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碎叶城。
已是深夜子时,但城内外火光耀天,杀喊声从三日前战斗开始便没有停歇。
孙子兵法曾言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阿拉伯大军指挥官虽然未必看过孙武大作,但攻战却十分符合兵法要领。
四万大军强攻八千人驻守的西门,分秒都没停歇。
而阿拔斯王朝的一干将领对麾下兵卒也毫无体恤之情,不存在掩护伤兵后退,或者每隔一段时间换队进攻。
出现在战场,所有阿拉伯兵卒的目标就是面前的城墙。
“嗖嗖嗖~”
“轰轰轰~”
城外的投石车不断威,砸在城头散落无数碎块,而城头上众多弓弩手一齐力,也能给城外阿拉伯大军带来沉重打击。
背靠墙垛躲过一轮飞石,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的红粉骷髅脸上写满了焦急:“这些人真是疯子,就算兵力再多,也不是这么进攻的吧?”
“我们兵少,他们就是要和我们拼消耗。”
蜡烛点灯在旁边摇头,眼角转向城外:“我敢打赌,他们肯定没有带多少粮食,所以他们不在乎死伤,哪怕是五比一的战损,他们都能接受,你说得对,这就是一群疯子。”
“咱们现在有多少兵卒受伤了?”
“之前兔子、小鱼统帅的那一队伤亡数是四成,咱们情况好不到哪去。就连会梦客的那些弩兵,也战死近百了。”
顺着蜡烛点灯的话音落下,红粉骷髅目光不由向右侧探望。那边有莫小白麾下的弩兵兵阵,他们守着三架元戎弩,已经摧毁了不少阿拉伯人的投石车。
只不过现在城外投石车周围布满了敌军的重盾,元戎弩也无法轻松击破,反而成了城外投石车重点照顾的对象,周围不断有兵卒受伤甚至阵亡。
“他们帮咱们吸引火力,我们也要死守住这一面城墙。”咬牙吐出一句话,红粉骷髅起身抬手便是一刀,将两名刚要攀上来的阿拉伯兵卒劈飞。
机械的重复着同一个动作,红粉骷髅面色逐渐恢复冷峻。
守城战她不是没经历过,在洺水之战的副本里,几十人镇守城墙对抗数千敌军的事都挺过来了,眼前这种阵仗还不如那时惊险。
“给老娘滚下去!”
重剑连劈三刀,直接将一名阿拉伯百夫长的内脏都给劈了出来。
“就这点人海战术的本事,休想从我手底下过去。”
红粉骷髅战意凛然,身旁将士也都受到鼓舞。
绝不后退,死战而已!
战!
城外战事急迫,城内的另一处战场同样血腥味极重。
一家由昭武九姓之一火寻国胡人开设的酒楼内,楼上楼下遍布尸体。
每一具尸体都是孔武有力的男子,且各个身负刀剑。
但现在,这些人都死了。
死在一位女子手中。
“说吧,你们的身份。”
酒楼后院,一间石屋密室中,柏桦林斜坐在一张蒲团上,右手把玩着一个小佛像。
脸上挂着笑容,手边利剑却有丝丝血迹滴落。
在她面前,看上去普普通通的胡人一家三口,抱成一团瑟瑟抖。
眼角带着恐惧,极力躲闪。
“女侠,我们真的只是店家,没有别的身份。”
一家三口中的男子,眼神躲闪了好一会才瑟瑟道:“您看中了我店里什么东西,您尽管拿去,只求您别杀我们,我们就只是开着小店做些买卖。”
“做买卖?”
柏桦林抛了抛手里的小金佛,努嘴道:“做买卖需要这么大的密室?做买卖会把三名造纸匠人藏在这里?做买卖你的酒楼为什么到处都摆着佛像?让我来告诉你,你是忠心于黑衣大食的火寻国人,你不想让人知道你的潜伏身份,所以你用尽了各种暗示,告诉大家你这位酒楼的主人信仰佛祖,而不是大食人的什叶派。”
“造纸匠人我都已经带走了,你们还要狡辩什么?你难道想告诉我他们三人是自愿来的,和你还有黑衣大食毫无瓜葛?你知不知道,你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那个错误才是我来到碎叶城短短几天就盯上你的原因。”
柏桦林眯着眼睛,脸上笑容灿烂,但她笑的越开心,面前的男子巨越是惊恐。
他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
明明自己已经伪装的足够好,就算是大食人来了,也未必看的出他们一家的身份。
见对方仍旧毫无所知,柏桦林不得不提醒一下,笑着对夫妻怀里的女娃招手:“来,小妹妹,你来把中午跟姐姐讲的那个故事说给你父亲听。”
小女孩眼底全是惊恐,哪能讲的了什么故事。
但柏桦林说完之后,中年胡人脸色顿时煞白。
“反应过来了?”
柏桦林见他脸色骤变,当下将佛像放下:“钱商和匪徒,这样精彩的故事可不多见呢,需要我来告诉你它是从哪里流传出来的吗?”
“我,我,是我,是我的错。”
男子惨白呢喃,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平常给女儿讲的小故事,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起初他只是想着这些故事是从大食王都那边传开,就连许多贵族和大人物都喜欢,所以才设法记下来讲给女儿听,让女儿能跟得上黑衣大食的潮流。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眼前的汉人竟然也知道这些故事,看上去甚至比他还熟悉。
对方的心理防线崩塌,柏桦林笑容更甚,心底也不无感慨,若不是小时候过生日收到过一本一千零一夜,让她对那些童话故事产生兴趣,或许她今天就会错过一个绝佳的机会。
甚至,会让三名懂得造纸术的匠师轻而易举的离开西域,远赴阿拔斯王朝。
“你可以考虑考虑,是选择一家三口都活下去,还是带着黑衣大食的信仰在我面前把你的妻子和女儿先杀了。”
柏桦林将一把匕丢到男子面前,努嘴道:“你可以选择为了信仰而死,我无非再麻烦一点,能把你找出来,我就能找出其他的大食密探。但如果你希望你们一家人平安,能够继续过着开心、富足的生活,那么你现在就可以说了。”
两个选择,生或者死。
男子面色惨白的拿起了手中的匕,可当他目光转向妻子和女儿时,妻子眼中的哀求以及女儿因为恐惧而泛白的小手,却让他怎么也下不了手。
他不是大食人,成为密探也只是为了生活。虽然被迫信仰什叶派,可他却不是酒楼内那些生死看淡的大食勇士。
‘哐当’一声,匕落地。
男子面色苦道:“我说,我把我知道的秘密都告诉你,你要保护好我的妻子和女儿,这是我唯一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