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墨接过饼干，迅速撕开包装袋，拿出几块塞到了嘴里。
??他边吃边说：“蓉儿，快弄点水来，这么干怎么吃啊？”
???刘蓉说：“大大把水壶带走了。”
???刘子墨说：“大大搞么事去了？”
??刘蓉边走边说：“我们现在在盘加工，大大进货去了，炒二批的生意，现在不好做了，沙市那帮人明里是赊账，说是不赚钱，暗地里把利润加得很高，这边的客户也搞精了，拼命地压价，一条裤子只能赚两三毛钱，还卖不多，一天卖百把条裤子，赚个二三十块钱，连档口费都保不了，更不谈住房租金和水电费。”
??刘子墨跟在刘蓉后面，边吞咽着饼干，边说：“既然这样，你们为什么不早点自己加工呢？”
??刘蓉说：“大大的年纪大了，眼光不行，上次进了一批布，出现了色差，裁床又没有裁好，衣服偏小还超胳，领窝也挖小了，别人的爆版却被我们做死了。”
??刘子墨说：“你们就不能先裁一件，做个样衣，试穿一下？不行的话，改一下版，有问题不裁不行吗？”
??刘蓉说：“你也晓得，大大是个好好先生，他看人家裁床忙，就没有试版，直接裁了。”
??刘子墨叹了一口气说：“做生意事事为加工方考虑，生意就不用做了，最起码你自己的产品到了消费者那里，要让人家能够接受呀！第一件衣服成型后，必须检查一下，或者试穿一下，虽说我对生意一窍不通，但是我们只要换位思考一下，站在消费者的角度来进行考虑，我们就不难发现自己的产品存在的问题。”
??刘蓉说：“哥哥，你说的似乎还有些道理，要想发现问题，绝对要试穿，这回，我们算是亏大发了。”
??刘子墨说：“像这种次品货，总共还有多少？”
??刘蓉说：“今天我盘了一下存，做出来只零批了三件，还有648件。”
??刘子墨说：“像这种残次品要赶紧处理，天天挂在自家档口会影响声誉的，要想生意成功，招牌得先打出来，我看古代的商铺酒楼都有自己的招牌，你们这个市场像个迷宫一样，档口多，又没有明显标志，这回头客要想找到原档，都要费不少力。”
??刘蓉说：“这里生意好的几家，基本上都是边摊头档，再就是双面档，可能就是因为这些地方容易找一些吧！”
??说话间，刘子墨的饼干也吃完了，肚子有了点食，走路也有劲了，他“噔噔噔”地几大步赶上刘蓉，对她说：“蓉儿，信爷他是么回事呀？我喊上了他的脸，他都不怎么愿意答理我。”
??刘蓉说：“岂止信爷，就连仁爷和智爷也不例外，他们把我们这家人给孤立了，更可气的是，小舅舅这两年也对我们爱搭不理的。”
??刘子墨咬了咬下唇说：“还有件事，我没和你说，沙市那一帮亲戚，看到我像看到了鬼一样，躲得远远的，还尽在背后说我的坏话。”
??刘蓉生气地说：“不用理他们，你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随便他们怎么说，又不少一块肉。”
??刘子墨说：“我就有点想不通，他们凭什么诋毁我，难道我就不该出手，让那个人渣继续逍遥快活吗？”
??刘蓉说：“这个事情是有点难解释，那个曹子剑不该是我们家亲族，要是旁的人，他们的反应也没这么大。”
??刘子墨说：“那个姓曹的，我又不认识，再说，即使认识，他逼死了烟儿，我也不会轻饶了他，烟儿可是丽姐亲口认下的刘家媳妇，出事之前，我也一直把她当成了我们自己家里的人。”
??刘蓉说：“这也是他们对你诟病的一个主要原因，你们也太懂事懂早了，要是你们不确定关系，那些人也不会说你贪色忘义，六亲不认的。”
??刘子墨说：“有些事情身不由己，缘份在那里，逃也逃不脱。”
??刘蓉停下脚步，指了指门牌号说：“哥，你记住了，我们住的地方是双潭金湾33号，从这里上三楼。”
??双潭金湾清一色的新楼房，整齐划一地都是五层，新楼房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外墙上贴着清一色的绿色瓷砖，窗棂上涂着酒红色的油漆，每家每户的窗台上都摆放着一束竹筒插花，别具一格，颇有新意。
??宽大的楼梯，上面却是狭小的单间，三楼不大的空间，被隔开成四个单间。
刘蓉住在最西边的那一个单间里，这个单间没有厕所，阳台却比较大，可以晾晒衣服，洗衣做饭。
??刘子墨惊呼：“蓉儿，这么小的房子，你和大大怎么住呀？这洗澡换衣服多不方便啦！”
??刘蓉说：“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桥南市场上万个档主都是这么住的，能节约一点是一点，平常睡觉的时候，拉起这个布幔，我睡床，大大打地铺，这里又没有蚊子，大大经常睡阳台的，宽敞地很。”
??刘蓉边说边拉起了布幔。
??刘子墨说：“你不需要跟我演示，我只是觉得有点别扭，先不说这个了，做饭吧！我来削洋芋。”
??刘蓉笑着说：“哥，你是什么时候学会理菜的？”
??刘子墨说：“前几天学会的，都是你嫂子教我的。”
??刘蓉说：“烟儿不是走了吗？哪里来的嫂子呀？”
??刘子墨说：“这件事说来话长，还记得两年前，来给我们家拜年的那两个女同学吗？她就是其中一个，叫邬梅。”
??刘蓉说：“记得，我怎么会不记得呢？两个超级大美女，给我的印象格外深，是不是那个高个子？”
??刘子墨挠了挠头说：“咦！你怎么会猜那个高个美女呢？珊瑚当时该和我走得近一些吧！再说，梅儿当时与我也没有多少交往啊！”
??刘蓉说：“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直觉。”
??远在八百多公里之外的邬梅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周铃打趣地说：“这个刘子墨也真是，才刚到，就想你啦？”
??邬梅害羞地说：“才不是呢！家里和这里的温差有点大，我还没有适应过来。”
???周铃拍了拍手，把大伙召集拢来，大声说：“大家车马劳顿，辛苦了，先休息一天，男士住北边阁楼，女士住南边阁楼，董妈妈跟着我去买菜，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劳烦您了。”
??一群人轮流冲了一下澡，爬上阁楼各自睡觉去了。
??董招娣跟着周铃来到鹭江菜市场，菜市场离球场车间只有几百米的距离，卖菜的也是湖北老乡居多，那里居然还有粽子、酥麻叶子、麻糖等家乡特产卖。
?董招娣与老乡拉起了家常，周铃很不高兴，却又不好发作，她干咳了两声说：“丫丫，我今日是领冷那（您）来熟悉一下菜场地，这里的称大多是八两称，也有六两称，冷那（您）要留心一下，这个生活费是固定的，员工吃的好与不好，就全靠冷那打（您了），冷那（您）以后与外面人交流，尽量用普通话，最好不要扳土罐子（说土话）。”
??董招娣说：“称的问题好解决，我每天带半斤大蒜在手上，买谁的菜，就让他帮忙复一下大蒜的称，是八两称我就买，低于八两，我就找别家，这些员工，我们家就占了三个，你们这些人也不是旁的人，生活方面我会尽量安排好的。至于普通话，我也会说。”
??周铃说：“那我就放心了，广州是个黑白颠倒的城市，冷那（您）烧火是每天中午十二点烧第一餐，下午五点烧第二餐，晚上十二点烧第三餐，不要把作息时间打乱了。”
??董招娣说：“这些我都记住了，周老板，你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吩咐？”
??周铃说：“吩咐谈不上，我有事，先走了，冷那（您）一个人摸得回去吧？”
??董招娣说：“你放心，这么几步路，没问题，这对面就是球场，很好找的。”
??周铃点了点头说：“那就好，您先买菜，早点把饭做了，千万不要和那些老乡扯野棉花，大家都饿了。”
???董招娣说：“我晓得地，你有事先去忙吧！”
??周铃转过身子朝鹭江西街走去，此时的鹭江西街已被堵得水泄不通了，拖板车的、推自行车的、踩麻木的、轻卡拉货的，各种各样的车辆挤在了一起，寸步难行。
??周铃被挤进到了人群当中，动弹不得，随着人群向前面蠕动，直到董招娣做完饭，来喊她，她仍呆在离菜场不足百米的地方。
晚上八点，人流才得以通行，可是中大布匹市场已经关档了。
??周铃悻悻地回到厂里，她一边扒着饭，一边拿起版衣仔细琢磨着，裁床上的两个版衣，一条是黑色的a字短裙，分两层，外层是精梳棉，内胆是莹光里布，另一条是一条白色长裙，也分两层，外层是网布，里布是水晶网，都是均码款，以橡筋来控制腰身。
周铃翻过来，倒过去地看着，估算每条裙子的用料，有多少种配件，做工成本大概多少，把一碗饭都端冷了，也没舍得放下裙子。
这两条裙子，周铃都试穿过，上身效果非常好，她还不放心，又让邬梅给她试了一遍，邬梅的魔鬼身材，将裙子的飘逸和熨贴更显露无遗。
??周铃信心大增，她二话不说，将两条裙子给拆了，让邬老三升起煤炉蒸汽烫机，把两条裙子的各个部件一一烫平。烫平后，她又找来几块硬纸板，将各个部件拓在上面剪成纸样。
??纸样剪出来后，周铃找了些大点的碎布，把纸样拓在上面，依葫芦画瓢，剪出了所有部件。
??周铃凭着记忆，把所有部件组合成了两条裙子。再次试穿，结果裙子不合身，明显偏大，里布也和外层不配套，明显比外面一层大得多。
??周铃再次拆掉所做起的裙子，将里布裁剪了一部分，又重新缝上。
反反复复搞了三次，直到凌晨五点，她修完版才满意地扒在案板上睡了一会儿，又背着包乘车来到了自己的档口。
同档的生意依旧火爆，连续发了五个包出去。
??周铃看得眼馋，也很无奈，货没做出来，有什么办法呢？
??她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两个版有没有人挂出来。
??周铃围着市场转了一圈，还好，那两款裙子，除了十三行有，沙河市场还没有出现。
??周铃大喜，她立马回头，从沙河市场直朝中大布匹市场杀来。
??她的第一站是银岭布匹市场，这里是里布的集散地，什么双面、单面、莹光、全光、经编、水晶网等针织里布就在市场的入口处，各档口将自家的主打产品都陈列在最显眼处，周铃一眼就看到了自己需要的里布。
??第一次拿布，周铃心里也没底。
??滑稽的一幕出现了。
??青盛布行展示在外面的几块样布入了周铃的法眼，她站在那里拈来挑去，档口小妹走了出来问道：“老板，需要点什么布吗？要多少？”
??周铃也不知道这些布的计量单位是什么，她假装老练地笑着说：“你们这两种布多少钱一米呀？”
??档口小妹一脸懵逼地望着她，摇了摇头。
??周铃不耐烦地说：“我问你多少钱一米？你怎么不吱声啦？”
??档口小妹不再理会她，扭头就进了档口。
???周铃有点纳闷了，她自言自语地说：“这家档口有点意思，怎么有生意都不做啊？”
??里面的档口小妹操着粤语和另一小妹在嘀咕：“外面那个傻瓜，居然问我莹光和水晶网多少钱一米？我怎么知道啊？一看那个人就是个外行，懒得理她。”（做里布生意的大部分人都是潮汕人。）
??见无人搭理她，周铃也在反思，可能是自己提问的方式，引起了对方的反感。
??周铃很无奈，她只好继续寻找，在一家招牌为广发的档口，周铃看到了自己需要的里布，这次她学乖了。
??档口小妹问：“老板，有什么需要吗？”
??周铃回答说：“这个怎么卖？”
??档口小妹看了她一眼说：“拿货20元一公斤。”
??周铃暗自窃喜，原来这些里布都是以公斤在论价，幸亏自己问的是怎么卖，她却不知道，中大的水深得很，人不同价格也不一样，像周铃这种，人家给的都是零售价。询价问二批怎么拿货，是一个档位；询价问怎么拿货，又是一个档位；不懂装懂的，问怎么卖的或论米、论码的，一律作为门外汉来对待，给的都是最高零售价。
??周铃也挺聪明，她继续问道：“那一公斤有多少米呢？”
??档口小妹说：“这种莹光布，一公斤出7米，您手里拿的这种水晶网，价格是25元一公斤，一公斤出6米。”
??周铃打量了一下店子四周，发现根本就没有大货，只有满挂面的样布和色卡。
??她满怀狐疑地问道：“你这里货都没有，我怎么买呀？”
??档口小妹神秘地一笑说：“您先下单，马上给你送来，您要多少？”
??周铃说：“你不要骗我，你店子里根本就没有货呀！”
??档口小妹从柜台上拿出一个黑色的类似超厚的那种大麻叶子，上面还有根天线的玩艺，对着那玩艺说：“黑莹光和米白水晶网，仓库里还有多少？”
??那个玩艺“库库”两声，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黑莹光350条，白水晶网45条。”
??周铃第一次看到对讲机，觉得很新奇，但她不能表现出自己无知的一面，她微笑着对档口小妹说：“那就拿一条20公斤的黑莹光，一条25公斤的白水晶网，不，30公斤的白水晶网。”
??她想起长裙子里布的用量会更多一些。???
??档口小妹用粤语呼叫了一遍，对方也是用粤语回复的，周铃一句都听不懂。
??档口小妹说：“您要的整公斤数没有，与您所报的数据最接近的是，一条19.8公斤的黑莹光，一条34.5公斤的白水晶网，请问您还有什么其它需要吗？”
??周铃说：“我需要的，你们这里没有，暂时就这样吧！”
??档口小妹用计算器按了按说：“您总共要支付1258.5元，是现金，还是刷卡？”
??周铃掏出银行卡递给了小妹，在pos机上完成了支付。
??货没有来，她也不敢离开，害怕别人赖帐。
??档口小妹看出来了她的心事，笑着说：“收据和银行卡请您收好，呆会儿拿收据来提货。”
??周铃正为两条布发愁，她还想扛着布去找面料，这下好了，有人看管，自己可以安安心心地去找面布了。
??网纱总汇就在银岭与九洲交界的地方，很远就能看得到，有了一次拿布的经验，周铃在此处拿布就顺利得多了。
??卖精梳棉的地方到处都是，什么九洲、五凤、新长江、瑞纺、国际轻纺城、晓鸿，各种高中低档的价位都有。
???周玲转了一圈，在九洲拿了一条精梳棉，喊了个拖车收货回厂。
进布只是走出了万里长征第一步，还有试版，裁货，分发，寻找配件，指导加工，指导整烫定型，包装捆扎，打包发货上档口，许许多多的事情在等着她。
??刘子墨家的布料也到了裁床，刘忠把布料放到了裁床，版对人家一递，也不试版，修版，就回出租屋了。
??看到爸爸回来了，刘子墨连忙迎了上去，对刘忠说：“大大，冷那（您）吃了饭没有？我来给冷那（您）炒个鸡蛋饭。”
??刘忠说：“墨儿，你是么时候来的呀？”
??刘子墨说：“我前天就从家里出来了，昨天到地，在这里呆了一天，生意也冇得，无聊得会死。”
??刘忠说：“不用担心生意方面的事，我找了一个爆版，这回肯定能火。”
??刘子墨说：“布呢？冷那（您）该不会和上一回一样吧？又把布丢到裁床地，不管了吧！”
??刘忠说：“我枪啷冇有（我怎么没有）管啦？这发加工，收货都总不是我在搞，这生意不好是运气没有到，不能怪我的货不好吧？”
???刘子墨说：“我怎么听说，上一批货领窝小了，超胳，是么情况？做了那么多，只卖了三件。”
??刘忠说：“你听蓉儿瞎说，是我守在那里裁的，原版划皮没有走样，人家裁工挺负责的，边角废料都没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