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是端午节,圆圆在前几天就从寺庙回来,准备在阮府过了端午,还有五月初六楚明睿要来下聘,按着他从钦天监算来的好日子,今年年底就要成亲了。
她虽然想晚点嫁人,可是看祖母她们迫不及待的样子,也不想多说什么。
自己等这边的事忙完了,五月初八就可以去清平镇住几天,回来就要准备绣嫁衣了。
又是端午,又是下聘,阮三夫人的肚子大了起来,倒是阮大夫人和阮二夫人忙活了好几天,看着四十八抬聘礼;上好的茶叶,酒,干货什么的自不必说。
还有精致的锦缎,皮毛,被褥,书籍药材,还有沉香木的摆件,绿玉翠竹的盆景,白瓷,青花,粉彩,豇豆红,素三彩的瓷器都是成双成对。
再有蜜蜡,珊瑚,翡翠,珍珠,宝石,玛瑙,还有金银饰也是成双成对。
阮二夫人在其中一抬放置着皮毛的嫁妆里,拿起一块银鼠皮摸了摸,也忍不住咂舌,见边上的都是心腹婆子,带着羡慕的低声道:“嫂子,这楚家的嫁妆倒是实打实的,估摸着要七八万两银子吧?”
她们这样的人家,出嫁的时候,算上压箱银和亲戚本家的添妆,全都拢在一起也不过就是一万两银子左右。
阮大夫人把嫁妆单子递给她,有点感叹,又有点愁:“可不是,可是娘早就和我说过,到时候这些聘礼都给恬恬做陪嫁,可是这要准备的嫁妆也不知道要多少。”
阮二夫人瞬间沉下脸,僵硬的道:“这得要多少银子啊?当初秀秀出嫁的时候,大嫂你用了多少银子?”
阮大夫人眼神一闪,瞒去了婆婆私下给的二千两:“公中的五千两,再加周家的二十八抬聘礼都给秀秀带走,我也补贴了她八抬嫁妆,另外只给了一处小小的胭脂铺子给她做陪嫁,还有一千多两银子的酒席。”
阮二夫人听到这里松了口气,低声道:“那酒席的银子要么是恬恬自己出,要么是娘出,毕竟娘都把茵茵的铺子还给恬恬了,还有历年铺子的租金怎么也有三千两。”
“这些都是小钱,”阮大夫人见她不明白自己的真正意思,只好低声道:“要紧的是床和家具这些东西,秀秀的我都是自小就要了好木材精心准备的,现在楚家的聘礼这么丰厚,这陪嫁的东西可就轻不得了,我觉得前前后后加起来,没有一万两银子拿不下来。”
“我怎么忘记这回事了?上好的千工床起码要一千多两。”阮二夫人瞬间急了,看着她道:“我这边两个儿子要娶媳妇,还有一屋子莺莺燕燕,我可没银子拿出来挥霍啊。”
阮大夫人今年也要娶儿媳妇了,也不想为着恬恬的婚事伤筋动骨,叹息一声:“我们把这嫁妆单子拿去给三侄女,顺便看看她会不会另有安排。”
高门嫁女,低门娶媳,只要不是破落户,都不会要女儿的嫁妆,不过有些人家也会扣下办陪嫁差不多的东西。
偏偏这阮老夫人又话,要把楚家的聘礼都当成陪嫁,这就让底下的儿媳妇有了别的心思。
阮二夫人眼神一厉,低声道:“没错,就算这次真的要我们置办嫁妆,我们也要让侄女记住我们的好,可不能都算到婆婆身上。”
两人相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要是真的要出银子,也要让三小姐承情;自然,她们也想恬恬自己贴补点。
而这个时候,圆圆正在见葛嬷嬷。
她是个白净消瘦又矮小的老妇人,穿着浅玄色如意纹的褙子,玄色长裙,半白的髻上插着墨玉的簪子,看着实在很平常。
第一次见面,她跪下行了认主的大礼,就把自己的卖身契双手递上,恭敬的道:“给小姐请安。”
“葛嬷嬷快请起,”圆圆亲自扶她起来,把她的卖身契收下,看着她认真的道:“还请嬷嬷以后多多指点我,要是我在一天,必定好好待嬷嬷。”
葛嬷嬷听着她的声音清脆悦耳,说的又很实在亲切,这才抬头看着她的眼睛,见她脸上那最出彩的就是静如清水的凤眼,如同两汪清泉,清澈灵动,偏偏又带着点看透事的清透。
她在宫里看人的时候,就先看人的眼睛,贪婪,狡诈,算计,不屑,高傲,小心翼翼等等,可是看到这双凤眼,心里也安稳了下来,知道这主子不会是心狠手辣,也不会是烂泥扶不上墙。
她脸色柔和了下来,决定自己和她好好磨合,恭敬的道:“奴婢多谢小姐!”
圆圆看到她带着睿智的眼,心里也觉得很有好感,温声道:“嬷嬷,这不是在宫里,您就不用再称奴婢了,以后就留在我身边多多提点我。”
又自嘲一笑:“这门亲事我太高攀了,就怕高处不胜寒,要是被冷死就不好了,有嬷嬷在我的身边,我就能安心了。”
葛嬷嬷连称‘不敢’,这姑娘心思沉稳通透,不怕她不懂,就怕她不懂装懂,这看着是璞玉待琢。
她又把自己拿进来的紫檀木做的两尺见方的木盒子递给她:“这是世子让奴~让我亲手交给小姐的,里面有一些银票,让小姐可以准备嫁妆;再有世子已经找好了红木的千工床,罗汉床什么的,现在都放在八宝楼,小姐到时候让人去运来就是。”
圆圆接过木盒子和钥匙,笑了笑:“好,我知道了,嬷嬷坐下说话。”
这事,上次见面的时候,楚明睿就和她提起来过,还自吹自擂的说他自己是最体贴媳妇的夫君。
圆圆自从知道女子的嫁妆,哪怕合离也可以全部带走,就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假惺惺的说‘世子是个好男人。’
哪怕她现在和楚明睿订下婚事,可是她心里总觉得他太过芝兰玉树,说不准等过些年,他就会左拥右抱,或者嫌弃自己姿色普通;那么作为一个女人,最重要的就是手里有银子啊。
再者,自己把银子捏在自己的手里,男人没钱就不会出去鬼混。
“谢小姐。”葛嬷嬷没有坐在圈椅上,而是坐在一边的弯角圆凳子上,和她说起来了些内宅之中弯弯绕绕的事。
圆圆很虚心的求教:“嬷嬷,我上次去了忠勇伯府,一不小心被人算计,您觉得对方是在哪一步动了手脚?”
把自己那天的事情详细的说了一遍,她后来想来想去,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如意亲自端着茶进来,放在她们的面前。
圆圆看见她想退下,就对她使了个眼色,让她也站在边上听听。
葛嬷嬷心想:打死我也不能告诉你,就算楚二夫人不动手,世子也会动手,顺便栽赃陷害给二房。
她微微一沉吟,才开口道:“内宅里,最容易出事的就是茶水,香料,按着小姐说的,我觉得在最早的茶里就可能被人动了手脚,茶水是引子,后面的香料里加了什么,和茶水里的东西相克,这才让小姐昏迷。”
见她们主仆都双眼亮晶晶的看着自己,她就干脆说的仔细点:“茶里放点闹羊花,就可以让你一杯倒;再者木槿花的味道闻久了也会昏迷,还有……”
圆圆听得津津有味,恨不得立刻拜师才好。
葛嬷嬷说了一会,见有人进来就停下,看向来人。
丫丫脚步轻快的进来,笑嘻嘻的道:“小姐,前面好热闹呢,二小姐她们请你过去。”
她的话音才落,绣春就快步进来:“小姐,大夫人和二夫人过来了。”
“快请,”圆圆起身相迎,余光看见葛嬷嬷已经起身站在一边。
阮大夫人进来,看见她就携着她的手,眉眼带笑,显得很是亲热:“好孩子,我就说你是有福的,你看世子待你多好,这聘礼就有四十八抬,等下亲戚本家的人走了,就给你送到这边的厢房来。”
“是啊,幸好你回家了,要不哪里来这么好的姻缘。”阮二夫人拉着圆圆的另一只手,坐下后,连连感叹:“我们三小姐可真是好福气啊!”
圆圆总觉得她们的话另有意思,只能装做羞涩的低头不语。
阮二夫人把嫁妆单子递给圆圆,笑的有点夸张:“你自己收好,等下看看有什么要添的,到时候再写个单子,怎么着也要让你的嫁妆齐整好看是不是?”
阮大夫人也一脸温柔的看着她:“先前我听世子说今年底就有好日子,这样的话,家具什么的都来不及做,只能买了。”
圆圆心里有点明白她们的来意了,或许是因为相处的时间不久,她心里并没有难过,羞涩的道了谢,才低声道:“世子让葛嬷嬷送了口信来,说是他那边已经准备好床和家具,过几天我们悄悄的去运来就好。”
“这可真是的,让我们心里怎么过意的去?”阮大夫人和弟妹相视一眼,她们还真的没想到楚世子这么给恬恬做脸,这么看来,倒是要重新审视恬恬受宠的程度。
圆圆一脸羞涩:“他说他的就是我的,反正已经准备好,那也免得我们去寻摸。”
阮二夫人心里松了口气,这下能省下一大笔银子了;又有点嫉妒她,要是自己的庶女能攀上世子就好了;可是想到庶女最近和恬恬的关系不错,觉得到时候是不是可以沾点光?
这么一琢磨,她的心里就舒坦了,笑着道:“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去前面了,按着规矩,今儿你可是能和世子见见面,说几句话的。”
葛嬷嬷看见她们离开了,自己也跟上,来到热闹的大厅里就寻摸了个不引人注目的地方站着,看见三小姐对长辈见礼理,和小姐们打招呼,一派自然大方。
她觉得自己只要稍微指点一下,就能让她端庄大气,绝对不会是朽木不可雕之人。
今儿楚明睿来下聘,那是楚玉洲带着儿子亲自陪着来的,男女自然是分开坐的,楚玉洲见楚明睿神色淡淡,丝毫没有想起去见未来的媳妇,眼神闪了闪,觉得他对女色心里还是有阴影。
那么就算是年底成亲,他不仅不能和阮家小姐有鱼水之欢,阮家小姐说不准还能被自己媳妇策反……
等到自己支持的大皇子登基,那么自己肯定就是忠勇伯府,看在他娘的份上,自己就饶他一命……
楚明尧被阮家的公子们捧的心情舒畅,多喝了点酒,看着正主楚明睿神色肃然的坐在那,不喝酒,也不说话,忍不住揶揄的开口:“大哥,今儿可是你的好日子,你怎么这么闷闷不乐,难不成是心里在惦记谁?”
楚明睿一脸的冷峻,却难掩天人之姿,很是淡然的反唇相讥:“只要你别惦记不该惦记的人就好。”
楚明尧剑眉一皱,知道他这是拿乔知意说事,可是这阮家小姐的家世,容貌,德容言工样样比不上乔知意,心里越觉得他娶这阮家小姐,肯定是因为阮家女好拿捏。
不过想到自己今年也要娶到乔知意,现在也不敢太刺激他,免得他到时候破坏自己的亲事,只能笑了笑:“大哥,我借花献佛敬你一杯,愿你心想事成。”
边上的人都是年轻公子,阮家另外三房里的嫡子,也一起端起酒杯起哄:“楚世子,我们也敬你一杯。”
“就是,今儿世子陪我们多喝几杯,等你来迎亲的时候,我们也会手下留情,不多为难你。”
阮盛皓也起哄:“四哥说的对,世子现在是我们的妹夫,来喝三杯再说别的……”
楚明睿眉一挑,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端起白瓷酒杯,勾唇一笑间桃花眼里仿佛有流星划过,璀璨生辉:“众位哥哥,弟弟们手下留情,这一杯我先干为敬。”
“好啊,爽快,再来一杯……”
气氛一下子就热闹起来,美酒佳肴,大家都推杯换盏,欢声笑语不断。
酒酣处,阮盛皓看着楚明睿和楚明尧有五分相像的眉眼,带着点砣红的脸上,凤眼却越清明,他推了推自己隔壁的阮盛崇,挤眉弄眼的附耳低语:“三哥,你有没有觉得他们这堂兄弟,长的倒是倒是像亲兄弟?这楚二公子长的不像楚二爷?”
阮盛崇觉得这堂弟的脑洞开的有点大,斜了他一眼,带着点威胁的对他挥了挥自己的拳头,低声道:“闭嘴,再敢胡说八道,小心我揍你。”
“真是的,你以为我怕你啊?”阮盛皓见三哥捏紧拳头,赶紧赔笑:“我真的喝多了,要不怎么会胡言乱语呢?今儿是恬恬的好日子,哥哥千万别对我动手,这要是见血了,可是不吉利的事……”
等到酒宴散了,送走本家的人,还有客人后,圆圆亲自陪着阮老夫人回房,顺便说了家具的事。
阮老夫人眼眶一红,叹息一声后,才柔声道:“姑爷这是心疼你,想和你好好过日子,等你们成亲后,你也要好好的待他才好;这男人心里有你,这才会替你事事安排妥当,生怕你有不如意的地方。”
“是,”圆圆陪着她说了会话,这才起身告辞:“祖母您也累了,先好好歇歇,我等下再来陪您说话。”
圆圆回到梅园后,试探性的问一直跟着自己的葛嬷嬷:“嬷嬷觉得我今儿可有地方做错?”
“小姐没有做错什么事,”葛嬷嬷见她娇俏一笑,两道天生的好眉斜飞入髻,看着倒有几分明媚可爱的感觉,却还是准备打击她,淡淡的道:“不过小姐有几处还可以做的更好,先前大夫人和二夫人的话虽然有不妥之处,可是你说出世子送家具的事,也不够委婉,还有……”
“最重要的事阮家是小姐的娘家,可是我觉得小姐把您自己当成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