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遍野的青翠,花摇影动,散出阵阵好闻的香气。林木掩映,一对男女依偎而行的身影,为这广阔的山林更添了几分生机。
“任剑飞,谢谢你愿意陪我出来采草药。”凌瑶箐臂上挎着竹篮,向身侧的任剑飞露出了一个宁静的笑容。
“哪里的话,你能想到我,说明你已经把我当朋友了,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啊!”任剑飞回以一笑。斑驳的树影打在他脸上,却丝毫不会削弱那唇角眉梢的明媚。
这段时间,两人的关系亲近了许多。任剑飞也逐渐了解到,凌瑶箐为饲养蛊虫,每隔一段时间,都要上山来采摘大量的毒草。
向来毒草繁茂之处,同样盘踞着不少大型的毒蛇猛兽,对于她一个女孩子,也实在是太危险了一些。
而在B组内,知道她修炼蛊术的人就只有自己,所以可以陪着她的人也只有自己。就算她不是主动求助,任剑飞也绝对是义不容辞的。
“任剑飞,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在两人各自俯身采药时,凌瑶箐似是犹豫半晌,轻轻的开了口,“在这个队伍里,只有你愿意跟我说话,可是为了我这样的人,值得么?”
任剑飞想了一想,答道:“可能是因为,我家舆论闹得最厉害的时候,我也是被一群不明真相的人追着骂过来的,我了解那种有口难辩的痛苦。”
“对围观群众来说,要毁掉一个和他们毫无关系的陌生人,真的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
“简之恒说,温暖就是在人与人之间相互传递的,我也体会到了这一点。之前如果不是叶朔他们帮我,我家也不能这么快的渡过难关。”
“我想,就算是外表再坚强的人,也会有需要帮助的时候。所以我想陪着你,一起走过这段低谷期。”
这自然都是任剑飞的真情实感。但还有些话,却是他并没有说出口的。
和凌瑶箐合作守庚城的时候,两人还只是普通的合作关系,鲜有交集。但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或许就是知道她在队伍中的处境后,再一次看到她,那样寂寞却又故作坚强的身影,忽然就触动了任剑飞内心中某个柔软的层面。他开始渴望帮助她,渴望用自己的力量给她关怀,给她温暖。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任剑飞也曾经和简之恒等人讨论过。听他们说,如果喜欢上一个女孩子,和她相处是会心跳加速的。她的一颦一笑,都会令你患得患失。
但任剑飞扪心自问,他并没有这样的感觉。如果今天被孤立的不是凌瑶箐,而是另外任何一个女孩子,他都还是会去帮助。而若是换做一个众星捧月的“女神”级人物,他反倒是会自觉的靠边站了。
这种种异常的情绪,让任剑飞甚至都觉得,是不是因为自己从小叛逆,父亲越是不让他干什么,他就越想干什么,所以现在有一个女孩子越是被大家排斥,他就越是想去亲近她?
“那,如果我将来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也会原谅我么?”凌瑶箐默然半晌,忽然没头没脑的再次问出一句。
“你……”任剑飞扬了扬眉,“会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啊?”
凌瑶箐勉强一笑,故作无意的道:“每个人都会犯错误嘛。如果我犯了错,你还会给我第二次机会么?”
“犯错啊,”任剑飞认真的思索着,“我觉得要分为有心和无心。明知故犯的错误不值得原谅。”他一说完这句话,就察觉到周遭的气氛忽然紧绷,忍不住又是一笑:“但是阿箐的话,就算犯错,也一定是无心的吧。所以,我当然不会生你的气了。”
凌瑶箐双眸闪动,丝丝缕缕的温度,一点点充填到了眼底,覆盖了那层无言笼罩的阴翳。
这样的她,犹如一位抖落尘埃的堕天使,任剑飞一时竟是有些怔,但紧接着,他的指节忽然就是一痛。原来先前看得入神,手指不慎被毒草的倒刺划破了一道口子,伤处已经沁出了血珠。
凌瑶箐也注意到了他的异状,担心的快步奔上前,扶着他的手指来回查看,嘴里还不住的责怪道:“你看你,光顾着傻乐,这些草都是有剧毒的,划破了手指,万一中毒怎么办?回去以后,马上去找颜雪梦要解药,记住没有?”
在此之前,凤栖梧专程炼制出了许多毒丹和解毒丹,作为队伍的储备物资。他虽然不是炼药师,但作为一名高品级的毒师,要将毒素通过灵力推动,自然的凝炼成丹丸,还是轻而易举的。
当时,颜雪梦提出帮忙保管,凤栖梧倒也难得的没有反对。按照他的说法,这些麻烦事就丢给天霄阁的人做,做好了不见得有奖励,做不好也是跟他无关。
“可是,按理说我是不会接触到毒草的,”任剑飞才点了一个头,就意识到另有隐患,“这么贸然去要解药的话,会不会牵连到你?要不,我还是自己运功驱毒就好了。”
凌瑶箐无奈道:“傻瓜,你就不会说自己是出来狩猎魔兽的时候,不小心跌到毒草丛里了么?难得颜雪梦还会让你脱了衣服确认伤口?”
看着他那副傻里傻气,却又一本正经要为自己遮挡风雨的样子,凌瑶箐只觉得,他真的是个笨蛋,和他那个兄弟叶朔一样的笨蛋。不过,一想到他这样都是因为关心自己,倒也傻得可爱。
“对了,”任剑飞傻笑了一阵,又认真的撑坐起身,“你之前问过我,愿不愿意给你一滴血,”他抬起还带着血珠的手指,“那现在,正好就不要浪费了。”
凌瑶箐见他神情不似说笑,迟疑了一下,才轻声问道:“如果把血给我,同样代表着把命也给我,你还会愿意么?”
此时,两人各自半蹲,身子凑得很近,就连彼此的呼吸,伴随着花草若有若无的冷香,也是轻轻的拍打在对方脸上,直入神经末梢,调动着体内每一个最敏感的细胞,气氛竟是迅速转入暧昧。
扑通,扑通!
任剑飞感到,自己的心脏当真是迅速跳动了起来。
“我愿意啊!”好一会儿,他才脱口而出。凝视着那对近在咫尺的眸子,笑容渐渐在脸上展开,“我相信,你会好好保管我这条命的。”
凌瑶箐和他对视许久,探入储物戒指的神识又收了回来,转而取出一只精致的小瓶。晶莹的血珠流入瓶口,在壁面碰撞出清脆的“叮”音。
……
回到己城后,任剑飞自去寻颜雪梦,凌瑶箐则是回到自己的房间,将采来的毒草摊放在桌上,分门别类,做起了投食前的准备工作。
按照目前的进展,如果能在毒草中,混合着加入一位如任剑飞这种等级的高手血液,凌瑶箐可以确信,蛊虫是一定可以进化到下一个阶段的。
但……实际上,乔曦莹上次说的没错,有了这滴血,就等于是将宿主的命也握在了自己手上,任剑飞明知道这一点,竟然还是心甘情愿的把血交给自己。如果有一天,让他知道了自己的真实目的,凌瑶箐甚至不敢想,他会用怎样厌恶的眼光看着自己。
她可以确定,自己对他并没有特别的感情。唯一所有的,不过是第一次遇到一个真正关心自己的人,她……并不想辜负他而已。
面对着一桌的毒草,凌瑶箐左思右想,终于还是掏出了小瓶。但她却迟迟没有拔开瓶塞,反而是五指收紧,将小瓶攥在了手心里。
自己还有任务在身……是比这场试炼,比和其他人的恩怨嫌隙都更重要得多。她绝对不会误了大事,所需要的鲜血和能量,她会继续去收集,但就只有这一滴血……这是一个人托付给自己的善意,就只有这一次,让她留作纪念吧。
就在这时,紧闭的门板被人忽然强势推开,刺眼的阳光灌满了整座房间。
凌瑶箐大惊转身,那冷着脸缓步走入的,竟是己城城主凤栖梧。在他身上,时刻都笼罩着一层阴暗的气息。他所经过的地方,仿佛连阳光都无法穿透,自动的偏折了洒落的角度。
“城主……”凌瑶箐有些局促的站起身,微抬的下巴,显示了她最后的倔强,“我记得我锁了门。”
凤栖梧冷冷的打量着她,阴沉的双眼,再搭配上森冷的语气,令人心底阵阵泛寒。
“好端端的,你锁门干什么?”他四面张望了一下,意有所指的加重了语气,“莫非,这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么?”
凌瑶箐心念电转,下意识的就要去收拾桌上的药草,凤栖梧却和她想到了一处,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臂。
“这些都是剧毒的草药。捡这么多干什么?”
凌瑶箐勉强保持着平静,略微一躬身:“之前看到城主施展毒术,风采绝伦,令我心生向往,所以我近期正在自学毒术,就先从学认草药开始。”
这番话,虽然可信度不是那么高,但也找不出什么明显的问题。凌瑶箐忐忑的等待着,但愿这一句吹捧,能够让自己蒙混过关。
凤栖梧依然是那一脸的冷漠,除了面对凤薄凉的时候,在他脸上,好像永远都找不到另外的表情。两人相对僵持半晌,他放开了凌瑶箐,却是顺势伸手,从桌面上捡起了一株药草,端到了她的鼻尖前。
“这一棵,是什么药草?”
凌瑶箐对此一无所知,只能保持沉默。而在她心底,也是突兀的升起了一丝“不妙”之感。
凤栖梧嘴角轻扯,牵起几分嘲弄的冷意:“这是花心蔓,形似枯草,内有剧毒,也是蛊师饲养毒蛊时,最喜欢的饲料。”
在他说到“蛊师”、“毒蛊”时,都是刻意加重了读音,同时双眼中别有深意。但凌瑶箐却仍是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多谢城主指教。”
凤栖梧紧跟着又拿起了另一株:“那这一棵呢?”
仿佛是预料到凌瑶箐无法回答,凤栖梧转而自问自答道:“这是紫曼罗。花瓣的颜色由浅至深。花心部位的颜色越深,毒性也就越强。”
再由他问下去,只会暴露出自己的更多破绽,凌瑶箐只能以退为进:“城主果然渊博。我是刚刚开始学习,所知有限,今后还要向城主请教。”
凤栖梧冷冷的打量着她,末了嘴唇凑近她耳边,轻声甩下一句:
“我给你一句忠告,学杂不精。既然你修炼的是体术,就不要东想一出,西想一出,到最后,很可能就是一事无成。”
在他说过这一句后,就从容的转身而去。凌瑶箐望着他的背影,僵直的身子动也不动,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但她的双手掌心中,却早已经满是汗水。
……
当天深夜。
凤栖梧正在房中修炼,深紫色的浓稠雾气,如同张扬的飓风,在他身周放肆飘拂。
整间房间,都已经被呼啸作响的毒气所填满,与空间相斥的滋滋声,如同在锅底炸裂的浊油,单是这极端震撼的场面,便是动心骇目,神魂皆悸。
凤栖梧的修炼过程,似乎也与他的为人一样,阴狠有余,狂傲外露。
在他的修炼进展到顶点时,忽然,另一种并不同源的阴邪能量,透过门缝,从每一处角落疯狂的钻了进来。细看之下,那包裹在毒气之下的,竟然是一只只面目狰狞的蛊虫!
凤栖梧一经察觉,紧闭的双眼霍然张开,神识锁定之下,一道道灵力分射四面八方,每一击都准确的穿透了目标,无声无息的爆裂中,一团团黑气悄然崩散。侵入的蛊虫,已是尽数粉碎烟消。
唯有最后的一只蛊虫,在爆炸的余隙间,贴附在凤栖梧的肩头,蠕动半晌,就钻入了他的体内。
凤栖梧虽有感应,却是全不在意。在他面前玩毒攻,实在是班门弄斧。这种程度的小毒虫,他就权当是给自己补充一点养料了。
但,不过片刻,向来气定神闲的凤栖梧,忽然脸色一变,鲜血涌动间,形成了一层密闭的屏障,将毒蛊完全包裹其中,推出了体外。
这不知是何来历的蛊虫,他竟然完全无法炼化,并且,竟还有着吸食血液的迹象!
“这是……”凝视着指尖的小小光团,那暗影充填下的狭长双目,第一次有了一种轻微的波动,要说连他也无法炼化的,那就只有——
“四大邪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