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盒在微波炉里头转着, 出“嗡嗡”蜂鸣声, 橙黄色的灯光隔着薄薄的半透明的微波炉门板, 像是迷雾中的交通指示灯一样,明明还是努力地亮着,却照不清前面的方向。
周锡兵沉默地盯着微波炉,犹豫了半晌才掏出手机,开始编写微信。
林奇端着方便面碗过来,准备给自己改善一下伙食。光开水泡面哪行,怎么着也该加个鸡蛋在微波炉里头转一转。他瞥了眼领导的微波炉里头的领导的专属大饭盒跟微波炉外头小饭盒中摆放整齐的荸荠跟小番茄, 感慨了一句:“这世道啊,还给不给单身狗一条活路了?我要投诉, 有人公然虐狗。”
周锡兵按下了送键, 相当冷酷地给下属泼冷水:“真抱歉啊, 刑法并没有将虐待动物列入犯罪, 因此, 虐狗不能判刑。”
林奇夸张地捂了一下胸口, 龇牙咧嘴道:“领导, 您能否不要提醒我,弱势群体饱受忽略与歧视的事实?”
“叮”的一声轻响,微波炉里面的转盘停止了转动。迷雾中的指示灯灭了,只剩下一片黑暗。然而门一打开, 里面的一切却又都无所遁形。周锡兵端出了烫的饭盒, 冲林奇点点头:“你热吧。对了, 我那儿有苹果, 你一会儿拿两个吃。一点儿维生素都不补充哪行呢。”
林奇很想翻白眼,嘴上还得笑嘻嘻:“谢谢领导啊,蹭您的口粮了。果然有家属就是不一样,都讲究营养搭配了。”他默默地咽下一句话,以前可没见您这么瞎嘚瑟穷讲究来着,方便面研究的比我还透彻。
周锡兵没搭理他酸溜溜的口气,一边塞饭盒进饭盒包,一边问正经事:“对了,那个叫葛覃的小子现在怎么样了?老邢他们有什么说法没?”
林奇死乞白赖的从周锡兵水果盒子里头要了颗荸荠塞进嘴巴当中,声音有点儿含混不清:“那个女的是老邢他们这边负责,基本上没什么疑问了。葛覃那小子这回吓得不轻,生怕警察不管他死活了,进ICU的时候倒是交代了不少话。现在转缉.毒大队那边处理了。刘元那自己找死的小东西,临死前最后见到的人就是葛覃。毒.品也是他带进病房的。呵!最讽刺的事情是,原本葛覃的瘾.头比不上刘元,还没到静脉注射那一步。咱们在医院差点儿逮着了他的那一回,他还是烫.吸呢。结果完成了这么个大任务,他的待遇就直接上去了,直接改静脉注射了。我真服了这小子,看着刘元在自己面前断气的,他竟然一点儿心理阴影都没有。有点脑子的人就该吓死了,立刻戒.毒了,他反而越陷越深。”
周锡兵敲开了林奇还想再拿第二颗荸荠的手,微微眯了一下眼睛。毒.贩子怎么会让他戒.毒脱身。这个人,一定得烂在毒.贩子手里头,死也不能脱离了这个烂泥潭。他拎起了自己的饭盒包,追问了一句:“小贝贝的爷爷奶奶怎么样?黄进人放回去了没?你注意点儿,别冤冤相报何时了。他再拿把刀去捅了刘家人。”
林奇的嬉皮笑脸一扫而空,情绪一下子低落了下来。他捏着手里的鸡蛋,连着磕了两下,差点儿将鸡蛋壳给丢进泡面碗当中。林奇低声咒骂了一句,然后才胡乱擦了两把黏到了鸡蛋液的手,谢过了周锡兵递给他的面巾纸:“艹,真是,抓到了人又怎么样,小贝贝还是没了。这个家还是散了。”
就算黄进不是有心又怎样?拎着小贝贝去狗肉馆门口,拿那个口袋里头的活物换了毒.品的人不还是黄进吗?况且人心禁不起细细地揣测。如果当时真的跟大家猜的那样,大黄狗跑走了。被毒.瘾支配着的黄进,会不会真的将儿子绑了塞进口袋中,先混到毒.品过了瘾头再说?
周锡兵拍了拍林奇的肩膀,安慰了他一句:“别想太多。善恶到头终有报,总还要再过下去的。”
微波炉出节拍齐整的嗡鸣声。林奇轻声问道:“那个,王汀能看到小贝贝不?我想问问他要什么玩具不?我能不能烧给他。”
周锡兵拍他肩膀的手,直接挪上去拍了他的脑袋:“滚蛋!别成天胡思乱想胡说八道。没有的事情,好好干你的活去!我看你就是太闲了。”
林奇嘀咕了一句:“至于嘛,别这么小气啊,领导。我认识王汀比你早。”
周锡兵瞪眼,脸上一下子就跟挂了冰霜一样,吓得林奇赶紧转过头看微波炉了,大气也不敢再喘一声。
周锡兵点了点林奇,示意他闭紧自己的嘴巴,接了朋友打来的电话:“喂,对,就是,我想要他在监.狱里头的全部资料。尤其是他跟监.狱外头,包括其他监.狱的人接触时的资料。”
周锡兵的朋友有点儿迟疑:“怎么了?他犯事儿了?应该不会吧。凭良心说,这人真挺倒霉的。我都不敢保证我到他那份上时,会不会拿把刀子捅了那家人。这话说了不合适,可一个当爸爸的人的心,总还是能理解的。他在里头表现的也很不错。人缘蛮好的,不惹事,也能劝得住人。你给我露个底儿啊,他到底怎么了?”
“烫了他女儿的那个家伙最近又加了刑,最高法审核下来以后就立即执行死刑了。”周锡兵空着的手打开了饭盒,氤氲的热气缓缓上升,扑了他满脸的温热。他慢条斯理地放下了饭盒盖子,然后拿消毒湿巾又擦了擦饭勺,才加了一句,“这事儿,真巧。”
朋友“嘶”了一声,自言自语一般:“这个能耐,可真不小了。”
周锡兵舀了一勺子饭塞进嘴巴当中,米饭混合着菜蔬的滋味,分外咸香可口。他咀嚼了十来下,咽下去之后才再度开了口:“麻烦你了,这事对我来说,比较重要。”
结束了跟朋友的通话以后,周锡兵了张自己正在认真吃饭的自拍照给女友。等待女友回复的时间里,他也没有安生吃饭,而是给人还在安市专案组的老李了条微信:“忙着呢?”
老李没回他微信,而是直接电话追了过来:“忙,马上就得忙。艹,老子面刚泡好,得带上车吃去了。”
周锡兵没什么同情心的瞎嘚瑟,笑着炫耀:“真不凑巧啊,我这正吃着呢。我老婆给我装了一大饭盒,我还怕一个人吃不完。要你在我面前,我刚好分你点儿。”
林奇端着泡面碗从他身边走过,敲了敲桌子道:“领导,吃不完可以分我。”
周锡兵警告性地瞪了眼他,将饭盒扒拉到自己面前了。
隔着电话,老李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之情:“行了吧你,不指望,半点儿都不敢指望。不跟你说了,我得出了。”他压低了声音,“按纪律不该跟你说,要保密。不过,谁让咱们并肩作战过呢。不瞒你了,找到了,从街心公园接走郑妍的车子找到了。”
周锡兵手中抓着的饭勺停在了半空中。他原本想问问老李关于刘老四的事情,看这人对齐鸣是不是有印象,没想到警方这么快就有突破了。他忍不住追问了一句:“排查出结果了?”
老李得意地笑了:“这还是人民群众功劳大。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有人过年去江市拜年的时候,在街心公园隔壁的街上拍全家福,背景扫到了郑妍的脸。他修照片时,刚好看到网上新闻,反应过来好像是同一个人。也巧了,正式拍之前,他随意抓拍了几张照片,其中一张拍到了郑妍从一辆车上下来。”
周锡兵立刻来了精神:“是那辆套.牌车?”
老李愈得意了起来:“哪有那么简单,照片里头根本看不清楚车牌号码。不过知道了她从哪儿下车的,我们可以找监控啊!那人虽然可能是有意识的找了个监控的死角,但是人下车需要时间。仔细比对,看哪辆车子在前后监控中出现间隔的时间比其他车子长,那就是它了。”
没有了夜色跟迷雾的掩盖,即使车子经过了套.牌处理,警方依然能够追踪下去。与他们一开始预测的相反,郑妍的暂住地距离街心公园足足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凶手的谨慎程度出人意料。郑妍并不是到了暂住地才下车的。她下车以后又直接抬脚往前面走,很快消失在监控视频中。
“艹!”老李愤怒地拍了下桌子,对着监控中定格的小姑娘恨铁不成钢,“我现在真理解那句当妈的抱怨跟有妇之夫乱.搞的女儿的话了。好歹也找间豪华酒店啊!让她自己下车走,她就这么乖乖的走啊?她就不能硬气一点,要求车子送她回去?”
临时被抽掉进专案组的大张嗤笑出声:“被包养的人,就是把尊严送到人家脚底下任踩的,哪儿来的什么硬气可言。压根就不是平等的关系。”
组长皱着眉头看监控视频,从车上下来后不久,郑妍就走出了监控范围。但是周围并没有住宿区。
“应该不远。”一直没吭声的女警突然间开了口,“你们注意看郑妍的动作。她下车时并没有不痛快。如果距离非常远的话,即使对方事先已经跟她说好,她也会不高兴。郑妍并不是个多能吃苦的人。我推测,她的步行时间应该在半个小时左右。因为一般认为步行半个小时能够达到减肥的效果。”
离家出走,却获得了圈养的郑妍,并不愁吃穿。只要对方说一句“脸都吃圆了”之类的话,有讨好对方意图的郑妍说不定会主动提出要多运动多走走。这时候,帮忙去拿快递的路上,步行一段距离就成了最好的选择。人的正常行走速度一般是一小时五千米左右。郑妍虽然年纪不大,但个子跟成年女性几乎没什么差别,那么她的目的地范围放宽一点,应该以下车地点为圆心,半径在三千米的范围内。
“找吧。”组长了话,“已经把范围缩短到这份上了,再找不到的话,我们真的是棒槌了。”
所有手上没有任务的人全都出动了,一家家的开始摸索。最终帮助警方确定郑妍在江市的暂住地的,是她的自拍照背景。她传到网上的那几张道姑服自拍照中,有一张背景虽然修过图了,还是看到了一角宝塔尖。单看照片不好判断,但女警站在公寓楼的窗户边时,突然间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终于找到了郑妍的暂住地,这里也很可能是第一命案现场。
没有监控视频,这个公寓楼小区的门口监控录像早就满了,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就没有再保持下录像来。警方对这座复式公寓进行了全方位的搜索,最终在卧室的地毯边上,采集到了一根长头。
公寓是租住的,租客叫吴彬,是吴厅长的远房侄儿,同时也是他的司机。专案组的人精神为之一振,忙活了这么久,他们终于摸到凶手的边了。也许从这个姑娘踏上江市开始,等待着她的就是一条死路。吴厅长小心翼翼地隐藏着她的行踪,除了不愿意让旁人现他令人胆寒的恶心癖好外;还有重要的一点,他应该在郑妍来江市之前就做好了将这个女孩抛出去当替罪羊的打算。
世间人才济济,警方能够最终依据网上的线索找到了拿符咒快递的人是郑妍,那么顾家人想必也有能耐现。顾家祖坟被人动了手脚,肯定会彻查这件事。这个时候,吴芸的女儿郑妍,就成了被推出去的挡箭牌。吴厅长再一次成功地隐藏于幕后。此后,郑妍的尸体被现腰斩于铁轨上。吴芸自戕于顾家祖坟前。恰好是这对母女以死来对付顾家。
如果这个推断成立的话,那么有意识提醒吴芸,她的女儿在他手中的人,完全有可能是吴厅长本人。
可惜的是,警方没能见到吴厅长的面,他去开会了。按照他的级别,根本不是小小的专案组能动的。就在组长往上头打报告,想要获准的时候,吴彬投案自了。他承认是他开车带回了郑妍,并且在郑妍死后,将女孩的尸体抛弃在了铁轨上。
“够可以的啊,这关系,连杀.人都能出头帮忙扛下来。”老李拍下了手中的宗卷,冷笑不已,“他是没见过更大的官还是觉得一个厅长,噢,不,是副厅长能够只手遮天了?连杀人罪都能替他洗脱了?等着吃枪子儿吧,我看他还能不能硬!”
“我没杀人。”吴彬坐在审讯室里头,没等警察问话,自己先开口了,“郑妍不是我杀的。”
组长平静地看着这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沉声询问:“那是谁杀了她?小伙子,杀人偿命,这可不是小事。”
吴彬摇了摇头,表情有点儿奇怪:“没人杀她,她是自己死的。”
组长轻轻敲了敲桌子,耐心地敦敦善诱:“郑妍身体很健康,去年十二月份才做的全面体检,并没有什么疾病。好端端的一个小姑娘,怎么会自己死掉?”
“这小丫头不是一般的小丫头。”吴彬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脸,没有立即回答组长的问题,反而从头说起,“我是在游戏上认识她的。这丫头鬼里鬼气的,不是凡人。我闲着无聊,有时候就逗她说说话什么的。不过我真没想到她年纪这么小。大年三十那天,她突然间跑过来找我,说跟家里人吵架了,要求住在我这儿。”
组长的目光落在吴彬脸上,轻轻敲了敲桌子,声音依然平静:“你答应了?”
吴彬吁了口气,点点头:“对,大过年的,我父母早就过世了,我身边也一个人都没有。我就同意了。”
“你们的关系这么密切,她知道你的家庭住址?”组长看着吴彬,意有所指,“这不是单纯的游戏网友了吧。”
吴彬立刻皱起了眉头:“都说她不是一般人了。我是跟她聊天的时候,有一次无意间开了定位被她现了。老实说,她大过年的出现在我面前时,我都吓了一跳,根本没想到她为什么会跑过来。”
“她跑过来的?从车站一路跑到你家去?”组长狐疑地看着吴彬,微微笑了,“这距离,可不短啊。”
“我哪儿知道。”吴彬眉头紧锁,“我看到她的时候,都吓懵了,根本没注意看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审讯室的门被敲响了,有人传了材料给组长。从江市汽车站接走郑妍的人应该不是吴彬,因为当天晚上他陪同着吴厅长下基层慰问。郑妍下车的时候,他人还开着车在高速公路上。
组长的目光死死盯着高速上的监控摄像图片,这是吴彬在进入江市市区收费站时被拍到的照片。车子的后排上,影影绰绰可以看到一个人影,应当是吴厅长。
“吴厅长人呢?”组长将材料压在了桌子上,继续询问吴彬,“你见到郑妍的时候,吴厅长人在哪里?”
“厅长去陪阿姨了,也就是他爱人了。”吴彬吸了口气,看上去比刚进审讯室的时候又镇定了一些,“他爱人精神状态不怎么好,一直住在江市的疗养院里头。过年了,厅长忙到一大晚上,又匆匆忙忙去疗养院了。”
组长点了点头:“那你们究竟是在几点钟分手的?你是送完了吴厅长才回家的吗?”
“具体时间我搞不清楚了。”吴彬主动端起了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应该时间不早了吧。结束慰问活动再回市区,具体什么时候我真不记得了。我当时又累又饿,就想赶紧回家煮点儿速冻水饺睡一觉。郑妍就是那个时候突然出现的。说真的,要不是我当时一点儿精神都没有,特别懒得跟人拉筋扯皮的,我也不会放她进家门。”
组长笑了:“大年三十的晚上,一个小姑娘孤身跑来找你,你为什么不联系她的父母?”
吴彬有点儿头疼的样子:“手机没电了,当时我手机没电了。苹果的手机,气温低还不容易充电,我塞进被窝里头才好充上电。我让她回家,可她不搭理我。大过年的,我总不能跟个小姑娘在门口拉拉扯扯的,影响不好。我当时不怎么舒服,下乡的时候吹了冷风,头疼得厉害,我就干脆让她进家门了。”
组长点点头,没有驳斥吴彬的话,只沉声道:“你又累又饿还生病了,居然敢放个不熟的人进家门,你的心也够大的。”
吴彬嗤笑了一声:“就是个小丫头,我怕什么啊。她能把我怎么样?”
组长“嗯”着点头,表示赞同:“的确,她不能把你怎么样,但是你能把她怎么样。住在你那儿,她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吧。”
吴彬居然没有否认,反而点了点头:“对,她答应等过完年回家以后,就把钱还给我。在江市吃的住的开销,先当我借给她的。”
组长唇角微微向上,目光突然间锋利如刀:“你感冒了多久?瘫在床上起不来了吗?你为什么不让她赶紧回家去?你又为什么让她买符咒跟道袍?”
“孤独,警察同志,你懂吗?强烈的孤独。”吴彬煞有介事地看着组长,“每逢佳节倍思亲。每当夜晚来临的时候,强烈的孤独就充斥着我的心。她既然不愿意回家,我家又不是没地方给她住,就让她待着陪我两天好了。至于符咒跟道袍,是她自己买来玩的。她怕被她父母现踪迹,追过来打她一顿,问我借了网购的账号。我刚好有个闲置的账号,就借给她玩了。”
“真有意思。”组长坐直了身体,不想再听这人胡说八道,直接切入了正题,“你的账号信息好像是买的别人的身份证号办理的。”
“我不记得了。”吴彬漫不经心道,“这个也是网友好几年前送我的。我一个单身汉,总免不了要买点儿不太方便叫人看到的生活用品。我担心网店店主会泄露顾客信息,我毕竟给我叔叔开着车,叫人现了,恐怕会招惹是非。所以,我就用这个账号。”
组长盯着吴彬,抛出了杀手锏:“郑妍临死前有过性.生活,这件事,你怎么解释?”
“我都说她不是一般的小姑娘了。”吴彬嗤之以鼻,“她自己用人造的玩意儿的自己玩自己。她说她也有生理欲.望。”
组长嘲讽地盯着吴彬:“我们查过了你的网购记录,过年阶段,你只网购过道袍跟符咒。请问,你一个男人,买人造的那玩意儿做什么?还是说,你的性取向比较小众?”
“买一送一,送的!”吴彬胡乱地抹了把脸,“双十一搞活动,满多少金额减免多少,我凑数的时候随手买的。买了以后我就丢在卧室里头了。”
组长放下了手中的笔,目光愈严厉:“她有需要?用人造的东西自己玩自己?她为什么要舍近求远,不是有你在吗?”
“我又没特殊嗜好!”吴彬像是被羞辱了一般,反应十分激烈,“她才多点大,我就是真憋不住了,出去找个女的也比将就着她好吧。我又不傻,这么小的丫头,就是她勾引我,闹出来也还是我吃不了兜着走。”
“她是怎么死的?”组长突然间抛出了最初的问题,“她为什么会死?”
“不知道。”吴彬喘了口粗气,“我陪着厅长从江市回来的当晚,一见家门,我就现她已经死了。她头上套着塑料袋,我怀疑是她玩窒息.性.体验玩脱了,把命丢了。当时我非常害怕,我没想到事情会搞成这样。我担心警察找上门来,我说不清楚。我就连夜开车将她拖到铁轨边上丢下了。”
“这么害怕,是不是因为你看到吴芸死了?”
吴彬的身子猛的瑟缩了一下,然后摇头:“不,当时我根本就不知道她跟吴芸之间的关系。后来案子闹大了以后,有人议论,我才知道这两人居然是母女。其实我很早就后悔了,但后来案子越传越玄乎,说是她爸爸死不瞑目,化成厉鬼来杀了她们母女的都有。我再仔细想想这两人死的时候的样子,就恐慌。所以我就一直拖着,没敢投案。”
“这人嘴里头有几句真话?”老李抬眼示意审讯录像中的吴彬,转头朝大张龇牙,“我怎么觉得一句实话都没有?”
“有。”大张笑了,“动手杀郑妍的人不是他,他一直陪着吴厅长,没有作案时间。郑妍的死亡时间段中,他的确有足够的时间证人。”
同样的证据,也能洗脱吴厅长的杀人嫌疑。缺少必要的作案条件,最重要的一条,没有时间。同样的,他的谨慎让他没有留下任何精.液在郑妍体内,所谓的自.慰一说,也能解释的通郑妍的性.生活史。
吴彬当然敢站出来认罪了。现在,警方能够定下他的罪名只有使用套.牌车跟损毁尸体。前者不过是罚款扣分拘留,后者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即使他坐了牢,也不必在牢房中待多久。就算一时自由受限,等熬过了这段时间,他以后的人生有吴厅长扶持,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组长深深地看着吴彬,突然间开了口:“你的工资是多少?租下这套房子要花不少钱吧。”
吴彬摇摇头:“不,虽然说是我住的,其实算是我帮朋友看房子。朋友出国了,怕房子没人住会坏掉,又不放心租给其他人,怕租客会故意糟蹋房子。我阿姨身体不好,我经常要陪着厅长到江市去,所以刚好可以帮忙照应房子。”
老李已经被气笑了:“这人可以啊。借人家的房子杀人,他真能想出来啊!”
女警端了几杯茶过来,推给同事,轻声道:“可是他没时间作案。难不成,还有第三个人?但是现场目前没有现第三个人的存在痕迹。”
吴彬承认自己抛尸之后,彻底打扫了家中。他待在那里觉得害怕,后面就很少再回去了。至于郑妍用过的东西,他也一并清理掉了,什么都没留下,包括曾经借给郑妍用的手机卡等等。
这就是窒息死亡最难办的地方,尸体表面没有明显伤口,也不会留下大量的鲜血。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案现场可以干净的跟什么事情都没生过一样。隔了这么些天,能够再被警方现的证据已经彻底消失了。
“真好。”老李龇牙咧嘴,“上半身被压成了肉泥,根本就没办法从她鼻腔里头提取纤维什么的。就是她真被枕头什么的捂死了,也找不到证据了。”
组长阴沉着脸,敲了敲桌子,抬头看一直盯着吴厅长的警察:“吴思远是个什么态度?”
警察嗤笑了一声,摇摇头:“这位吴厅长开完会就匆匆忙忙地赶到江市了,直接去了疗养院。据说他爱人情绪不稳定,他过去安抚他爱人。”
组长挑了下眉头,嘲讽道:“他爱人不是严重的抑郁症吗?据说安静的不像话,还要怎么安抚?”
警察有点儿为难,挠挠头道:“我也不懂,据说是抑郁躁狂双相,反正情绪经常不稳定。”
“查!盯着他继续查下去!舍车保帅啊?”组长冷笑,“只可惜啊,吴彬太小了,十几年前,他还不具备作案条件!”
被警察们咬牙切齿地恨着的吴厅长,此刻人正坐在疗养院的病床边,面上带着慈悲的笑容,缓缓地削着苹果皮。旁边负责照料郭母的阿姨,看着他的动作,支支吾吾道:“那个,太太不喜欢吃苹果。”
吴厅长点了点头,示意看护阿姨:“辛苦你了,我来照顾我爱人吧。”
病床上,苍白瘦削的女人刚用过药,此刻浑身半点儿力气也使不上来。她圆眼睛瞪得大大的,惊恐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艰难地想要挪动身体,却怎么也动不了。
吴厅长同情地看着女人,面色已经近乎于怜惜了:“你看看你,乖乖地待着,在这儿晒太阳看电视不都很好吗?你为什么非得折腾自己呢?你明明知道,我有多关心你。”
女人的身体抖得像筛糠一样,甚至连呼吸声都变得急促起来。吴厅长将苹果放在了自己的嘴边,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微微笑了:“看,多好吃的苹果,营养全面又丰富。你就是不爱吃,闻闻苹果香也是好的。”
“滚!你出去!”女人艰难地指着门口,试图挺直自己的脊背,“别让我再看到你。”
吴厅长微笑:“不,即使你出轨了,给我戴绿帽子,我依然不会放弃你的。你要知道,你对我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女人浑身都打着哆嗦。对,她对他来说,怎么会不重要呢。她是垫脚石,她是青云梯,她是挡箭牌,她是他的遮羞布。有了情深不悔的她,外人怎么会知道,衣冠楚楚的吴思远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
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年,那个人把偷拍的录音带寄到她手里的时候,她没有抵住眼前这个男人跪在地上的哀求,还将U盘交给了他。
后来,等到那个人也不明不白地死了。她再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别想了。我的夫人,你还是好好休息吧。”吴思远拿起了水果刀,一片片地切着苹果,微微笑了,“我的岳父大人可是宝刀未到,表现十分勇猛啊。”
女人的眼睛的眼睛红了,脑海中浮现出那一沓子的照片。里面有她最敬重的父亲,身上一件衣服也没穿,旁边是白花花的年轻女人。
那强烈的白光刺痛了她的眼睛。她的耳边又回荡起吴思远当时说的那句话:“哪个身边没三五红颜知己?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吧?你不会真的相信被抓出来当靶子的才有这些事情吧?在他们被抓到之前,个个可都是能够竖起榜样的典型啊!谁都不干净,真干净的,早就在脚底下了。拔出萝卜带出泥,谁也逃不了。”
她的手在颤抖,一沓子照片撒了一地。
女人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指着门口道:“滚,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