”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子鼠推着轮椅转了过来。看着他们,坐在轮椅上的曹太子似乎并不意外,神色平和,甚至还带着笑意,主动打起招呼。
他的手里,也拿着一束白花,只不过不知为何,直到现在还没有送出。
李浮图停下脚步,看了眼他绷带缠绕的膝盖。
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何况直接被刺破了膝盖。
这个时候,对方本应该躺在病床上的,可是却强忍痛苦,出现在了这里。
“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宋洛神开口道。
她或许有时候看起来小气善妒,可每当这种时候,她往往都能展现出远超常人的度量。
并没有携胜之姿痛打落水狗,李浮图微微颔,继续向前,与曹修戈擦肩而过。
宋洛神停在原地,与子鼠曹修戈相隔不远,一天前还你死我活生死相向的敌人,如今却相安无事的站在一起,都是一身色彩单调的黑衣,画面一时间竟然有种近乎荒诞般的和谐。
以穆青鱼的身份,突然亡故绝对是一件可以在全国范围内引起轰动的大事,可是蔡红鲤却并没有大操大办,似乎不想让任何人来打扰姐姐的清净,迅速的将姐姐入土为安,甚至没有通知任何人。
李浮图一直走到碑前,站在跪在地上的女子身边,弯腰将花放下,与此同时,轻声道了一句。
“对不起。”
致使曹修戈望而却步的蔡红鲤抬起头,脸色苍白憔悴,仿佛一天都没有睡觉,眼睛里更是看不到任何神采。
“谁让你来这里的?”
可是当看到李浮图的一瞬间,她虚弱的身体里仿佛突然迸出一股巨大的力气,坐起身来,拿起那束花奋力朝李浮图砸去。
“拿着你的东西,给我滚,给我滚啊!”
她指着李浮图来时的路,疾言厉色,眼中泪光涌动,再不复当初的温柔模样。
李浮图不闪不避,任由花砸在自己身上,花瓣因为撞击脱落,缓缓飘落在地。
对方此刻的痛苦,他能够体会。
因为他当初也曾经经历过类似一般的场景。
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人,那种孤独彷徨,与绝望无助,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根本无法想象。
他明白,此刻所有的解释与安慰都苍白无力。
“对不起。”
李浮图再度开口,这或许是他此时唯一能说出口的三个字。
“她或许是这场战争之中,最大的受害者了。”
望着墓前的场面,已经到了半个小时却始终没有靠近那块碑的曹修戈轻声开口。
宋洛神扭头看了他一眼。
不得不承认,她很佩服对方的忍耐力。
膝盖上那一刀,究竟有多重,或许只有她才最为清楚。
“你是觉得没脸见她?还是觉得没脸见她妹妹?来了却不过去,不是白来一趟,不如早点回去躺在病床上,在这里白白忍受痛苦,又是何苦?”
如今行走都需要依靠轮椅的曹修戈看着造成自己如今惨状的罪魁祸,却并无任何怨恨。
“躺在病床上,身体确实会好受许多,但是心灵却会受到煎熬……”
“你觉得你来了这里,你的罪责就会减轻一些吗?”
宋洛神将之打断。
“永远躺在那里的,或许只不过是你曹家十二生肖之一,但却是她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你知道这世界最残忍的是什么吗?那就是给人希望,结果又让人绝望。如果是今天这个地步,真不如你当初没有救她们。”
曹修戈逐渐没了表情,无言以对。
“我没杀你,并不代表放过你。一死百了,最为轻松,难的是苟活着。你会用你接下来的半生,为那些替你妄死的生灵而自责忏悔。你的后半生,都会在悔过之中度过。”
“宋小姐……”
子鼠欲图开口,可是曹修戈抬手,制止了她。
“你说的对,这是我应得的惩罚,不过洛神,你也不要高兴太早,我是输了,可是你不见得就能高枕无忧了。”
他目光看向那座碑前前来吊唁的身影。
“当然,我也希望你们能够继续赢下去,这是真心话。即使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可生之年能够亲眼见证一场永不落幕的奇迹,也算是不枉此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