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娉睫毛微颤,晶莹泪珠欲坠不坠。
小姑娘眼尾红似桃花,眸中水光盈盈,没有回答男人的话。
沈元白没有紧逼,黑如点漆的眼睛直视她,柔声道:“哥哥知道你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哥哥也没有奢望阿软现在就认下我们。”
男人从旁边的牛皮纸袋拿出一双白色的小皮鞋,他低声笑,略带自嘲:“哥哥也是第一次帮小姑娘买鞋子,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尺码。”
出了火车站,他就去百货大楼给小姑娘挑选礼物,一向运筹帷幄的人在这件小事上竟然再三犹豫,最后看中了一双白色的羊皮小鞋。
苏娉脚上的沙砾都被男人细心清理干净,白皙的小脚踩在男人腿上,脚底有被沙石划的细微伤痕。
沈元白心疼道:“哥哥应该早点过来的。”
一阵寒风过境,小姑娘脚趾瑟缩。
他垂眸,认真细致给她穿鞋子:“以前的路哥哥没能陪你走,未来的路哥哥希望能在你身后,给你支撑,你放心大胆去走属于自己的路,哥哥会永远坚定不移站在阿软这一边。”
树后的人也都听懂了,沈元白这是把决定权交给苏娉,哪怕她不认,他也没有异议。
而林漪看到一坐一蹲的兄妹俩时,眼泪就没止住过,她转过身趴在丈夫的肩上捂着嘴无声啜泣,眼泪洇湿一片。
“阿霄。”她嗓音哽咽:“如果我当时愿意开口麻烦几个文工团的姐妹陪我去医院,或者生产时咬咬牙不晕过去看清女儿的模样,是不是就不会有这十七年的错误?”
沈霄眸色黑沉,他轻拍着妻子的后背安抚:“这不怪你,是我的错。”
他上过无数次战场,这辈子也没什么后悔的事,唯独这件,他心中有愧。
妻子怀双胎,把年幼的长子交给勤务兵独自去了医院,那么远的路,她到了县医院已经体力不支。
每每想起都觉得后怕,如果妻子途中出了什么事,他必定悔恨终生。
这些年他一直和妻儿聚少离多,经常出任务,深山老林荒野沼泽,疏忽了家庭。
长子也很早就去部队,家里只剩母子仨人,本想着这两年稳定下来了好好补偿妻儿,可没想到,还有另外一件事更让他痛心不已。
男人敛尽眼底凌厉的锋芒,温声劝慰妻子。
容岚看着寒风中女儿单薄的身形,心里一揪一揪的疼。
沈元白缓缓扶着花坛起身,又转而背对着她蹲下,温柔道:“哥哥带你去医务室好吗?”
苏娉没有动静,男人也不着急。
过了很久,才听她一字一句问:“为什么,当初扔下我,现在又来找我。”
与平日一般无二的温软的语气隐约带着颤抖。
沈元白微不可察蹙眉,从中听出蹊跷。
她不知道实情?爸妈以及苏家没有告诉她?
他以为是沈家或者苏家告诉了她,才会毫无顾忌说出来。
既然如此,那她是从哪得知身世的?
苏策和苏驭见不了妹妹这委屈的样子,直接冲出去将沈元白拉开,容岚再也忍不住,将女儿抱在怀里。
苏娉埋在妈妈温暖的怀中,闻着熟悉的药香味,终于忍不住呜咽出声——
“爸爸妈妈是不是不想要阿软了……”
“囡囡。”容岚感受到女儿在不停颤抖,知道她刚才一直在隐忍强撑。
眼泪夺眶而出,她对旁边的儿子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抱妹妹去医务室!”
苏定邦推开儿子,蹲下身来,沉声道:“爸爸带囡囡回家。”
原本惊颤的小姑娘在趴到父亲宽厚的后背时,心绞痛缓解几分,她垂下头,黑发遮住苍白的脸,不想再看任何人:“我要跟爸爸妈妈回家。”
“好,我们回家。”
容岚亲自去找老师请假,女儿现在的情况不适合留在学校,好不容易稳定了的身体状况这几天恐怕又要反复。
林漪看着苏定邦背着女儿渐行渐远,她身上还披着大儿子的军装外套。
苏家兄弟寸步不离跟在她身后,原本追上去的脚步不自觉停下。
她指甲掐进掌心,茫然回头:“阿霄,女儿是不是永远不会认我们了。”
沈霄没有出声,抬手看了眼时间。
沈青雪扶起被苏策撞倒在地的哥哥,担忧道:“哥,你没事吧?”
沈元白没有管身上的尘土和被擦破见血的掌心,他拂开弟弟的手,大步往礼堂那边走。
陈焰始终站在不远处的树后,没有出来。
事情大致清楚了,这种事他也不合适出面。
男人眉眼在黑夜中更显深沉,他驻足片刻,看了眼手中不过巴掌大的绣鞋,单手拎着往反方向走。
看着沈娇走远,叶惜心里如释重负。
把一切都说出来的感觉真好,以前只能通过姐姐的零零散散的信,想象她的模样。
终于,能近在咫尺看一眼她,和她说说话。
她长出一口浊气,刚想回去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冷寂的声音——
“所以,沈娇是我的女儿?”
叶惜听着这记忆深处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她僵硬转头。
空旷的操场时不时有风掠过,树叶簌簌作响。
男人衬衣浆洗得发硬,眉眼干净,站在篮球架旁边的台阶上。
借着月光,叶惜试图将他和以前那个农户的儿子联系到一起,明明是没怎么变过的长相,却难以重叠。
以前那个徐思远虽然家贫,但是眼底光芒很甚,笑起来脸上有两个小酒窝,深深地陷进去。
他会给她抓萤火虫,带她去河里翻螃蟹,给她编花环,说她是最好看的姑娘。
后来她决定回城,他苦苦哀求,说会努力给她好的生活。
可她不信,不管不顾回了城。
没想到,再见会是在北城大学,女儿就读的学校。
她艰难开口:“你怎么会在这?”
从西北到北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徐思远极浅地笑了一下:“当年想再见你一面,离你近一些。”
“所以我来了。”
戴着金丝眼镜显得他斯斯文文,和以前那个开朗热情的大男孩天壤之别。
叶惜猝不及防,听到回答后愣了许久。
“沈娇是我的女儿?”他又问了一遍。
叶惜自知瞒不住,他都已经听到了。
她点头:“是。”
说完,见他没反应,开始打温情牌:“当年回城后我发现自己怀孕了,因为是和你的孩子,我舍不得打掉,我父母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你也知道,后来他们给我另外许配了人家。”
“为了不让我们的孩子受苦,我才把孩子和沈家的换了。”
徐思远语气听不出喜怒:“那你还真是为我和孩子着想。”
叶惜察觉不对劲,她出声辩解:“我真的是为了孩子,如果不是换了孩子,她现在能上学吗?能有现在这么耀眼夺目吗,今天女儿在台上的表现,你也看到了吧。”
徐思远见她不知悔改,不无失望:“叶惜,当年我见到的你纯洁又善良,那是真的你吗?”
叶惜心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很难喘气。
她想说什么,张张嘴看着男人漠然的神情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
沈娇脑海里乱糟糟的,各种声音都有,她只想快点找到妈妈。
在看到由远及近那一抹清隽身影时,她心头一喜往前跑:“哥……”
还没说完,想到叶惜说你哥哥可能已经查到了,刚扬起的笑容又凝固在脸上。
“娇娇。”沈元白在她面前停下,桃花眼底一片幽暗。
“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沈娇下意识后退一步,摇头。
“真的没有吗?”男人循循善诱:“你要想清楚。”
沈娇差点就把叶惜找到她的事说了出去,可叶惜说哥哥最多只是怀疑,不可能有证据,让她不要说两人见过面。
“……没有。”她迟疑问:“妈妈在哪?”
男人轻笑,“你刚才不是见过吗。”
沈娇悚然一惊,她试探道:“我刚从礼堂出来,妈妈没有来后台。”
“娇娇,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沈元白看着她惊慌的脸:“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没有!”心里的不安放大,女孩这一次几乎变了音调。
沈元白点头:“我知道了。”
见他没有再说话,越过自己去礼堂,沈娇觉得自己可能错过了什么。
而且会遗憾终生。
叶惜刚出校门,就被在门口等候多时的公安堵住。
“你是叶惜?”
女人心里发怵,看着眼前国字脸目光如炬的公安,她无法说谎:“……我是。”
“叶惜同志,请你配合跟我们去一趟派出所,有人报警,你十七年前伙同在县医院任职的妇产科医生叶蔓,恶意调换婴儿。”
校门口还有进进出出的老师,以及和儿女告别的家长,看到有公安过来本来就多加关注,听到这话更是炸开了锅。
“换孩子?天杀的!公安同志你们一定得让她坐牢啊!”
“都姓叶?是亲戚吧,我以前就听人说有人把自己的孩子换到好人家去过好日子,没想到这次真见着了。”
公安没有给叶惜多说话的机会,直接把她扣走,证据确凿用不着多费口舌。
过来找父母的沈娇站在人群后面,浑身发凉,面上血色尽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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