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下的人远去了,星光也消失在晨光中。
高小六也回到了会仙楼,倚在最高的窗边向天边望,呆呆不动。
楼下有经过的人看到了,又惊讶又好奇。
“高小六怎么一大早出现在会仙楼?这个时间不是应该正在赌场玩最后一把收场,然后睡觉去吗?”
“高财主又不行?”
对高小六父子的调侃也是长年累月,街上的人并不担心高小六听到,甚至还拔高声音直接询问高小六。
高小六倚着窗支颐,对街上的声音不闻不问,直到室内有人走进来。
“公子,我都不能出门吗?”
知客的声音在后响起,有些无奈。
“我只是要去几家熟客送春菜……”
他的话没说完,高小六抬手摆了摆。
“这些事我会安排人去做。”他说,“你就在家好好陪着我爹吧。”
说着回头看他一眼,似笑非笑。
“叔叔你是我爹的手眼脚,我又不是不知道,放你出去,关着我爹又有什么用。”
知客苦笑:“公子你真是,这是墨门的大事,我们或许对掌门不满,但不会……”
“你们会。”高小六打断他,“而且在我这里,对掌门不满就是对墨门不满。”
知客不再解释了,问:“那我还能站在门口迎客吗?”
高小六点头:“那倒是可以。”再次摆手,“去吧,我看着你呢。”
知客笑着应声是退了出去。
虽然不能走出会仙楼,被关起来的高财主这里他还是能进出的。
高财主靠在椅子上,也没有因为不孝子夺权囚禁而不悦,一日既往的吃咸菜蒸饼早饭。
“刘宴果然没有拦着她。”知客说,“人一波一波都走光了,刘宴跟瞎了一样,以往咱们往会仙楼外多迈一脚,他都能一副饶不了我们的模样。”
高财主将嚼着一口咸菜咽下去,说:“很明显,我们掌门已经收服这老小子了,真是厉害的年轻人,大理寺刘宴,都察司霍莲,都能被她驭使。”说着摇头笑,“我们老了老了,不服老是不行啊。”
知客笑了笑,看着桌桉上摆着的药碗,叮嘱:“老爷你要按时吃药。”
高财主哼了声:“我吃什么药,不孝子巴不得我死了呢。”
知客笑说:“公子只是一时被那女人迷了心窍,等过后就好了,他可舍不得失去父亲。”
高财主没说话。
知客也不再多留:“那我去门外迎客了。”
高财主嗯了声,继续吃饭,先前的对话戛然而止,似乎谁都不在意。
日高渐高的时候,会仙楼的客人逐渐增多,有来吃午饭的,有来预订位置的。
高小六依旧倚在窗边,不过没有再盯着天边,而是听几个管事报账,也不用看账册,只听他们说,每次都能说出准确的数目,所以对账很快就结束了。
“虽然没有巨子令,但掌门声望不小,令到钱出,公子您请放心。”管事笑说。
高小六挑眉说:“我当然放心。”
这边说话,耳边听得楼下知客的说话声更加热情。
“驸马爷有什么吩咐?”
五驸马又来了?高小六向楼下看去,见来得并不是五驸马,而是驸马府的管事。
“驸马爷问有什么新鲜东西?”管事问。
知客笑说:“正好上了春菜,要送到驸马爷府上。”
管事点头:“那不用送了,我们订一桌,今晚驸马爷要待客。”
“看您红光满面,鸿运当头,驸马爷一定是有大喜事了。”知客笑说。
管事笑哈哈:“你说对了,我们驸马爷升官了,不在户部了,调任工部少府监。”
知客神情震惊:“这位置可不是一般人能当的,是真才实学啊。”
他说的是实情,单凭皇亲国戚的身份,柳驸马在户部当个清闲差已经是顶天了,经历过晋王乱,失去了太子的这位皇帝,对皇亲国戚格外戒备。
少府监这种与皇帝吃穿用行有关的地方,交给他,真是被皇帝看重了。
“当贺,当贺!”知客抚掌,“请驸马爷务必到场,我们会仙楼为驸马爷做贺,这是我们会仙楼的荣幸。”
自从柳驸马在皇帝面前越来越受看重后,这种恭维管事也见多了,坦然受之哈哈一笑也不客气,约定了时间便离开了。
知客也不再门外迎客,急急回店内亲自去厨房选定菜单。
高小六在楼上看着这一幕,撇撇嘴。
五驸马在皇帝跟前露脸,是因为修造观星楼,那可是多亏了七星。
再后来什么花灯宴,也是因为七星的手艺。
如此才被皇帝越来越看重。
五驸马有今天,可以说是托了墨门的福。
“贺。”他说,对小厮吩咐,“去跟知客说,我会仙楼要与之同贺,大大地庆贺。”
……
……
当夜晚降临,繁闹的街上,人潮如水向会仙楼涌来,但很快人潮又退去,灯火下人们神情懊恼遗憾。
“脚慢了,没赶上。”
有不知情的人询问“怎么了?怎么都跑来会仙楼?”
“会仙楼今晚坐席免费吃!”有人喊道。
听到这句话,四周的人拔脚就要向楼里冲,但又被拦住“晚了,客满了。”
这话引一片哀叹。
“是高小六又疯了吗?”
高家公子以败光家财为己任,被老子拴住不能去赌场败家,就干脆在会仙楼扔钱。
京城的人们也不稀奇,只会期待问。
“高小六下次什么时候疯?”
会仙楼外喧闹,会仙楼内的欢宴正酣,最热闹的场所当属位于最高最大包厢的柳驸马,如今的柳少监所在。
花团锦簇的菜肴不断送进去,美酒的香气萦绕整个楼层,更有官伶如仙人们踏歌。
知客亲自守着,一会儿去厨房查看,一会儿在门外侍立。
包厢门忽地被拉开,带着酒气的李国舅摇摇晃晃走出来。
“李大人,我带您去更衣。”知客忙笑着说。
李国舅笑呵呵摆手:“不用伺候我,今日的贵客是柳少监。”
“贵客身边有贵人。”知客笑说。
李国舅再次哈哈笑,视线落在知客手中,问:“还有什么新菜啊?”
知客忙将手中的册子捧上,恭敬说:“大人您给掌掌眼。”
李国舅没有推辞,接过册子,站在走廊中打开,绚丽的灯笼照耀下,册子上有图展现。
但错综复杂的线条勾勒的不是菜肴,而是一架架器具。
灯光下李国舅的眼眯起来,一边看一边散开笑意。
“不错,都是上好的东西。”他说,啪一声合上册子,再看知客,“有什么所求要我转达吗?”
知客俯身施礼恭敬接过册子:“那就有劳李大人了。”
…….
…….
夜色散去,新的一天到来,都察司的内宅里梁思婉也没有再疯狂,又恢复了先前的懒懒木然,甚至比先前更安静,连花牌都不玩了,园子也不逛,只坐着呆。
“还是受刺激了。”朱川叹气,看着正由婢女服侍穿上官袍的霍莲,“都督您不在,真没事吧?”
适才内侍来传,陛下要都督伴驾。
“要不还是我去伴驾,你在家守着吧。”
霍莲整理一下衣袖,看了眼坐在窗边的梁思婉。
“不用。”他说,“陛下说今日柳少监献奇巧,事关国之重器,这种时候,我必须在场守着陛下。”
国之重器自然跟兵事有关。
当年太子就是死在了所谓的铸造兵器之地,皇帝是绝对不会轻易观赏这种东西,且就算有禁卫在,皇帝也不会信,只信都督。
不管怎么说,婉婉小姐比那个七星好掌控,那个七星虽然不喊不叫不挣扎,但根本琢磨不到她的想法,也根本打不过…….
朱川点点头:“都督你放心去,我会守好婉婉小姐的。”
霍莲迈步向外,想到什么又停下脚。
“那晚她,除了见思婉,还要什么没?”他问。
朱川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这个她说的是七星。
“她?”他愤愤说,“闹得要出人命了,闹完就跑了!”
似乎的确还要说些什么,但自知理亏,没说完就走了。
霍莲没有再问,看了眼兵器房:“去把六尺剑取来。”
那把剑啊,那个女人以前抢过剑,口口声声说是她的,但抢走剑杀了人,又扔回来让他们善后,真是卑劣!
现在她人虽然离开京城了,万一让别人来抢呢。
都督是该带在身边,朱川应声是,转身疾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