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凰域,长年都弥漫着浓郁的火红色雾气,环境更是高温炎热,好似一年四季都处在酷暑时节。
内域深处,有着一处小花园,当中建着个小亭子。此地草木葱郁,倒称得上是难得的清静之地。
正值午后,亭子中的圆桌旁,正有四人环围而坐。每一人都是衣衫华贵,气度不凡,一看就是大有地位。
左近的下人也被尽数屏退,放眼望去,便只有沙沙作响的片片林荫,绵延而去,散出草木的清香。桌上摆着一碟时鲜瓜果,果香与草香混合在一起,更是相映成趣。
一片闲适之景中,独圆桌前一位宫装温雅女子满面忧愁,紧紧依偎在一旁的红衣男子身边,担心的仔细打量着他。
“王兄,出了这么大的事,心言姐都没有来看你吗?还有凤族那边也没个说法?”
此女正是万象妖王阮石之妻,也是火凰王北泽屹的妹妹,北泽晴。至于她口中所提到的“心言姐”,则是凤族公主凤心言,从名义上来说,也是北泽屹的未婚妻。
火凰族和凤族系出同源,历代交好。当年老凰王在世之时,便曾与凤王约定,指腹为婚。其后火凰族生变,太子继位,凤王也曾想让两个小辈尽快完婚,两族联姻,互相照应,火凰域也不致过于被动。但无奈凤心言却始终不肯松口。
据凤族一方私下透出的消息说,心言公主似乎从小就拥有前世的记忆,且前世的情人伤她至深,在心结未解前,无心情爱。
凤王疼爱这个女儿,见她实在不愿,也不好过于勉强。但在他心中,总觉愧对那老友之子,也曾向北泽屹担保,往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北泽屹心高气傲,凤族公主既不愿嫁,那两族就算交情再好,也始终是隔了一层,对方又不欠你什么,总是麻烦人家算什么事?何况自己如今已是一族之王,不再是昔日的无能太子,他也不想事事依赖他族,否则的话,岂不是要火凰族逐渐融入凤族,成为他们的附庸么?
就这样,北泽屹一直咬着牙扛了下去。实力不济,他就日夜苦修,政务不通,他就点灯熬油的学,直是拿自己当铁人用。凭着这份毅力,年复一年,他果真是一肩扛起了火凰全族,而和凤族的关系,倒是日益淡漠了。
作为王者,北泽屹在本族内颇得民心,不少拥戴他的臣民们,对于一再拒婚的凤族公主,就难免有了些许微词。
在他们看来,什么拥有前世记忆,实在太过荒诞。千百年来,还没见过这种奇闻。“要拒婚也不找个像样些的理由。”他们这样议论着。虽然凤族公主确是从小就聪慧过人,但天才常见,也不能凭此就称为“带着记忆”。
对于这些议论,北泽屹听在耳中,也仅仅是一笑而过。不管对方当真是前世心结未解,还是嫌弃他当日的落魄太子身份,不愿下嫁,这些都无所谓。既然对方的态度摆在那里,他就不会非要上赶着自讨没趣,何况他本就不想依靠女人成事,随她去吧。
“既然没这个心,来不来都一样。你也知道,我一向都不在乎那些形式上的东西。”就算是如今听妹妹问起,北泽屹仍是随意一挥手,仿佛这名义上的未婚妻,就和一个寻常的路人无异。
“阮石兄弟,你跟嫂子真的没必要专程跑一趟。”随口将话题带过,北泽屹又转向了另一侧的阮石,“之前传讯的时候我不是也跟你说过了吗,就是一点小伤!不用问,肯定又是阿晴给闹的吧?”
见身旁的北泽晴默然垂,已是默认,北泽屹重重叹了口气:“唉,我这个妹妹,平时什么都好,就是太感情用事,嫁过去之后,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吧?”
阮石笑道:“哪里的话,晴妃的性子温婉贤淑,能娶到这样的妻子,是我阮石之幸。”停了一停,又故作关切,道:“其实就算不为晴妃,这一趟我也是一定要来的。如果当初咱们是一起去时光钟楼,或许就不会……”
北泽屹不耐道:“你甭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只要你好,阿晴好,咱们两族自然万代交好!也就咱们这些为王者才知道,王者的生活到底是怎么样的,根本就不需要那些小孩子的礼尚往来!”
两人谈话间,北泽晴始终是坐得端端正正,不言不动,笑容恬淡,气质贤淑,如同一幅精工仕女图。北泽屹看在眼中,也只能在心底暗暗叹息。
他一开始就知道,为了火凰族的壮大,这个妹妹将来必定是要去和亲的,所以从小就请了专人,开始以王妃的标准培养她。行走的姿态,谈吐的规矩,乃至于一个笑容,都要一教再教。
北泽晴可以说学得很好,不管是任何人看了,都会觉得是一个挑不出半点毛病的大家闺秀。但也正因如此,却磨灭了她原本的天性,让她成为了一个端庄的木头美人。
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应该正是活泼明艳的时候吧。在时光钟楼见到莞萱的时候,北泽屹就想到了自己的妹妹。
可以像她那样,大声说大声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可以自由表达。不用担心自己的动作不够优雅,也不用担心哪一句话是否会犯了旁人忌讳,自由自在的成长……那才是女孩子该有的样子吧。
如莞萱那般,一看就是被宠大的,而她也同样有被宠的资本。就算将来再如何任性骄纵,她的夫君也会将她视作掌上明珠。她不用远行联姻,因为她的族群可以给她一切的权势荣华。相比之下,是自己对不住阿晴,要不是火凰族太过弱小,她原本也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晴妃妹妹也是兄妹情深,北泽兄就不要对她太过苛责了。”沈雅婷微笑着开口了,“要说我们万象妖域,如今就是跟你们火凰域最亲近了,等晴妃妹妹有了好消息,那可就更是亲上加亲了。”
北泽屹收回思绪,挑眉在对面两人身上来来回回的扫了几眼,不禁笑道:“阮石兄弟,看你这娇妻美妾,恩恩爱爱,而且嫂子又贤惠,倒是让我都有些羡慕了啊。”
阮石笑道:“之前还不是你自己说,不想成婚,想多享受一段黄金单身汉的生活,现在后悔了?”
北泽屹苦笑着摇了摇头:“哈,不提也罢,不提也罢。前些日子你贵人事忙,现在忙完没有?要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你尽管提!”
阮石一听之下,正合心意,仔细斟酌一番,故作随意的道:
“还在进行中。既然北泽兄主动提起,兄弟倒的确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不知你可有听说过‘妖王蛰虺’?”
北泽屹答得很快:“没有。那是谁?”
阮石叹道:“在老一辈的大妖里,他应该也算是有些名气的了。不过数百年前他负气远走,其后便再无下落,我原以为北泽兄见多识广,定是会有些情报呢。”
得到九幽殿主密令后,阮石就全心全意的探查起了方天宝鼎碎片。既说碎片是在万象妖域之内,底下却没人拿得出来,一时之间,也唯有从妖域收藏的上代典籍查起。乐梵是三朝元老,从中也出力不少。就这样,最终他查知了“蛰虺”其人。
蛰虺与前代妖王蛰敖原是亲兄弟,在他们年幼之时,蛰敖因是长子,被立为太子。但随着两人逐渐长成,蛰虺却是崭露头角,无论是修为还是政治才能,都要远胜兄长。时日一长,族群之内也开始流传起了异样的风声,就连老妖王也有了改诏之意。
蛰敖自是满心不服,表面上仍是维持着兄友弟恭,但背地里却是暗下苦功经营,收买了不少的党羽,最终在亲信乐梵的帮助之下,从蛰虺手中夺回了王位,风光登基。就连蛰虺心仪的女子,也一并娶作王妃,在这场兄弟较量中,可说是大获全胜。
蛰虺虽有满心苦楚,但他依旧是全心为族群。倘若兄长真具帝王之材,便是甘为臣下,辅佐他的大业也无妨。那以后,他收养了一个孩子,视如己出,将一身本领倾囊相授。待他长成,便将他送到了王兄身边。
那孩子虽然不愿离开待自己如师如父的蛰虺亲王,但蛰虺知道,只有跟随妖王,才能拥有大好的前途,也才是真正为这孩子好。
那时这孩子并不知两人间的恩怨,只想着是亲王嘱托之事,便绝不能令他失望。日后跟随在蛰敖身边,果然勤勤恳恳,很快就得到了蛰敖的赏识,并将他封为“席军机大臣”,其名为“神行烈”。
日子就这样平淡的过,神行烈也成为了蛰敖身边当之无愧的左右手,同时他并未忘却蛰虺的恩情,每得空闲,仍是会悉心孝敬,就连蛰敖的赏赐,有不少他都转而献给了蛰虺。
本来相安无事,但忽有一日,蛰敖的王妃却重新找上了蛰虺,重叙旧情。她说即使在蛰敖身边,却从未忘记过两人昔日的山盟海誓。越是日久,就越是情深,越是思念。
当初两人真心相爱,本就是蛰敖以权相逼,才被迫分离。蛰虺虽然明知不妥,一忍再忍,最终却仍是妥协在了真情之下,愿意与王妃做一对地下情人。
纸里包不住火,蛰敖早知王妃对蛰虺余情未了,本就在暗中提防,两人私会不过几次,便有眼线向蛰敖报知。
男人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一顶绿帽子,何况是贵为帝王之尊。蛰敖妒意如狂,又不愿明里惩处,跌了自己的颜面。于是暗使手段,百般欺压,终将蛰虺逼疯,独自离族。
在此之前,神行烈曾无意中得知了蛰敖对蛰虺的种种迫害,对这位心胸狭窄的王者简直失望已极,甘愿舍弃一切荣华,毅然追随蛰虺而去。
蛰虺离开之时,却也带走了族中至宝,便是那方天宝鼎碎片。其后蛰敖也曾遣人暗中追杀,却再无人能找到蛰虺的下落。
蛰敖一路所做种种,都少不得乐梵在背后出谋划策。阮石得知时也曾暗自感慨,这乐梵果然是个不安分的。先将蛰敖扶上王位,助他铲除异己,其后蛰敖渡劫失败,受大道之伤,他就立刻在背地里与九幽殿勾结,图谋王位……若是自己哪一天露了破绽,恐怕他也会立刻毫不留情的反咬一口。对待这种下属,自己是必须更加小心了。
先代王族兄弟阋墙,说出去对万象妖域也不光彩,阮石自不打算全盘托出。一面快速盘算着,只拣些表面情报作答。
“大家都是兄弟,我也不瞒你,此前我接到了九幽殿的任务,他们正在寻找一件上古至宝,名为‘方天宝鼎’。此物有吞纳宇宙星河之力,虽然目前已经被打碎,但每一块流落在世间的碎片,依然有着无与伦比的强大吞噬之力——”
“方天宝鼎碎片……”北泽屹略一皱眉,这“吞噬之力”的描述,他是很熟悉的。当即抬手一点,一块碎片悄然浮现而出,“你说的是这个么?”
阮石一见大喜,毕竟他此番前来,正是想借机取得北泽屹所拥有的神器碎片。起先还在愁,该如何不着痕迹的骗对方交出,如今这进展,可是正中下怀!
表面上,他还是装出大吃一惊的样子:“这……正是!北泽兄,此物你是从何处得来?”
北泽屹并不知阮石心思,只随口道:“是我族祖传之物。你继续说?”
阮石强忍着欣喜,以循循善诱的语气道:“如此……那北泽兄,我劝你一句,九幽殿要的东西,旁人是留不住的,若是强留,必定留出祸害。倒不如主动献上,卖他们一个人情,说不定还能为火凰族换来什么好处,你可要三思啊——”
北泽屹挑眉望了他一眼,他是个直心肠,北泽晴心思又单纯,两人都未想到对方是有备而来。而沈雅婷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如今阮石的尊荣就是她的尊荣,真到了不得已的时候,她也定会出言相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