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记忆的韩舒苒从来没有过伴侣, 她在荷尔蒙最旺盛的青春期都没有对谁产生过所谓怦然心动的悸动。彼时她的时间只用来干两件事,学习和照顾妈妈。
失忆后的韩舒苒其实也没有感受过那样的悸动,不管是在前男友那还是现男友这都没有。失忆后的她之所以有了男朋友连前任都有了, 确实源于对一个人的欣赏。
可所有恋情的开端不都是源于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欣赏么,怦然心动这个词到底在身体中如何表现, 那是只有上帝知道的事。曾经确定恋爱关系的大学情侣只是凡人而已, 男孩子告白了,女孩子欣赏对方愿意尝试, 这已经足够成为一段恋情的开端。
第二段恋情的开端大差不差,同样源于欣赏。现任和前任最大的区别是,韩舒苒给李正宰送了蝴蝶,纸折的蝴蝶。
“春日,午后。我在花丛中漫步,光从树梢洒下落在我的脸盘, 我抬手遮光,举目四看。蝴蝶悄然无息的闯入我的眼帘,落于花朵之上。我被蝴蝶吸引, 捻手捻脚的靠过去,怕动作太大会惊扰到它。靠近了, 很近, 近到”
靠在男朋友肩头讲故事的女朋友声音突然拉高, 双手突袭扑在他胸口, 仰头望着被吓一跳的男朋友,灿然笑开, “我一下扑到了它,攥于掌心。”
一把收紧手臂的李正宰让她别来这套,讲重点, “你还是没说你喜欢我什么。”
五分钟前,女朋友在半夜抵达男朋友家进行一场告白。男朋友严重怀疑这是个套路,可从心底涌现的粉红泡泡又让他想让对方套路的时间延长,因此让告白的姑娘再详细讲讲,她喜欢他的程度到底在哪。
女朋友就此开启了蝴蝶的故事。故事中的女孩子被蝴蝶吸引,抓住了带回家放进玻璃罐里。
艺术家让男朋友有点耐心,也有点想象力,发挥一下演员脑补的能力具现故事中的画面,“我藏起了那只蝴蝶,藏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地方。蝴蝶太漂亮,我不舍得它飞走又不知道如何才能让它留下,就把它罐子里,时时拿出来悄悄的看,躲起来看。”
演员其实知道她在表达什么,但他不想听这么艺术的表达,他就想听最直接的,“你有多喜欢那只蝴蝶?”
“我喜欢到从没想过要打开罐子让它飞向自由。”韩舒苒抓着他的手,唇瓣碰碰他的手背,比起亲吻更像是一种安抚,让男朋友再多点耐心,别那么着急。
李正宰眼底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了,还有点小骄傲呢,但嘴角是拉平的,力图玩一出傲娇,“你可是提醒过我的,提醒我,我被关在了玻璃罐子里,你等着我飞走呢。”
确实那么干过的韩舒苒想起‘傻乎乎的自己’,晒然一笑,“因为你快发现了,因为我发现你快发现了。我同样告知过你,我不想跟你争吵,所以那是必须要解决的事。蝴蝶有能力自己打开罐子,我以为你没有,我以为蝴蝶会一直被我关在罐子里,只对我翩翩起舞,之所以把蝴蝶关进去是占有欲作祟,人类天然如此。”
人类天然追求独占宝物,失忆的韩舒苒也只是放任了自己的本能,又那么巧她做得到。
“我可以始终不说,可我始终不说,蝴蝶会被罐子闷死,宋中基就是被我闷死的蝴蝶。”韩舒苒低头,这次翻转他的手腕亲吻他的掌心,她想看独占蝴蝶却从未想过毁了蝴蝶。
并不开心在‘蝴蝶’的故事里还要听到‘毛毛虫’登场的李正宰,用女朋友吻过的手掐住妹子的腮帮子,“你还是没说,你喜欢我什么?”
韩舒苒认为她已经说了,用嘟起的金鱼嘴说,“全部。”
女朋友的话让男朋友裂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却还是在装,“你最好是。”
是与不是都好,总之,男朋友听到了一场告白。
告白换来了一个响亮的亲吻,以及送女朋友回家的男朋友。这一晚让早已进入老夫老妻模式的情侣们,莫名又回到了热恋期,天天见面的热恋期。
他们依旧是大忙人,彼此都很忙,但他们都在挤时间见面。
或是早上,李正宰抽空去韩舒苒家同她一起吃个早饭再送她去工作;或是韩舒苒那边提前结束,去找男朋友一起吃个晚饭或者就是碰一面喝一杯。
见面后两人聊天的内容表面上听起来仿佛跟以往不见时没有太多区别,还是天南海北什么都能聊,依旧很聊得来。但如果细细的听,能听出微妙的差别。
李正宰感受到了那种差别,难以用言语去形容的差别,女朋友好像
“韩舒苒最近吃什么了?”郑宇盛边搅拌着炸酱面边跟兄弟讲,那妹子最近好像进化了,“你觉不觉得她好像有了人味?”
一个眼刀飞过去的李正宰让他再说一次,“你说谁不是人?”
“我说你不是人,什么乱七八糟。”郑宇盛一个白眼回敬,“我是说,她变了,你没感觉到吗?”
感觉到了的男朋友没接茬,随口回,“哪有。”
“哪都有。”郑宇盛感受特别明显,“你记得你以前跟我说她是个圣人来着吧,圣人当然很好啊,哪哪都好,可就是偶尔会让人有距离感。像我哪怕再想出演她的新本子也不好意思去纠缠她,就只能纠缠你。如果她之前就是现在的样子,那我就直接去纠缠她了。”
关于这点,李正宰早就想吐槽,“你非要演那个本子本来就是没事找事。”
“什么叫没事找事,那本子满世界在抢好不好,我想演很奇怪吗?”郑宇盛撇嘴,“《婚礼》让李振郁那种纯新人都去了海外,身价翻了多少更不用说。她的项目,你去外面问问,谁不想合作?”
同样知道满世界都想跟女朋友合作的男朋友一边骄傲,一边嫌弃兄弟就是没事找事,“外人是外人,外人抢项目看的既不是剧本也不是角色而是冲着韩舒苒这个名字去。可你纠缠她就为了赌一局,她怎么可能答应你?当谁不知道你看上的压根不是角色?”
“说的都是废话,我们难道抢来的资源都冲着角色去的吗?抢资源抢的是资源,她有最好的资源,我们又是这个关系,我为什么不去抢。”郑宇盛从来也没否认过他为什么想出演作品,“再说了那角色也没什么不好的,李振郁出演的角色难道好吗?他就是搭上了一条顺风船,我为什么不能搭下一艘顺风顺水的船。”
郑宇盛想起这事儿槽点也多,“业内想搭顺风船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个,李在镕那么大的牌面,还不是硬挤上去了。不就是因为韩舒苒这次打算好要去柏林,业内是人是狗都知道她要带着新作品去柏林,你难道不想去柏林?还是你认为我不想去柏林?”
“你最近飘了都能拉着李在镕做虎皮扯大旗。”李正宰笑骂他一句,“李在镕还真未必是冲着柏林去的,他更大的可能性是想签下韩舒苒。这都是她第三部长篇了,她即没有要自己组团队的想法,也没有要签到哪家的念头,独行侠在业内混不长。只要她不准备自己开工作室迟早要签公司,李在镕硬挤进那个项目为的是以后好签她。”
“再者说,前面两部他们俩合作的都很愉快,第三部韩舒苒说换人就换人,李在镕也有危机感啊。我们家那个也抹不开面子,到底是前辈,前辈开了口她有什么理由拒绝。你这个算什么,你就是没事找事,还去纠缠她呢,你得有那个脸去纠缠。”
吃了一大口面条的郑宇盛脸都鼓起来了,讲话也含含糊糊的,“说的就是这个,她以前的性格我是不好意思开口,所以才缠你。但她现在这个样子,我绝对能放下脸面,就硬缠,硬挤进去都行。”
李正宰垂下眼睑,手上挑起面条状似随意的问,“你该不会去缠过吧?”
这个时候缠还有什么用,郑宇盛当然没去缠过,总不能让韩舒苒把李振郁踢出局,那事情就闹大了。
可郑宇盛想说的也不是这个,他是想说,“我一直以为我跟韩舒苒早就是朋友了,可这几天才发现,我们可能现在才成朋友。”讲起来还有点郁闷呢,“以前就是我一头热,那姑娘说不定只把我当成你的朋友。”
李正宰瞟了他一眼,亏你能发现,还真是不容易,“怎么个说法?”
“就前两天,我不是想试试看当制作人么,导演也当过了,就想尝试制作人,你也是知道的。”郑宇盛边吃面边说,“我原来的想法是找个动作片的本子,我更熟悉那个领域。我问韩舒苒意见的时候,她让我放弃,说我做不到,必亏。”
想起来还有点哭笑不得的郑宇盛讲,“你是知道韩舒苒的,她讲话从来不说死,哪怕就是碰到她不赞成的事也会把话说的很委婉。可我那天问她的时候,她就很直接的跟我说,新手别想着一步登天,动作片很难压缩成本,一旦成本拉高盈利的压力就更大。”
“一步登天哎,她居然跟我说一步登天。”郑宇盛都惊奇,“这跟她直接跟我说你这个小垃圾别想美事有什么区别?”
李正宰也很惊奇,“你该不会想跟我说,你被她嫌弃了,反倒证明,她把你当朋友?”思路这么贱得慌?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骂我。”郑宇盛轻哼一声,丢了筷子去拿烟盒,“我说得明明是她跟我更亲近了,关系够亲近才能说真话,真话都不好听。可我们说好听的假话都是冲着外人的,我以前以为她就那个性格,万事求全。事实上她只是跟我不熟才格外委婉。”
这个角度是李正宰没想到的,依旧很惊奇,“所以你真的是被嫌弃了就觉得你们亲近了?你走这个路子的吗?要不要我骂你两句?”
“你滚!”郑宇盛拿打火机砸他。
另一间办公室里同样吃着炸酱面当工作餐的人抬手接住了对面丢来的打火机,愣愣的看着对面的朋友,你说啥?
刚点了根烟的韩舒苒对后辈说,“这本子给你改成了四不像,我不建议你拍。”
“有那么烂吗?”河证宇受到了打击,试图挽尊,“没有到四不像那么糟糕吧?”
前辈表示很糟糕,“原著有厚重的历史背景,我们也能找出对应的历史背景,你如果想拍不说一字不变起码不能把主基调改了,那些压抑的、沉重的,为了求生而挣扎的人物是组成‘卖血记’整个故事的核心。你想改编成商业片我理解,本子是没那么糟糕。可你来问我本子改得好不好,我只能跟你说,原著压根就不适合这么改,原著都不适合商业片的题材。”
这么说河证宇就能接受了,“我也是这个想法,这不是迫于无奈么。”
他们俩在聊的是《许三观卖血记》的影视化改编,此项目波折颇多。十几年前项目的制作人就辗转找到原著作家买下了版权,之后因资金等各种问题一直搁置,本来打算找海那边同样是从演员转行当导演的姜导演自导自演的,都谈成了,可惜由于邻国的审核机制被卡住,根本没办法立项。
此后经年,在海那边无法立项的项目到底还是绕道韩国,韩国的制作人找到了韩国同样从演员转行当导演的河证宇。原先只是邀请他出演而已,那还是三年前的事。三年前河证宇婉拒了,他认为人物过于厚重彼时的演技可能无法承担。三年后不是河证宇认为自己行了,而是制作人把一个执导的机会放在他面前,他实在舍不得拒绝。
成了导演,要本土化改编剧本了,河证宇才深刻认识到这项目为什么能难产十六年都没有进展,小说太好。原著好到河证宇都不知从何下手做改编,硬着头皮完成了改编剧本的工作后,就开启了四处找人寻求信心的过程,他实在没什么信心。
韩舒苒既不是他问的第一个人也不是最后一个人,但她是评价最差的。
前辈没想打击后辈的信心,她就是想劝朋友悬崖勒马,再往前就掉坑里了。
原著整个故事都在铺垫‘许三观’这个人物多重视血缘,整个社会大环境都很重视血缘,前期铺垫了那么多,在主人公发现长子并非亲生后所爆发出来的戏剧冲突才能撕碎观众。改编之后,由于题材的限制,本子成了荒诞喜剧。要是没看过原著,只作为喜剧电影,这本子不差,能拍,成片不乱来的话应该不会亏。
可韩舒苒看过原著,看过原著再看改编的剧本就是个四不像。是上映后,河证宇作为导演的能力必然会被质疑的作品。
真话都很难听,听到真话的河证宇皱起眉头,不是冲着前辈而是冲自己,“我改了十来版,这已经是最好的一个版本了。”
韩舒苒叹气,还是说好听的假话,“拍也能拍,能逗笑观众的就是好作品,你别那么大压力。”
压力巨大的河证宇想附和着她说两句,真张了口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我来见你之前是准备听夸奖的,你知道你对我夸奖居多吧,我是来加油的,你怎么给我泄气了呢。”
“你是新人,新人就是需要加油,新人犯一些无伤大雅的错鼓励比批评要好。”前辈对后辈讲,“可这是你的第二部长篇,你如果还只想听好话,只能接受夸奖,那你估计就没有拍第三部长篇的机会了。”
河证宇一愣,苦笑,“还真是直接,以前也没发现你那么直接。”
“以前你是新人啊。”韩舒苒也笑,笑他对她有很大的误会。
‘解除了误会’的河证宇带着剧本走了,晚餐时跟制作人聊起他和韩舒苒的午餐,抽着闷烟开口,说他不是新人了,前辈对他的标准陡然拔高,评价格外严苛。
“韩舒苒?”制作人有些诧异,“她不一直都这样吗?”
河证宇不解的望过去,“一直怎么样?”
“一直都挺直接的。”制作人告诉演员,你前辈在导演圈是以‘发言大胆’出名的,“几年前她还是学生呢,奉俊昊在kafa当老师,说是要给我推荐给新人,就是韩舒苒。我第一次见到她,她就能在课上做小组讨论时,直言奉俊昊的新作优点突出缺点也很明显。”
安东圭想起来还有点感慨,“我当时想新人太没规矩,如今回头再看,规矩这东西够胆子不遵守的手上都有点本事。说起来这么多年,她也算不忘初心,业内很喜欢找她去看毛|片就是喜欢她评价够直接,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不会瞎客套。”
也认识了有几年的河证宇今天才见识到‘前辈’直接的那一面,听制作人那么说,都怀疑他们讲得是不是一个人,“韩舒苒不守规矩?我就没见过比她更守规矩的,人前人后都给人留面子,做事很圆融,讲话更是。”
“她守规矩?”安东圭笑了,“你见过哪个守规矩的后辈会驳斥前辈的话,《婚礼》李在镕可是想去柏林的,韩舒苒咬死了不去,你看李在镕能做什么?导演中心制就是以导演为中心,哪怕制作人是前辈,韩舒苒也按自己的想法做事。”
河证宇哑然,“你说的我都有点不认识韩舒苒了。”
“你们本来很熟吗?”安东圭想了想,“好像没听她提起过你。”
迟疑片刻的河证宇表示,“哥的意思是,你们很熟?我也没听说啊。”
“我们熟不熟为什么要你听说,要不是初面我觉得她规矩不太好,她的处|女|作就签到我们公司了。”制作公司社长笑言,“我认识她的时候,你可能都没听说过她。”
表情稍显微妙的河证宇讲,“哥后来后悔吗?”
“后悔也没用啦,也没什么好后悔的。”安东圭早就过了后悔的阶段,“日子长着呢,未来谁都说不准,改天搞不好就能一起合作。我在这个圈子都多少年了,错过的好剧本好导演数不胜数,要是每个都后悔那我公司早解散了。”
明明是不相干的话,河证宇好像被安慰到了,日子长着呢,未来还真说不好,都有心情八卦了,“我真没听韩舒苒提起过你,你们真的很熟?”
“她成了釜山电影节的短篇评委推荐书上还有我的签名呢,你说我们熟不熟。”安东圭一乐,转而想到,“那姑娘嘴挺严的,跟什么人见面就聊什么事,你们可能不聊这些,她也就不会多提。”
男朋友最近感知到关于女朋友最大的改变不是她有了人味,也不是她评价别人的作品是否直接,而是艺术家落入凡尘,一肚子八卦也不知道都从哪来的,都同他分享。嘴一点都不严!
晚饭约了一起吃的男女朋友用来下饭的话题就是各方的八卦。
先是跟投资有关的。某个项目的制作人被老板找去要洗|钱,数额大么还好,剩下的钱够制作个好项目,操作的好也能双赢。可那个老板是个小老板,钱少,要求还多,搞得制作人只能从底层导演里挑没那么烂的,指着拍个电影糊弄一下。
这给那制作人烦的,还专门去找搞玄学的大师玩诅咒,指着那个傻逼老板早日破产,被砍死街头才好呢!
接着是跟选角相关的。某个项目两个演员在抢角色,一个有制作人支持,一个有资方支持。导演被折腾的两个都不想选,都想着一拍两散算了,但不好一次性得罪两个人,就选择作壁上观等双方先掐出结果来。
哪知双方也不想撕破脸,就让导演说话,嘴上说着什么导演说了算,事实上都想让导演选自己支持的。导演烦得要死,最后就真不管不顾,提出了第三个人选表示自己更中意那个演员。结果另外两个掐不出结果来,还真让渔翁得利了,导演差点笑出猪叫。
随后是跟前期拍摄准备相关。某个项目号称是大制作,制作方对媒体爆出的制作费破百亿,实际上压根没那么多钱。为了不让审查机构上门,内里硬装阔气,要求美术导演即要能敷衍账目又要做出好的片场,给美术导演愁得头都要秃。
美术导演私下想着这项目的制作费来源肯定有问题,试探着搞李代桃僵的玩法,弄来的道具都是面上好看,内里压根不能用就是花样子。还真给他猜对了,就这他还赚了一笔,也是峰回路转。
再来是开机前。某个项目临到开机主演被制作人发现嗑药,那个制作人怕惹麻烦,想换人又找不到好的理由,最后搞了个阴招。制作人在一起聚餐后叫走了艺人的助理,让艺人自己开车,再找人叫了警察,查酒驾,抓到现场。
那警察本来就是制作人叫来的,事后制作人又去艺人面前当好人,帮艺人平了这件事,没见报。艺人对制作人感恩戴德,制作人装作无限苦恼的跟艺人说,我这边要开机了,媒体肯定会关注,怕就怕媒体追太紧,到时候消息漏了。弄到最后,是艺人自愿解约,艺人也怕被媒体盯上啊。
最后是开机后。开机后的八卦那可就太多了,一个剧组少则数十人多则数百人凑在一起待三五个月乃至于半年一年,什么狗屁倒灶的事都能发生。
啥已婚男演员跟已婚女演员做剧组夫妻啊。哪个男演员隐婚搞得不知情女演员被小三啊。哪个新人为了上位对前辈恨不得跪舔。哪个经纪人兼职拉皮条,整个导演组都能做生意。
李正宰以前从没在女朋友那听到过那么多八卦,他以前都没发现自己居然是个消息很不灵通的人,女朋友讲的那些八卦他至少有七成都是新消息,时时在更新的消息。
恋爱那么久,男朋友第一次怀疑,女朋友喜欢她的住所根本不是什么艺术家的思路,而是那栋房子就是个八卦集中地。楼上楼下的隔音那么残疾,出点啥鸡毛蒜皮的事,女朋友都能听见。
在发现全新的女朋友之前,李正宰一直以为他们的关系是他一直在克制;发现了女朋友还有另一面之后,男朋友极端疑惑,女朋友怎么能忍那么久的?
忍住满腔的‘闲话’,只跟他聊艺术。
晚饭后,坐在洗手台上陪男朋友洗碗的女朋友在跟男朋友说‘外人的闲话’,这次的八卦对象是金基德。
“你不知道,要不是金基德人憎鬼厌,在圈子里名声太烂,我都想以他为原型拍个小人物奋斗成大佬的商业电影,票房一定能爆,他简直是活着的奇迹。”
李正宰转着手上的餐盘,冲女朋友张了张嘴,“什么样的奇迹?”
抱着玻璃碗吃冰淇淋的韩舒苒挖了一口给他,等他吃了才说,“小人物奋斗成大佬的奇迹啊。”
小人物有个极其糟糕的原生家庭,父亲是退伍军人,虽然当了很多年的村长但因枪伤患有严重的头疼,每年都给政府写信索要赔偿金,不然根本负担不了医疗费。他爸年年写信,年年被打回,理由是没有直接证据他的头疼是战争造成的。这个爹数十年都在坚持找政府索赔,数十年都被拒绝。
爹的日子不好过,孩子们的日子更悲催,金基德幼年一直遭受严重家暴,父亲对待孩子不是骂就是打从未好好沟通过。他大哥不好好上学,惹得父亲暴怒,打个半死后直接不给念了,金基德在这件事里就是池鱼,他啥也没干就被迁怒了,也挨揍也不给读书,导致这人学历有跟没有都没区别。
为了让男朋友理解国际大导的幼年有多凄惨,韩舒苒给他举了个例子,“赵寅城前两年上过一部电视剧《没关系,是爱情》,你看过吗?”
李正宰摇头,韩舒苒含着冰淇淋勺继续,“他演一个幼年被家暴导致成年后患有精神障碍的人,里面有一段是他为了躲避父亲的毒打,跳进了粪坑,乡下旱厕的那种粪坑。”
男朋友楞了一下,看看她再看看她手里的冰淇淋,吃这个的时候说这个?你那个咖啡味的冰淇淋颜色可不怎么美妙。
女朋友以为他想吃,挖了口给他,男朋友拒绝,“你继续说。”
调转勺子塞嘴里的韩舒苒继续说,“这事儿金基德干过,那作家可能知道这件事,就是不清楚是不是故意这么设计的。那电视剧播完我接到了一堆电话,在镕哥跟我说,也就是金基德人品太烂,不然那作家会被业内封杀。打人还不打脸呢,这就过了。”
李正宰囧着脸看她毫不在意的继续吃咖啡色的冰淇淋,“你的意思是很多人知道这件事?”
“我反正是听安东圭前辈说的,前辈喝醉了,骂得很难听就说了这段,说他人就是粪坑。”韩舒苒完全不在意嘴里说的话和舌尖的冰淇淋是否适合同时出现,她在实验室的时候,更恶劣的情况都能面不改色的吃饭。
男朋友顶多是能发挥影帝的技能,努力表现出话语和冰淇淋毫无关系,但他眼睛疼,还是劝女朋友别聊,“然后呢?”
然后倒霉孩子为了脱离父亲的掌控刚成年就申请入伍,本以为能逃出生天哪知进了另一个地狱。极端倒霉的金基德所在的部队驻扎在雷达基地,专门负责捕获间谍的。他上司一个失误错过了间谍船被查出来了,上司把锅推到他头上,导致倒霉蛋直接进了监狱。
“我好像是听谁说过金导演是南汉山城(监狱)出来的。”李正宰回忆道。
韩舒苒倒是不清楚具体是那坐监狱,但那也不重要,倒霉蛋的人生还能更倒霉。被关了五年的倒霉蛋,出狱后面临父亲的威胁,为了求生,用所有积蓄买了去法国的张机票逃离韩国。
都已经出国了,地狱之门还能跨国跟随。到达法国的金基德由于贫穷又是亚洲人,始终混迹底层,日子有上顿没下顿,最惨的时候都去垃圾桶翻找食物。极端恶劣的生存环境诞生了《野兽之都》,也让金基德人生出现拐点。
“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之后发生的一切对那样的人生来说都是奇迹。”韩舒苒吃下最后一口冰淇淋,把碗递给男朋友,“你说,他的人生是不是一段传奇?”
男朋友觉得女朋友很传奇,你都从哪听来那么多八卦,“以前好像没听你提起过安东圭,你们很熟?”
“熟啊,我处|女|作差点就签了他们公司。”韩舒苒拽着擦手巾等着给男朋友递,“那前辈自己很不守规矩但是喜欢守规矩的人,我在他眼中是不守规矩的人,我们没谈拢,之后才会跟在镕哥合作。”
今天之前压根就不知道这段过往的李正宰把最后一个冰淇淋碗放在沥水架上,伸手接过女朋友递来的擦手巾,笑问她,“你以前怎么憋住不跟我将这些的?”
“算不上憋住,我都可以聊。”韩舒苒表示她的聊天范围很广泛,“我没说是你对那些兴趣不大,八卦就只是八卦,鸡毛蒜皮的小事能提取的有用信息很少。”
李正宰擦手的动作顿了顿,扫了她一眼后低头望着擦手巾,“你一直在配合我的喜好聊天吗?”
“也没有,我都是哄着你聊我也会感兴趣的话题。”韩舒苒笑着靠在他肩头,“安心,我们两啊,一直是你在配合我,虽然你大部分时间是无意识的配合,被我带歪了。”
目前属于独立思考阶段的李正宰勾了勾嘴角,侧头亲亲她的侧脸,“抱歉。”
“你如果说抱歉的话,我要说对不起的地方就太多了。”韩舒苒顺顺他的背脊,抽走他手中的擦手巾挂好,跳下洗手台,“再说你也有很多话是不跟我说的啊。”
男朋友不承认,“我什么都能跟你说。”
“李正宰xi,跟我说谎很不明智。”韩舒苒笑着推他,“走吧,厨房太热了。”
盛夏,屋内的空调制冷效果太辣鸡,厨房又窄小,洗个碗都能让人满头汗,确实太热。
热到让人胸口发闷的天气里,情侣到阳台乘凉,阳台门口摆着两台电风扇对着他们吹。风挺大的,就是男朋友心里过不去,他以为他们之间是他在付出,结果他只是没有察觉到她的付出。
要是以前,蝴蝶自己拧开盖子钻进了玻璃罐,失忆的韩舒苒会做的,是悄无声息的拧紧罐子,他们的恋情一直是这样维系的。
拥有所有记忆的韩舒苒却笑着对蝴蝶先生说,“如果觉得抱歉就亲亲我,我在跟你告白啊。”
李正宰抿唇笑开,眉目舒展,眼神柔软,没有亲她,而是轻轻的抱住了她,贴着她的耳畔低语,“我知道。”
我知道,你在邀请我,去往你的世界。
一个属于艺术家也只是个凡人的世界
李正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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