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声,枪响声从远处传来,她站在幽长的过道内,望着过道尽头,旁边的春妈吓得直喘粗气。
“他是军人,不会轻易有事。”她轻声说道,像是自语,说完转身,拉着春妈继续往前跑。
人性,真是复杂。明明对他恨之入骨,却在灾难来临之时,还是不免担忧他的安危。
她无奈地在心中感慨。
到了黑漆漆的地下防空洞,已然听不到任何声响,这里固若金汤,鬼子的导弹再威力再强,亦打不着这儿。官邸的佣人陆续躲了进来,她不再是司令夫人,与这一年古道热肠胸怀天下的时槿一样,安排他们往里躲,为他们照着路。
直到大部分人都躲了进来,她才站在一旁休息,大家惶惶不安,万万想不到省城这么快也遭殃了。
她也一样没想到,鬼子肆无忌惮,直接空袭省城。
这可是萧慕白的官邸所在!
“不好了!司令受伤了!”
刚刚进来的人大声喊,是官邸的一名长工。
她愣了下,一旁的春妈早已慌了,嘴里不停念叨“怎么办?!伤得重不重呀?!”
只穿着睡袍外头套着一件长衫的槿兮,已迈开了步子,她朝着出口的方向走去,到了那名长工跟前。
“司令人呢?!回官邸了吗?!”她镇定地问。
“回、回了!我看见他被军官扶着进屋的!”那长工急切道。
只见她提着睡袍裙摆,朝出口处走去,外头危险,只让进不让出,护卫拦着她。
“我不是跑,我去看看司令。不放心的话,你们让春妈跟我上去!”她懊恼道,春妈已经走了过来。那护卫仍不肯放行,槿兮只好动手了,他们哪敢碰到夫人,而夫人一点不避嫌,动手推搡,黑灯瞎火的,护卫连连后退,她得空便上了台阶!
“夫人!属下不是怕您跑了,是外头危险!”那护卫着急地追着,边喊。
出了防空洞,又能听到那远处的爆炸声与枪声了,空气中仿佛弥漫着硝火的味道,到了二楼过道,已看到主卧门口有几个士兵。
只知道他受了伤,还不晓得伤得重不重……
心中没过多的感觉,只知道,萧慕白不能死,他若死了,省城也就沦陷了。
“司令伤得怎样?!让我进去看看!”她对门口的护卫道。
那护卫行了个礼,“报告夫人,司令的车遇到扶桑炸弹袭击,司令第一时间跳了出来,目前昏迷着!”
她的心一沉,“请医生了吗?”
“派人去请了!只是,听说医院也被炸了!”那护卫又道。
医院也被炸了……
这些黑心的鬼子,太狠了!
“我进去看看司令!”她说着,就要进去,被护卫拦着。
“夫人,这里不安全,请回防空洞去!”
又来这一套!
槿兮直接冲了进去,谁知他们是真担心她安全,还是担心她趁机又害他们司令呢……
萧司令,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额头破了,还在流血,身上的军装沾满了灰尘,破了好许多个洞!
他很平静,像是睡着了,她回神,才觉自己一直屏息着,手也抖着。
她喊着春妈进来,吩咐她去接热水。
这些士兵都是些糙汉,哪会料理人。她卷起衣袖,找来备用药箱内的纱布,按在他额头的伤口上,这一用力,弄疼了他,他突然睁开双眼,本能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那是本能的防御动作,粗糙大手用力握着她的皓腕,她吃痛拧眉。
“你受伤了!我在帮你止血!”她沉声道,想必,他的意识还没清醒。一双黑眸虽凸睁着,却无神采。
听到了她的声音,他缓缓松开她的手腕,手臂垂落,双眼一闭,又昏睡过去了。
血是止住了,春妈已端来热水,槿兮亲自拿起热毛巾,擦掉他脸颊上、额上的血污,拿棉球蘸碘伏药水,一点点细心地擦拭伤口处,手法娴熟,教春妈诧异。
她不知,槿兮这一年里,常常去战区帮忙,照顾伤患。
迷迷糊糊中,一双温柔的手抚他的额,鼻息间是那总教他沉沦的气息,他在做美梦,梦见那个小女子在床榻边温柔地照顾自个儿。
那个没心没肺,无情无义的小女子,怎会这般温柔地照顾自己?
真真是个美梦!
她动作轻柔地抬起他的头,一圈一圈缠上纱布,弯着腰,衣衫擦过他的鼻尖,缕缕体香沁入。
他的军装被炸开很多个洞,还沾满了灰尘,也不知身上有没有伤,纤纤素手一粒粒将扣子解开……
男人古铜色肌肉累累的身上,几乎布满了伤痕,新伤旧伤,触目惊心。那些旧伤,有枪伤、刀伤,留下一个个疤痕。那新伤,除了抓痕外,有许多是方才被炸伤的吧,擦破了皮,露出鲜红的嫩肉。
他,伤痕累累。
鼻头突然一酸,眼眶湿热,他的手指动了动,她立即别开头去。动作娴熟地为那些新伤口消毒,昏睡的他许是感觉到了疼意,眼皮跳了几下。
彼时,剧烈的轰炸声响,地板震了震,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剧烈摇摆,窗外,火光冲天,她本能地趴在他身上!
他在此刻醒来。
他垂着眼,看到身上趴着个女人,仔细一瞧,居然真是她。
梦,是真的!
震感消失,槿兮爬了起来,看向他时,刚好与他四目相接!
萧慕白冷漠地闭上双眼,“谁要你碰我!滚出去!”他冷冷道,着实伤人的话。
她却无所谓的模样,“你受伤了,医院也被炸了,没医生护士来,我帮你处理伤口。”她淡淡道,拿着蘸着碘伏的棉球擦上他手臂上的伤口,然而,萧慕白铁臂一挥,挡开了她的手,力气之大,将她甩倒在地上。
药水洒了一地,她跌坐在地上,十分狼狈。
“来人!把她给我关地下室去!”他坐起,头疼欲裂,却双手按着床面忍着,对门外大声喝。
槿兮从地上吃力地爬了起来,恨恨地瞪着床上那无情的男人,护卫已经过来,槿兮却执意上前,“萧司令!这种时候,请你把私人恩怨暂且放下可好?!省城还指望您保卫呢!”
瞪着床上那不可一世的可恶男人,她愤慨道。
所以,她在这照料他,只因他可以抗战!心口狠狠一扯,他还以为,她良心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