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一冠看了看高翰文那和善的表情,又想了想自己学习新学时的屡屡震撼。特别是新学一些关窍远不是教材上那些文字能够传递的。放任这些外人去领导贯彻很可能跑偏了,抓不住重点,甚至反而成为否定新学的证据怎么办?
比如教材里强调新学的底层基础是独立交易人,很多人读来都是自动忽略的。而这一条,就是现在的良民里绝大多数人都是达不到的。
现在的杭州,虽然崇尚良民,但能够做出独立交易的人依然很少。就是良民里面,跟风的多如牛毛。
新学的实施有很多难点,这些难点很多人哪怕看到文字都是意识不到的。毕竟都是人,谁会意识到人与人之间会有差别呢?
除此之外,新学总会有新东西。比如最近高翰文在师门研讨会里讲到的行为心理学。特别是那个心理账户观点给郑一冠印象深刻。
这个印象第一层就在于人的行为的荒谬之处。明明都是一文钱,竟然会因为是否是意外获得而产生完全不同的情感。人对辛苦挣来的工钱总是显得锱铢必较,而对意外之财则是挥霍如泥沙。
这里面,如何引导百姓如何看待这个意外的标准,就必然成为引领未来杭州经济的关键。
第二层恐怕绝大多数人都看不到了,郑一冠先是跟李贽去讨论过,后来又找高翰文老师确认了一下。
真正的关窍在于对理性独立交易人的理解上,特别是这个理性的理解。
理性不在于每个人都会以自利的目标行事,而是每个人的自利也有其自身的一贯标准。
比如这个心理账户,有的人强一些,有的人弱一些。强的人,发了年奖怕是大肆采买,挥霍一空,全家春节其乐融融。弱的人每一文钱都是等同珍视,倒也不用在平时过于节约,等着过节才松快几天。
关键的问题是心理账户或者说其他行为心理学会威胁到理性这个定语吗?
很显然,不会的,理性的关键是每个人自身的自利与一贯。心理账户其实是每个人自身对不同情景下一元钱的保留价值的差异化评估导致的。只要这种差异化评估是一贯的,那就是理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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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存在说有人挥金如土就是不理性,也不存在说有人节假日集中消费就是不理性。不存在说有人视金玉如粪土就是不理性,不存在说有人懒散堕落安贫乐道就是不理性。
什么情况是不理性呢?就是没有自身的价值评估体系,或者有评估但这种评估做不到一贯。这才是不理性。
比如有个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懒秀才从不做工,就靠去酒局当相公过日子。这是理性。但如果同样一个秀才,头一个月当相公混日子,后一个月去做刀笔状师挣钱养家,然后没多久又辞职当相公混日子。如此反复,这才是不理性。
当然,更普遍的不理性其实是缺少价值评价体系,缺少权衡对比的盲目跟风交易。
无论如何,对理性两个字的深化其实是拓展了新学的适用范围的。如果新学仅仅在精明的人那里有效,那其实是否定了新学的存在根基的。因为精明的人太少了,就算是真有精明的人,也有情绪上头的时候。
跟政策依赖理性良民与引导良民理性的逻辑,未来良民社团令的关键在于设计一系列促进理性的交易机制,否则良民最终会走到新学的反面,最终自掘坟墓,根本无法与朝廷分庭抗礼。
对这个事情的严重性,郑一冠是很同意高翰文的担忧的。良民社团如果成为一个一心为良民干活的老好人,那么结果只能是良民大规模躺平搭便车。当良民不参与社团,搭便车也能获利时,时间一长,多数良民也自然失去了对社团进行理性评价的能力。一个只会听话的良民,到时朝廷只需要做掉良民大头领,剩下还不是传檄而定。毕竟听话嘛,听谁不是听呢?
新学可以说已经到了稍有不慎就是身死学灭的危险境地。但郑一冠不理解,其他人懵懵懂懂言笑晏晏就算了,为什么高老师还没有一点儿警惕忧虑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