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蒲松心念通达,一时间陷入顿悟的状态下,那里的宋澜衣见势不对,急忙把众人叫停。
再打下去,恐怕这「真神」就要被打死了!
有人不信邪,凑上去观察了一下,疑惑道,「不是说是神吗?一个真神,居然还打不过我们这几个人?」
要知道,蒲松和厉谨道都没有出手呢。
宋澜衣背着手,绕着被打得不成人样的真神。
此时这所谓的真神,哪里还有先前身高九尺,眉目俊逸的模样。
他直接化作粘稠恶心的液体,在地面上缓缓流淌,定睛望去,依稀还能看到四肢。
宋澜衣观察到他背后的一个小小的鼓包,心中一动,从旁边借来一柄长剑,沿着那鼓包向下一划。
就见浓墨一般粘稠的液体,顿时从他身上剥落,如同剥去了一件充满腥味的漆黑外套。
而躲在外套里面的……是一个身高不过五尺,歪眉斜眼,额头甚至还生着一个肉瘤的男子。
当墨汁从他身上剥落的时候,他自己甚至还没有发现这一幕。
他睁着吊梢眼,佯装愤怒地看向众人,「放开我!你们这是大大的不敬!我乃是四方水神统御之下的真神,这方圆百里,都是我的神域,你们若是……」
「若是如何?」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发问。
矮小男子冷笑一声,「若是你们仍要执迷不悟,我只能将你们驱逐出此地。你们可要考虑清楚,这外头可是阴邪之物栖身的鬼蜮。不然,你以为这里的贱民是如何患上鬼面疮的?这都是神灵的惩罚啊!」
他这半文不文,半白不白的话语,让众人的脸色都有些古怪。
他们看向矮小男子的目光极其怪诞……就好像,是看着被剪去羊毛的羊羔。
静默中,矮小男子感受到了一丝诡异的气氛。
一阵风袭来,门户猛地洞开。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胳膊,只觉得身体有些发冷。
……等等?
发冷?
他在这一瞬间,瞳孔猛缩,下意识地抬起手臂,却发现这手臂枯瘦干瘪,手指更是如同鸡爪一样,漆黑丑陋。
他有一瞬间的发懵,紧接着,矮小男子兀地尖叫一声,倏地从地上窜起,双腿一蹬,就想要朝门外跑去。
宋澜衣只伸出了一只手,捏住他的衣领。
就见矮小男子如同被命运扼住了咽喉一般,再难反抗。
众人见到这一幕,既有种啼笑皆非的滑稽感,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用言语描述的沉重感。
就是这么一个比市井小民都不如的男子,居然凭借着一丝超凡的力量,装神弄鬼,将这一方村落,化作炼狱。
厉谨道看到这一幕,眸光冷了下来。
他年纪稍长,见过的事情多,但是见得多,并不代表更容易包容黑暗。
甚至恰恰相反,正是因为见过的黑暗太多,他才愈发向往光明。
他走上前,看向矮小男子,语气冷然,「你一个人恐怕还做不到移花接木,将真正宿主身上的鬼面疮,转接到这些村民身上吧?说,你背后还有谁?」
矮小男子起先还有些恐惧,但是听到这话,他反倒大笑起来。
「哈哈哈,说到底,你们还不是有求于我。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他笑得时候,满口黄牙露了出来,甚至还从喉头发出诡异的生意,只听得「呸」的一声,一口浓痰就吐到了黄泥墙壁上。
这一下,几乎所有人都有些倒胃口。
但更令人恶心的,是他这副小人作态。
不知道是谁嘀咕了一声,
「能把这所谓的小人作态诠释得彻底,我还是第一次看见。」
这里大部分都是循规蹈矩的学生,哪里见过这般情形?
这倒是真应了一句话——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宋澜衣见状,没和那矮小男子扯嘴皮子,而是干脆利落地拿出一颗淡粉色的药丸。
她的动作快狠准,不顾男子的挣扎,硬是掐住他的下巴,将药丸塞了进去,接着下巴一合,向上一掰,男子只能下意识地将药丸吞入腹中。
见他完全吞下,宋澜衣这才放开手。
只见男子神色惊恐,不顾恶心,硬生生用手指往喉咙中抠,以期能够将其吐出来。
但是……为时晚矣。
他一时间惊怒不已,「你给我吃了什么?」
宋澜衣直接忽略了这个白痴问题,反问,「鬼面疮是你背后之人,使用移花接木的后果吗?」
矮小男子刚欲摇头,就觉得脑中一片混沌,偏偏他居然还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回答。
「是。村外大河之上,有一座庙宇,庙宇中供奉着河伯。早年开始,河伯只是需要童男童女进行祭祀,如此才能保证来年日子风调雨顺。」
「只是有一次,河伯找上了我,赐予我神力,让我成为游巡此地的真神。而作为代价的就是,我需要监管此地的村民,将他们如猪羊一样,圈定在这个村落的范围内。」
「而所谓的夜间不能出门……也不过是让他们分担鬼面疮上孽障的借口罢了。」
听到这话,厉谨道怒了。
「你也知道,这所谓的监管,就是像猪羊一样,圈养着村民,使得他们日夜饱受苦痛。你也是人,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我怎么能?」矮小男子听到这般诘责,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怎么不能?我生来个子矮小,体虚力弱,面容丑陋,头顶还长个大瘤子。你知道,在曾经,那些畜生都叫我什么吗?」
他看着厉谨道,又「呸」了一口,「他们骂我是扫把星,说我生来克妻克子,生来就是天煞孤星的命数!可是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长得不同于常人了一点,我不求他们对我笑脸相迎,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活该受人欺辱?」
「我知道我是小人,可是真小人,总比伪君子要好。我就是要他们生不如死,我曾经所承受的痛苦,我要千百倍地报复在他们身上,如此才能少许减轻我心头的怨愤。」
听到这一长串的话,众人都沉默了。
是这样吗?
似乎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