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老爷子早已经听到了屋外的动静，只是他现在这个样子，还能怎么样。
自己生病这么久了，他最疼爱的小孙女也不见来看看自己，偏只有这个，自己最不看好的孙女，还记得自己，生了那么多事，还能不计前嫌，这么远跑过来看他。
他待在家里，却知道，那孩子已经跟何睿生了一个女儿，他们的孩子，肯定很可爱。
如果自己身体好，他们关系很好，那孩子还要叫自己一声姥爷。每次想到这里，老爷子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也许是自己造的孽，最后要自己亲尝这苦果。
现在他不中用了，姬家没落，所谓树倒猢狲散，所有人都走了，儿子都不愿照顾自己，如果没有老二，自己恐怕就要留宿街头无人看管，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今时今日。
这会听到那两个孩子要进来，姬老爷子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一时慌了神。
他不愿让两个孩子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可又无处可藏，心里头只声剩无奈和悔恨。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只能躺着，眼中含着泪水，看着门外。
崔静雅带着他们进来，叶晗玉看着小小的房间里，就简单地放了一张床，旁边是一个固定的衣柜，然后就是椅子。
老爷子是很爱干净的人，屋子里倒是没有奇怪的味道，看得出来，崔静雅把他照顾得很好。
正值春天，房间里打开了窗户，通着风，三两缕阳光照进来，看着也暖和。屋子里点了供奉用的檀香，这味道闻着，让人心情顿时平静了许多。
当然，这样简洁干净的屋子，却比不过老爷子以前住在老宅时的卧室宁静又大气。
叶晗玉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老人，总记得他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昂的样子，可现在的他，已经完全找不到当时那个凶狠老人的影子了。
病来如山倒，已经抽去了他所有的威严，他如今只是一个连生活都无法自理的老人家。
“我们来看看您！这些日子，您还好吗？”
叶晗玉用的是尊称，语句间带着疏离。该有的礼貌，她都有，而且很周到，却不曾叫他一声爷爷，也没有称崔静雅一声妈。
老爷子以为自己很勇敢，可在听到外孙女说话的时候，看她对自己冷漠疏离的态度，眼中含着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她清楚地看到老人躺在床上，竟然就这么哭了起来，心里堵得慌，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崔静雅赶紧上前，帮老人把眼泪擦掉，只是，不管怎么擦，都擦不掉。
“爸，两个孩子来看你，这是好事，您应该高兴才对，怎么就哭了呢！医生说了，您不能激动，更不能哭，这样对眼睛不好。”
崔静雅尽心尽力照顾着老人，叶晗玉有些疑惑，难道她就不曾很过这个男人吗？
是他的专制，让她在姬家低声下气过了一辈子，现在这样，她却将他当成亲生父亲一样照顾着。
她以为，姬家完了，大家都不会再管老爷子，可眼前母亲的行为，却触动了她的内心。
“怪我！怪我！是我对不起她，终究，是我对不住她啊！”老人家痛哭出声，这是叶晗玉第一次在老人的口中听到和道歉有关的字，他在说，对不起自己。
崔静雅一个劲安慰着：“这是您的孙女，有什么对不住的。您是长辈，这两个孩子很听话，很孝顺，这是您的福气。何睿特地带来了药材，说是对您的身体有帮助的，您可不能在晚辈面前哭。”
都说，人老了以后，会像孩子。叶晗玉看到的老人，就像个情绪失控的孩子。她不曾想过，自己冷漠无情的爷爷，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是我，这是我的报应。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我对不住你，更对不住那个孩子。我就不该活着的。”
听到这样的话，叶晗玉心里一怔。
“错了几十年，如今知道错了，还想用死来逃避吗？既然错了，你就该为自己过去犯下的错，补偿我才对。”叶晗玉下意识说了出来，脑海里浮现出当初自己劝洛洛的样子。
洛洛原谅了自己的父亲，他们现在过得很好。
可他们……
他是真的，知道自己做错了吗？还是为了利益，委屈求全，故意在自己面前演戏。
叶晗玉收起了那些可怕的假设，他都是个黄土埋到脖子那的人了，还需要考虑那么多吗？
如果真的是利用，大不了，又让一切回到原点就好了。
若自己一直害怕，永远都迈不出这一步，他们之间，就一直要这样下去吗？
“爸，您别难过了。我倒水给您喝！”崔静雅说着，要去帮他倒水。
叶晗玉下意识回道：“让我来吧！”她说着，转身往外走去，听到身后崔静雅的叮嘱：“水在厨房里。”
找了个机会让自己透口气，叶晗玉抬头看着天花板，这才把自己的眼泪给逼回去。早知道今日，他当初又为何要那样对待自己。
倒了温水，叶晗玉才回到房间里，何睿就坐在床边，陪老人家说话。
崔静雅见她回来了，接过水喂他喝下：“你们聊，我去看看，买点菜回来，你们来了，总要留下吃饭的。晗玉喜欢吃什么，我去买。”
“不用了，我和阿睿不挑。”
“那怎么行，平时我们吃的，都比较随意，你现在孩子才刚满月，不能随便吃。”
叶晗玉知道，他们平时肯定也舍不得买什么东西，看家里也没什么吃的。
她想了想，还是将崔静雅拦下来了。
“你不是要做饭吗？你先准备着，我跟阿睿出去买回来。我们爱吃什么，你也不知道。我们去买，不会那么麻烦。”
“可是……”
“就这么定了，我们出去一下，买点菜就回来了。”
叶晗玉说着，便拉着何睿走了。她自知自己的演技不好，如果再待久一点，她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装不下去。
来之前，她以为自己不管看到什么，都不会动摇的。可当她看到老爷子在床上悔恨道歉的时候，叶晗玉的心一下子就软下来了。
她没办法做到对一个老人狠心，即便他曾经希望自己死了，她依旧做不到以牙还牙。
“阿睿，我是不是很没用，很没出息？”
“不要为难自己非要去做一个坏人，你自己原本就已经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