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十里外停着一队人马,日夜兼程终于能遥望到京城的城池,停下来已经半日没动过,。
当听到张元对前来接手嫌犯的京兆府官员指着七星说“你们知道她还有一个身份是什么吗?陆异之的未婚妻,都察司霍莲的爱宠。”
京兆府的官员当下惨白着脸跌跌撞撞走了,这边留下的人也不敢催着走。
还走什么走啊!
这个消息传回去,朝堂不知道烧起多大的火呢!
不过很快又有一群官吏兵卫来了,宣告皇帝的旨意,三司会审,且皇帝会亲自问堂,并且也告知陛下早知道七星的身份,霍莲也已经被陛下关进大牢。
诸人说不上是松口气还是更忐忑不安,张元也不再坚持,一众人缓缓向京城驶去。
张元依旧坐在囚车里,亲自看守着七星。
“没想到霍莲竟然来不了了。”张元说。
“我也没想到。”七星说。
张元看她一眼,见这女子微微蹙眉,神情难掩惊讶。
“没想到他救不了你吧?”张元冷冷说,“且不说触怒皇帝,面临生死大事,男人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铤而走险,什么宠爱什么情深,以为靠着男人就能.......”
那个陆异之,情深似海不过是假象,霍莲又如何,宠爱在皇权面前又算什么,靠着男人根本不能无所不能。
但话说一半张元看着这女子,声音又戛然而止。
这女子做下的那些事,杀人放火都是靠自己,哪个是靠男人,非要说的话那就是男人是她的挡箭牌。
七星没有在意张元说得这些话,给他解释:“我是说没想到他也被抓,不应该的,就算我是他的爱宠,以他在皇帝面前的地位,有很多说辞都能解释,而且,相比于你们,皇帝用他才更顺手顺心。”
除非,霍莲不再让皇帝顺心。
他做了什么?
七星看向前方的城池。
不过,她可以见皇帝了。
......
......
因为皇帝心情不好,再加上大家现在也无心其他事,来见皇帝的官员们不多,除了刘宴和三司的官员们商议桉件,他们说了几句就退下了。
再接着就是朱川进去不知道说什么,皇帝一通斥骂,伴着茶杯碎裂声,朱川也退了出来。
尽管如此,当看到朱川衣袍上带着茶渍走出来,外边的内侍也好,官员们也好,都没有丝毫幸灾乐祸或者嘲讽。
皇帝含笑相待的不一定就是看重,而怒目叱骂的也不一定就是厌弃。
相反皇帝不隐藏情绪反而是将此人看做自己人。
李国舅对朱川笑着打招呼,再请内侍通传:“柳大人刚送来的最新的工造图,我与皇后已经看过,来请陛下过目。”
内侍松口气低声说:“好好,快去让陛下换换心情。”伸手做请,“李大人快请进。”
看着李国舅带着一个捧着几个卷轴工造图的老内侍,工造图挡住了老内侍的脸,应该是皇后那边的人,这边的内侍扫了眼就让进去了。
皇帝听到这个,果然脸色稍缓。
“是不是快完工了?”他问,又道,“不用给朕看,皇后的行宫,她喜欢就好。”
李国舅亲自从老内侍拿过工造图展开在桌桉上:“皇后说了,她可比不上陛下,一定要您掌掌眼。”
皇帝笑了笑低头去看,随着李国舅的指点不时点头,提起笔勾勒几句修改。
“陛下真是点睛之笔。”李国舅称赞,“真是恨不得柳大人立刻就建好,咱们一起去看看。”
皇帝看着工造图,轻叹一口气:“朕也想清闲几天啊。”
“陛下是在为陆异之和那墨徒的事忧心?”李国舅说,“其实也没那么复杂,并不是满朝都是墨徒了,这陆异之说起来,也是倒霉被骗了。”
皇帝原本心不在焉,他不允许皇亲国戚参与朝事,对他们说的话也不在意,但听到最后,神情一凝,看向李国舅。
“怎么?”他问,眼神沉沉打量李国舅,“你对陆异之还挺了解的?”
李国舅忙说:“不是我,不是我。”说罢看一旁,“把你知道的,对陛下说来。”
皇帝随着视线看去,见一个老内侍跪在地上。
“陛下。”他说,“当年晋王谋逆之后,七星被家人藏匿到禹城陆家,陆家不知她的身份,否则,不可能养她长大,陆异之为人多么世故多么贪图名利,陛下比谁都看得清楚,他怎么可能跟一个罪徒定亲,断绝了自己的前程。”
皇帝神色微动,这还是有人第一次这样说陆异之。
世人说起陆异之可都是不食人间烟火,仙人之姿。
当然,身为皇帝早就一眼看穿了,博出这种名气踏入朝堂哪来的不食人间烟火,这小子实则是汲汲营营青云志。
皇帝并不反感厌恶这样的,这样的朝官才更好用。
“你对陆异之这么了解啊。”皇帝澹澹说,“收了他多少好处啊?”
陆异之出手大方,跟他打过交道的人没有不夸他,宫里这些内侍也不例外。
“老奴了解的不是他。”老内侍说,“是七星,七星并非一般的墨徒,她是与晋王勾结的墨门掌门洛工之女。”
洛工。
皇帝陡然坐直身子。
跟晋王谋反的墨徒数百,身为皇帝不屑于知道名字,但这个墨徒之洛工,是写在晋王罪书上的。
虽然并不值得记得,但只要提及,皇帝立刻就想起来了。
一声脆响,皇帝将面前的新茶杯摔碎。
“竟然是他的女儿!”
“是,此女长大后,一心为父报仇。”老内侍接着说,“裹挟陆异之混迹京城,我看这次陆异之一定是因为反抗,不想被她要挟,才惹来杀身之祸,陛下。”
老内侍跪向前一步。
“请千万不要亲自审问此女,否则就是中了她的圈套,那女子功夫高强为人奸诈,肯定要趁此机会伤害陛下!”
这样啊,皇帝扶着桌桉若有所思,那这前因后果就清楚多了。
“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皇帝想到什么,皱眉看着老内侍。
“老奴。”老内侍抬起头,露出苍白,但绝非内侍们能有的一张脸,“是当年墨门长老高苏阳。”
墨门长老!
殿内再次哗啦响动,皇帝站了起来,面色惊惧向后退去,撞在了屏风上。
看吧,果然满朝都是墨徒了!
连李国舅,连皇后,都——
“大胆——”他喝道,“护驾——”
门外的禁卫冲进来,还没走远的朱川看到这边的动静也紧随其后,冲进来直接拔出刀就要砍向李国舅。
“陛下,请听我明辨——”
李国舅大喊,噗通跪在地上,朱川的刀从他头顶划过,几根头也忽悠悠落下来。
大概是被禁卫们护住,皇帝有了底气,也不想人前失态。
“说!”他喝道,“不止你,你们李氏一个一个都给朕说!是怎么跟墨徒勾结的!”
皇帝愤怒又悲痛。
“别人忘了也罢,你们李氏怎么有的今天都忘记了吗?如果没有太子,哪里轮到你们当皇后!”
李国舅连连叩头:“陛下臣不敢忘不敢忘啊所以才尽心竭力得知如此大事不敢隐瞒。”
“陛下罪徒并不敢抛头露面。”高财主也叩头说,“只是想告之陛下真相。”
“真相!”皇帝指着高财主,冷笑,“又是来说真相的,那你的真相是来申冤啊还是讨功劳啊?”
竟然!朱川握刀看去,这才看清是高财主,他的眼一暗:“陛下,不要问了,墨徒当杀!”
说罢他挥刀砍下来,利刃裹着风就要将眼前的老头噼成两半,皇帝也来不及喝止,下意识抬袖子遮住眼,但只听得锵一声,高财主抬起衣袖一挥,卷起的风将落下的刀一推。
没有血水四溅,刀撞在了地面上,溅起火花。
“问也不问,莫非这位小大人知道罪徒我要说什么?”高财主大喊,看着朱川,“小大人莫非认得我?”
这话一出,朱川握着刀麻的半边身子一僵,再看那边皇帝的视线也看过来。
他当然知道高财主是墨徒,都督也知道,但一直以来都没有说。
而这高财主显然也知道他知道,这是在威胁他!
如果他再动手,他就会喊出霍莲知道他。
这样的话,在陛下心里,都督真的就罪大恶极罪无可恕了。
都督在的话会怎么做?他想。
“罪徒之言都是胡说八道!”他只能咬牙喝道,狠狠看着这高财主,恨不得咬死他,但手中的刀没有再挥出。
前方被禁卫围挡更严密的皇帝更是惊骇,这个看起来老弱不堪的高苏阳竟然功夫这么高,这些该死的墨徒——
“陛下。”高财主没有再盯着朱川,俯身叩头,“罪徒怎敢申冤?当年我墨门生贪心与晋王作恶,害死太子,让朝堂动荡,黎民受难,罪不可恕!”
皇帝脸色稍缓,算这墨徒还算有自知之明。
“掌门洛工贪恋权势,荣华富贵,为晋王走狗,我等虽然苦劝,但终究不敢违背掌门之命,还好老天有眼,晋王覆灭,洛工也自焚而亡,我侥幸活下来,自知罪孽深重苟且偷生,这一次听到那七星出现,又要为祸朝堂天下,罪臣不能再让祸事重现,跪求到李国舅面前,来告诉陛下。”
“陛下,罪徒怎敢申冤,更不敢贪功。”
他重重叩头在地,回荡在殿内。
这才对,这才是该有的样子,过去的样子,现在的样子,皇帝看着他匍匐卑微样子,惊惧退去,但依旧很戒备。
“朕知道了,朕自会查证。”皇帝冷冷说,“你既然知罪,就该知道.....”
“罪徒知道。”高财主接过话说,“此时告知陛下洛工之女身份,算是恕罪,待再告知陛下当年被洛工隐藏的秘库,罪徒就心无牵挂,立刻以死谢罪。”
秘库?皇帝眉头一挑,看着高财主。
“当年洛工将墨门世代传承的珍宝汇集,以助晋王之事。”高财主接着说,抬起头,“万幸陛下得天之佑,晋王事败,那秘库也未能动用,就此隐藏,世人不知。”
皇帝神情变幻,先前刘宴随便剿几个墨徒所在就能得到很多珍宝,没想到墨门竟然还有个秘库,还是汇集了世代珍宝,且为了给晋王用。
“谋逆赃物!”皇帝冷笑。
高财主俯身:“正是,谋逆赃物,当上缴。只是先前,我虽然知道秘库所在,但没有打开的钥匙,秘库设有机关,没有钥匙,动则全毁.....”
毁了可真是可惜,皇帝忍不住想。
“现在。”高财主抬起头,“罪徒知道钥匙下落了。”
“在哪里?”皇帝忍不住上前一步,问。
高财主看向一旁,握着刀盯着他的朱川。
朱川被他一看,下意识横刀相对。
“这位小大人,背着的.....”高财主视线越过他的刀,看向他背后,伸手一指,“这把剑。”
朱川只觉得两耳嗡嗡,看着眼前高财主伸出的手,觉得应该用刀砍断他的手指!
虽然两耳嗡嗡,但能听到皇帝的声音传来,也听到他自己的回答。
“哪里来的剑?”
“回陛下,这是墨门缴获,并不知道是什么钥匙。”
“陛下,这就是洛工的六尺剑,墨圣传承巨子令就在藏在其中。”
“朱川,把剑拿来!”
如果都督在,会怎么做?
朱川不知道。
冬日的寒风扑面,夹杂着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疼得他一哆嗦,人也醒过来。
他站在高高的宫殿外,身后空空,双手空空,他看向前方,风卷着雪在皇城四散,视线茫茫。
今年的第一场冬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