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林锦婳一走近,郑娇娇便立即上前行了礼,只是如今她肚子大了起来,走路行礼也都由人搀扶着,行动十分不便。
林锦婳看着她这模样,只觉得若是她要行刺,似乎也太困难了些,而且此番入宫来,她也只是一个人。
林锦婳打量过后,便淡淡收回了目光,只浅笑道:“你怎么来了。”
“娘娘……”郑娇娇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什么直说便是,你我之间,不需要如同外人那般的生分。”林锦婳入了花厅,在临窗的位置坐下,又让人赐了座,这才浅笑看着她。
郑娇娇望着她的满头白,迅速低垂下了眉眼,只道:“娘娘,臣妇想恳请娘娘,能对薛文骞做处罚。”
林锦婳闻言,不解看她:“这是为何?”至少薛文骞在大牢里还算安全,放是绝对不可能放了的,毕竟当初可是要对自己的孩子下手,此等行径,她不斩已经是仁慈。
郑娇娇只咬着唇,看她道:“臣妇如今怀了孩子的月份大了,不想孩子生下来,叫人说他父亲是个囚犯,恳请娘娘准许,流放了薛文骞。”说罢,她直接就跪了下来。
林锦婳看了眼一侧伺候的小玲小珑,二人会意,立即上前去要扶她,她却只坚定道额望着林锦婳摇摇头:“还请娘娘准允!”
林锦婳看了她一眼,慢慢放下手里的茶盏,终是道:“你确定要流放他?流放之地极为苦寒,本宫曾见过他,身子不算太好,兴许途中就会病死。”
“病死也好,那也是他该受的命数,当初他选择起那样的狠心,早该如此了。”郑娇娇坚定道。
林锦婳笑笑:“既然如此,那本宫照你所说去办也无不可,只是……”
“只是什么?”郑娇娇忙抬头看她,却现她正在看自己,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好似自己看一眼,就浸入了进去,被她窥探到了内心一般。
郑娇娇心中微紧,立即低下头去。
林锦婳却只笑笑:“若你只是为了这件事而来,暂且先回去吧,本宫很快便会请示皇上,对薛文骞落的,只不过是不是流放,全看皇上是何意思,本宫虽为皇后,但后宫不可干政,相信你也明白。”
郑娇娇点点头,感激看她:“臣妇自然明白,多谢皇后娘娘愿意帮臣妇。”
林锦婳让人将她扶起,才道:“你身子不便,往后此等事情,直接让郑大人上书给朝廷便是,不必特意跑一趟来我宫里,路途遥远,宫里规矩有多,也免得伤了身子。”
“是,多谢娘娘爱护,臣妇一定铭记于心。”说完,又起身行了礼,才退下了。
等她走了,小玲才奇怪道:“曾听闻这位郑夫人跟那薛文骞夫妻感情甚好,如今怎么就盼着他死呢?”
小珑知道在林锦婳跟前说上几句没关系,也跟着笑道:“奴婢倒是没察觉出什么,兴许真是如她所言,只是为了孩子呢?”
林锦婳看了看她们,浅笑:“今儿日头不错,让人将屋子里的书都抱出去晒晒吧。”
“是。”小玲小珑忙笑着应下去办了。
等他们走了,林锦婳这才朝外看去,由人扶着离开的郑娇娇一步一步走的缓缓,仿佛十分小心,也十分疼爱肚子里的孩子一般,可她如今拿孩子来说事,又要求流放薛文骞,是要做什么?
燕十三所说的剩下的她所认识的人,便是郑娇娇吗?
方才郑娇娇所流露出的表情中,对以前深爱的夫君好似没有半分的眷恋,这让她更加觉得奇怪,若非薛文骞在大牢里做出了什么真的让她死心的事,就是此番薛文骞被流放,她有万全的把握能让他不死。
林锦婳一时想不透,便听人来传,说江太后想见她。
林锦婳这才想起宫里还有一个江太后来。
闻言,只道:“不必回她。”
“娘娘的意思是……”
“太后既然喜欢留在后宫,便好吃好喝供养着,只是本宫身子不大好,走动不得,也就不去叨扰了。”林锦婳浅浅一笑,想起那日江太后意图将自己推落水中,眸里的笑意更凉,当初那一巴掌打下去,她就不管她到底是不是怀琰生母了,现在在自己眼里,江太后只是辛夷的帮凶,是一个冷漠无情自私自利的妇人,她既然选择自投罗网,便永远留在这深宫里吧。
宫女会意,很快便下去了。
等到了慈宁宫外,瞧见门口守着的两个嬷嬷,上前道:“娘娘吩咐,不必回她。”
那两个嬷嬷不懂是什么意思,来回话的宫女却是个聪明的,就算不知道真正的原因,也猜到了些痕迹,只笑道:“往后除了一日三餐,不许再跟太后说话,以免扰了太后娘娘清静,另外,再使人进去,将屋子里的书画和笔墨纸砚全部收拾出来,省得太后娘娘瞧见了要看,浪费了心神。”
嬷嬷们闻言,虽然觉得奇怪,但来回话的乃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人,哪里敢多说:“奴婢遵命。”说完,还带着几分讨好的道:“薄荷姑娘,听闻娘娘宫里最近在招人,不知还差多少人?”皇后娘娘身边的差事好当,这是谁都知道的。娘娘性子好,只要事儿办得好,那打赏绝对是最多的。
薄荷闻言,笑笑:“放心,若是能在娘娘跟前回话,我会替你们说几句的,但前提是,今儿的事儿要办好。”
“是,一定办好。”两个嬷嬷连忙应下,薄荷这才扭头走了。
她是之前林锦婳回宫大清洗之后留下的,原是在辛者库的,算是赵怀琰早先留在宫里的一枚眼线,如今受赵怀琰的命调到林锦婳身边伺候……或是说,之前赵怀琰安插在宫里的大部分人,都调到了林锦婳身边伺候。
薄荷回到林锦婳的宫殿后,便现她不在,刚好又口渴了,便扭头打算回自己房间喝口茶,哪知才回头,就看到赵怀琰朝这儿过来了。
她瞧见里面没人,立即垂眸退让在了一侧等着伺候。
赵怀琰来后,瞧见没人,才道:“皇后呢?”
“奴婢也是才办完娘娘的差事回来,不知娘娘去哪儿了。”薄荷见他就在身前,身上的龙涎香气似乎都隐隐传了来,她垂眸看能看到他的一截衣裳,上等的黑色缎子上绣着精致的龙纹,垂在身侧的手指骨节分明,虎口还带着常年握剑的老茧,一股凌厉之气迅速传来,叫人心中颤颤。
赵怀琰闻言,朝侧殿看了眼,道:“伺候茶水来。”说罢,便往侧殿去看葡萄了。
薄荷连忙应是,见他离开,才看了眼他的背影,微微笑着抿唇,连忙去备茶水了。
赵怀琰到了侧殿,现翠嬷嬷正在一旁守着,瞧见他来,立即起了身行礼。
“免礼,太子如何了?”赵怀琰走到窗边看了眼,现葡萄正睡着,面上的黑色已经褪去,也不知道是不是热的,小脸红扑扑的。
“太子方才才吃过些东西,但很快又睡下了。最近太子醒来的时间慢慢变长了,娘娘说这段时日正是清毒的过程,所以太子会睡得多些,但不妨碍什么。”翠嬷嬷连忙答道。
赵怀琰闻言,这才放心点点头。
等又看了会儿葡萄,想着前朝还有事情要处理,便直接走了。
薄荷端了茶水过来时,他刚好离开。
翠嬷嬷送出门,瞧见她手里端着茶,还笑起来:“是皇上让你伺候来的?”
“是。”薄荷知道翠嬷嬷是林锦婳跟前的红人,闻言,只羞涩的点点头:“皇上方才去寻皇后娘娘,娘娘不在,便让奴婢伺候了茶水来。”
“皇上真是糊涂了,还以为这儿是宫外呢。”翠嬷嬷倒是未曾多想,笑笑,道:“不必伺候茶水了,你下去歇着吧。”
“是。”薄荷笑笑,退下后还转身看了眼赵怀琰方才离开的方向,嘴角微微扬起,提步离去。
林锦婳现在正坐在树荫下的一块大石头上乘凉,手里的小团扇慢慢扇着,瞧见面前的人,只道:“没查出什么吗?”
“没有。”才回来的墨雪摇摇头,道:“燕十三离开后,并没有去见什么人,也没有去什么奇怪的地方,而是直接回了家,后来在家中院子里习武,好似知道奴婢跟着他似的,故意要做给奴婢看。”
“是吗……”林锦婳细细想着,她身边人众多,若说真要找个一两个不那么信任的人出来,所有的似乎又都不可信任,因为长孙玄隐的人,可能十几年前就安插好了,她怎么可能在这一会儿就找出破绽呢?
墨雪看她深思,只道:“娘娘,那郑娇娇身上可有疑点?”
林锦婳看着不远处快步而来的人,淡淡道:“很快就知道了。”
高禀擦去额头上的汗,快步走近后,看着林锦婳正在跟墨雪说话,立即便行了礼道:“娘娘,属下去大牢看过了,薛文骞这几日好似中暑了,成日的躺在牢里哼唧,郑大人找了大夫给他看,但是几服药下去,似乎并没有好转。”
林锦婳闻言,终是笑起来:“没想到,还真是她。”
“娘娘的‘她’难道是指郑娇娇?”墨雪立即道。
高禀也跟着皱起眉头,林锦婳看了眼他,才将他招了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高禀听罢,惊愕看她:“当真要如此?”
“嗯,去办吧。”林锦婳嘴角浅浅勾起,若不是这么做,只怕还引不出来呢,只是等她真的暴露出了真面目,也不知郑穹要如何想。
顿了顿,林锦婳叫住高禀,道:“这件事,迟些去办,我记得郑娇娇如今怀孕也将近七个月了?”
高禀算算日此,还是此前山上围猎时查出的怀上孩子,如今算算,可不是七个月了么。
高禀点点头,看着她道:“娘娘是想再过几日,等她能生下那孩子……”
“嗯,你仔细看着点办吧,若是实在不行,便罢了。”林锦婳道。
高禀点点头,立即退下了。
等他走后,墨雪才奇怪道:“娘娘,如今已经入秋,大牢原本要比其他地方更加阴凉些,怎么反而那薛文骞还中暑了?”
“这就是奇怪之处了,而且暑热本不是大病,几服药下去还是半死不活的,就更加蹊跷了。”林锦婳浅浅一笑,刚巧那假山后传出一阵笑声来,林锦婳转过头,就见假山后跑出个软乎乎的小身影,迈着小短腿颠颠儿的就朝自己跑过来了,后面的宫女嬷嬷们都追得满头是汗,她却依旧的精力十足。
很快林锦婳便起了身,上前将她一把抱起,才笑道:“酒儿在玩什么?”
“捉迷藏。”酒儿笑嘻嘻的露出小白牙,大眼睛一弯,当真是可爱极了。
林锦婳笑起来,捏捏她胖嘟嘟的小脸,才看着后面累得气喘呼呼的宫人们,道:“你们下去歇着,这儿有本宫即可。”
“是。”宫人们感激不已,连忙行礼退下了。
酒儿却是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完全不知道累的模样。
她抱着貌美的娘,在她脸上吧嗒留下一个湿漉漉的吻,才道:“娘亲……”
“嗯?”
“酒儿一辈子跟娘亲一起。”她嘻嘻一笑,便抱住了林锦婳的脖子。
林锦婳感动的一下子湿了眼眶,刚好清爽的风吹来,夹带着夏末的温暖。
下午的时光便是跟孩子一道儿采花扑蝶,偶尔教她念两句诗词歌赋,酒儿这孩子口才极好,记忆力更是好,林锦婳教她的诗句,没多会儿就能背下来,至于活学活用倒还差点儿,但也让林锦婳寻思着该给她找个老师好好教教了。
林锦婳自己教诗词歌赋倒不是不可以,只是如今事情尚未解决,她也没那么多的心思全部放在孩子身上……
想来想去,林锦婳想到了一个人。
袁绿衣抱着孩子坐在院子里的树荫下,看着太阳渐渐西沉,再看看怀里的女儿刚吃完奶,还在睡梦里砸吧着小嘴,也跟着弯起眼睛笑了起来。
“夫人,晚膳好了。”
婆子过来,瞧见她轻笑道。
袁绿衣应了声,那婆子立即过来,笑道:“奴婢来抱着小姐吧。”
“嗯。”袁绿衣刚要将孩子送过去,原本睡得实诚的孩子立即就醒了,小嘴一扁便哇哇大哭了起来。
袁绿衣忙接回手里哄着,婆子瞧着也是心疼:“小姐自幼便不让其他人抱,夫人您身子也一直不大好,如何能没日没夜的照顾孩子?还是得请几个好大夫来看看,现在京城里的大夫水平都太差,还是得宫里……”
“没事,我还看得住孩子。静儿这孩子虽然白日闹腾些,但晚会上那个还算乖巧,我也没多吃力。”她笑着将孩子哄好,才道:“我们出去吧。”
婆子心里轻叹她如今没男人在,到底是要辛苦些,只点点头便跟她出去了。
才出二门到花厅,便见人来报,说袁小公子来。
“他来了,快请他进来坐吧。”袁绿衣笑道。
婆子应下,忙去请了。
没多会儿,袁绍便走了进来。他一来,瞧见袁绿衣怀里抱着的孩子,笑道:“姐姐还是不愿带着孩子去爹娘身边吗?”
“静儿还小,走远了,她难免受不住。”袁绿衣笑笑,眼神清淡的很,只是袁绍总能看到那一丝丝的哀伤在她眼底浮现,毕竟当初亲手杀了赵阚的,是她自己。
他笑笑,在一侧坐下,才道:“今日入宫,皇后娘娘还与我说着小公主的事儿,说是要请个女先生最好,可是这女先生既要品德好,有才情,还要有见识,不迂腐,思来想去,也只有姐姐最好了。”
袁绿衣闻言,拿起筷子的手微微一停,苦笑道:“我哪里当得了小公主的先生,京城名士这么多,皇后娘娘可以再选别人。”
袁绍看她低垂着头只逗弄孩子,也不再多说,皇后娘娘说了,只问一问,并不勉强。
袁绿衣看着怀里的孩子,想着当初的赵阚,又笑起来,只轻声道:“等皇后娘娘再问起,只说我身子不大好,不便入宫就是。”
“嗯。”袁绍看她始终放不下心结,也不再多提,又与他说起最近的趣事来,气氛才算是稍微活泼了些。
等袁绍走了,袁绿衣才看着身边的婆子,轻声问道:“若是他在,一定希望能再进宫吧。”
“夫人……”婆子担心看她,她却只是一笑:“放心,我没别的意思,一切终究是过去了。”她释然一笑。若是真的要计较,也不会等到今日了,好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她现在跟孩子平平安安,便也足够了。
等袁绍离开,暗处盯着的人才离开去回话了。
豫州某处院子内,女子躺在床上,来换药的丫环瞧见她那伤口和浑身常年受伤留下的疤痕,手都颤了颤。
“怕了?”
“奴婢不怕。”
辛夷泛白的唇角扬起:”没什么好怕的,不过是些小伤而已,等过段时间,自己就好了。”
她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些伤对她来说,也不关痛痒了。
丫环闻言,闭紧了嘴不敢再说。
等换完药才忙退下去了。
辛夷半句话也没提,等她走了,半撑起身子,朝暗处道:“即便跟了我这么久,也该出来见见我。”
阿奴闻言,笑笑,从暗处走了出来,瞧见她这样脸道:“若是不知道的,当真要以为姑娘跟皇后乃是双生姐妹……”
辛夷听到‘双生姐妹’这四个字,眉头狠狠拧起,带着怒容看她:“你跟了我一路,到底何事!”
“可是我救了你,你就不知道感激吗?”
“感激?”辛夷讽刺出声:“你救我,难道是没有目的的吗?若是有目的,我又何必感激你?”
阿奴闻言,忽然心疼起长孙玄隐来,他好歹是真心实意要救她,帮她,没想到得到的只是她的讽刺和刺杀。
阿奴笑笑,双手垂在身前,深深笑看着她:“姑娘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福?”辛夷越的讽刺,她这辈子都跟‘福’字无缘。
她只冷淡睨着他:“你来寻我,到底何事?若是不说,就滚!”
阿奴看着她气得白的脸,越的镇定不走了:“我来,只不过是要传句话给你。”
“说!”
“无涯先生说,既然得不到,何不就此放弃,也图个逍遥。”
辛夷一听竟是长孙玄隐,面上的怒意也慢慢消失了,只从胸口拿出一块玉来,慢慢取下,扔在了地上:“告诉他,他既然选择了帮林锦婳,就是背叛我。你以为我还会听他的?”
“但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跟林锦婳争呢?”阿奴不明白她还有什么可执着的,林锦婳现在乃是一国之母,赵怀琰将京城的势力更是查了个底掉天,任凭谁都在京城捣不了鬼。
“你很快就会知道。”辛夷讽刺看他一眼,便偏过了脸去,暗处立即就出现了四五个黑衣男人来,直接堵在了阿奴跟前抽出了剑。
阿奴见状,知道她也是懒得听自己的了,倒也不再跟她多说,直接转身便走了。
等他一走,辛夷才看了眼地上扔掉的玉,那是以前长孙玄隐送给自己的,说是能保命的东西。
他以为自己很在乎这条命么?
不,她根本不在乎,若是成为不了如今的林锦婳,如此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
她眸光阴暗下来,林锦婳,你等着我!
屋外,阿奴出来后,看着停在巷子里的马车,淡淡道:“不肯听你的。”
“嗯。”
马车里传出淡淡的男声,旋即便离开了。
阿奴微讶,难道他就没想过自己去说说,也许辛夷不肯听自己的,但是肯听他的呢?
他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也是无奈挑挑眉。
“阁主。”
他身后忽然出现了人来。
阿奴转过头看他:“何事?”
“现长孙祁烨的踪迹了,现在正在往京城的方向来,不过……”
“不过什么?”阿奴闻言,想起长孙祁烨来,倒是笑笑,虽然还没见过,但长孙玄隐让自己找他,他便也试着找了找,却没想到还真的找着了。
来回话的人面色古怪的皱了皱,才道:“不过他们不知道在搞什么鬼,每到一个地方,都要来来回回走好几趟,原本早该到京城了的,现在还在距离京城百里之外,照他们这个速度,不知道何时才能到了。”
“难道是想掩人耳目?”阿奴立即猜测道。
“这个……”来回话的人也表示疑惑不知。
“或是是故意引起我们的注意,其实那个长孙祁烨根本就是假的?”她又猜测道。
小厮更加糊涂了,因为在他看来,那几个人这样诡异的行动,兴许是加入了某个邪教也说不定。
阿奴思考半晌,想了想,还是道:“既如此,你们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加派人手小心盯着,一旦有异动,立即来回了我。”
“是。”小厮应下,很快便下去了,阿奴还在苦恼,纵横江湖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了。
其实长孙祁烨也没遇到过。
他们此番从小镇出来后,已经十分严谨的请人画了地图,可地图到底不详细,等马车跑到了官道这三叉路口,竟是莫名其妙又多出一条通往林子的路起来。
几人默契的对视一眼,沫沫拿出了提前买好的骰子。
“咱们三一人抛一次,谁的点数大,听谁的。”沫沫道。
林枕溪很是兴奋,连忙点头,长孙祁烨则是对她们这神出鬼没的‘机灵’主意习惯了,闻言,也只淡淡点点头,还惹得林枕溪推了推他:“铁牛,热情点。”
“嗯。”长孙玄隐点点头。
很快沫沫便拿了骰子合在两手手心摇了摇,打开一瞧,嘿,一点。
林枕溪笑得肚子疼,忙给了长孙祁烨,笑眯眯道:“铁牛,该你了。”
长孙祁烨认真琢磨了下,似乎在这些偏远小镇流连,对恢复自己的记忆没什么帮助,倒不如趁机上京城找个好大夫看看。
他眼角瞥了眼正睁着大眼睛咧着嘴期盼看着自己的林枕溪,眉梢微挑,帅气的拿走骰子放在手心摇了起来。
“一二三,开!”林枕溪主仆二人一同喊道。
长孙祁烨感觉自己好似能察觉到里面的骰子是什么点数,嘴角勾起,立即打开了来,果不其然……二点!
林枕溪捧腹大笑,长孙祁烨皱起眉头,难道是他感觉错了?
他刚要再去看看骰子,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天黑了,林间忽然窜出一只黑色的小动物来。
长孙祁烨脑子里有画面一闪而过,而后浑身都僵硬了起来。
“天这么黑了……”林枕溪没察觉他的异常,只嘟囔一句,刚要赶着马车离开,就现长孙祁烨不知何时独自躲到马车里面去了。
她掀开车帘一瞧,才现他正坐在马车角落浑身颤抖着惊恐的望着她。
林枕溪见此,还以为是因为他摇到了二点所以才如此伤心,一股愧疚感顿时涌了上来,因为她给长孙玄隐的骰子,是特制的,不是摇一点,就是摇二点的……
见此,她干脆收起了骰子,道:“好了,铁牛,我们听你的,你说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你别伤心了。”
“回家……”他忽然道。脑海里慢慢的,有更多的记忆冒了上来,他隐约能想起小时候在宫廷里的事,尤其是那场永远也磨灭不去的恐惧记忆。
“回家?”林枕溪以为他是伤心糊涂了,可这儿前不着村后着店的,闻言,只干脆跟沫沫道:“算了算了,赶紧回咱们刚才的客栈。”
“是!”沫沫也被长孙祁烨这反应给吓住了,立即就赶了马车往回去了。
林枕溪看他放在膝上的手都在抖,这才上前坐在他身边,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学着娘亲安慰她的方式去安慰他,边拍还边柔声道:“别难过,我们都听你的。”
“不要离开我……”
长孙祁烨还沉静在那无边的噩梦里,仿佛他还是当初那个被关在狭小的房间里,看着老鼠活活吃掉宫女的小皇子。
他绝望的朝门外走过的宫女们喊着,可是她们一个也不理他。
“不要走,求求你……”
林枕溪一脸懵逼的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听着他声音的颤抖,感受到他由心底生出的绝望和害怕,眨眨眼,想起自己做噩梦时,娘亲曾安慰自己的方法,小心的替他抚着后背,越放柔了声音:“铁牛别怕,姐姐在。”
沫沫:“……”
这真是她见过最不要脸的小姐。
他们的马车折返到镇上时,很快便见镇上贴了新的告示。
沫沫本来没当回事,可一眼便瞥到了公告栏上的长孙祁烨。
她瞪大了眼睛,不过可惜,她不认识大齐的字!
她看着周围的人都围着那公告栏指指点点,下意识的就以为长孙祁烨是被朝廷给通缉了,是个通缉犯!
她忙把马车听到一边,小心掀开车帘跟林枕溪道:“小姐,不好了。”
“怎么了?”林枕溪嘘声问道,长孙祁烨现在还紧紧抱着她呢,她还在扮演着她以为的娘亲角色,小心的安抚着长孙祁烨。
“大齐朝廷在通缉铁牛!”
沫沫惊恐的看了眼长孙祁烨,道:“小姐,难道咱们会在番邦境内现他,原来他是大齐派去番邦的奸细!”这是沫沫猜得,但她觉得八九不离十,长孙祁烨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皮肉娇嫩的很,但哪个正常的贵族公子会跌落悬崖去?必定是话本里写的那种,造反的人。
想到造反,沫沫浑身都抖了抖,忙道:“小姐,要不咱们把他丢了吧。”
林枕溪皱眉,还不等说话,长孙祁烨已经从恐怖的记忆里挣扎了过来,感觉到自己正抱着林枕溪,脸立即红了,马车里的气氛也瞬间充满了暧昧的气息,只是林枕溪不懂。
她瞧见他脸红了,还以为他是病的越重了,只道:“沫沫,我看他病的不轻,咱们要是把他丢了,他可就真的死了。”
“那怎么办?”沫沫紧张道,带个危险人物在身边,那也不安全呐。
“既如此……”
林枕溪想了想,悄悄凑近沫沫道:“咱们找个好人家,把他入赘了,这样他后半辈子无忧,咱们也能救人一命。”
沫沫看了眼脸色通红假装看风景的长孙祁烨,也不忍心,咬咬牙还是点了点头。
现在长孙祁烨丝毫不知道她们在盘算这个,只知道方才她身上的香气很好闻,带着些甜甜的感觉,还有她温柔安慰的声音,也好似将心底那份浮躁全部压了下去。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可是他已经分不清了,他只知道,抱着她的时候,心底很安。
很快,他们就离开了镇子,在另一个更加偏僻的小镇子去了。
暗处盯着的人不知道他们在低声商量什么,反正只小心的盯着。
林枕溪的马车刚走,大街上便走出个刚打了两瓶酒的老头来。
老头凑热闹的在公告栏上看了眼,这不看还好,一看就怔住了,他立即上前去将那肖像扯下一张,看着上面的人,眼泪都要出来了。
“方伯,您这是怎么了?”旁边有人问道。
“没……没事。”方伯忙擦去眼泪准备走,却被那人拉住:“方伯,听说最近您孙女要找上门女婿,您看看我怎么样?”
方伯打量了他这瘦不拉几的身子,冷哼一声,扭头就走了,惹得旁人一阵笑酸:“罢了,他以前可是王爷府里的,后来又是摄政王府的,不过可惜了,摄政王如今都成了咱们大齐皇上了,只可惜没把他接去享福。”
众人一阵哄笑,方伯鼻尖不屑的轻哼一声,他可是知道阿慕的,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不过听闻她过得十分艰难,怎么可能想起自己?况且自己一没病二没灾的,又只是个奴才,哪有叫主子惦记的道理。
只不过这告示上说,王爷走丢了……
他心急如焚,很快便拿着这肖像回去了,不过他不知道的是,才回到家中去,就听到今儿有个一表人才的清俊男人要来他家当上门女婿。
他没心思多管,只嗯了声就走了。
此时就在他家后门房处,朴素的男人满意的看着高大清军的长孙祁烨,笑道;“这位哥儿叫什么名?家中可还有父母?”
“他叫铁牛,我就是他家人。”林枕溪说完,怕长孙祁烨戳破,忙拉了那男人到角落道:“我这弟弟,人不坏,就是脑子不大好使,小时候摔坏了,不是天生的。而且他心底良善,家里又宠,从没吃过苦,如今我不是自己也没活路了,也不会让他来做了你们的上门女婿,往后还请厚待些。”说完,还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来道:“这就是他的陪嫁了。”
“这……”男人忙笑道:“男人入赘不用……”
“哎,你就收下吧。”林枕溪笑道,说完,现长孙祁烨正看着自己,眸光深深。
林枕溪微微一滞,心底一股异样的感觉升上来,还以为自己是感觉错了,忙摇摇头,跟男人笑道:“就劳烦你们了。”
“姑娘客气。”
林枕溪交代完,这才上前一步到长孙祁烨跟前,笑道:“铁牛,往后你就好好过日子,别再出去东奔西荡了,男人就要在家相妻教子,明白吗?”林枕溪怕他出去就被人给逮住杀了。
长孙祁烨不明白她这话什么意思,只轻笑开:“你要做我的妻子?”
林枕溪不是第一次听人跟她说这样的话,可那些人都不如长孙祁烨好看,尤其是他深深望着自己时,眼底那份浓浓的爱意。
她恍惚了下,还是沫沫戳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笑眯眯道道:“我是你姐姐,傻孩子,弟弟是不能娶姐姐的。”
“你分明不是……”
“哎呀,天都这么晚了,今儿跑了一天,腰都酸了,铁牛,早点去厢房休息吧。”林枕溪借口支开他,她们好连夜离开,不然熬到明日,她自己都怕自己舍不得,毕竟在一起这段时间,虽然每天吵吵闹闹,但还是极开心的。
长孙祁烨笑着点点头,瞧见她还在揉腰,转身便跟那男人走了。
走了不远,才问那男人:“您这儿可有热敷的药包?”
“怎么了?”
“我腰酸。”长孙祁烨轻笑。
男人忙应下:“我去找给你。”
两人边笑边走,林枕溪幽幽叹了口气,这才转头跟沫沫道:“我们走吧。”
“小姐,你眼睛怎么红了?”沫沫看着她奇怪道。
“有吗?”林枕溪抬手擦擦:“兴许是舍不得铁牛吧。”她嘻嘻一笑,便带着沫沫上马车走了。
等长孙祁烨烫好敷腰的药包,来找她时,才现找不到她了。
他梦靥里那股恐惧再次袭来,好似梦里那从门外经过的宫女,任凭他怎么祈求,他们也不肯来救自己。
他怔怔站在后门口,这黑夜仿佛已经将门角那盏幽微的烛火吞没,也要来吞没他了……
“王爷!”
就在他快要被黑夜侵蚀之时,一道惊喜的声音在他身后响了起来,他一回头,只看到一个陌生的满含泪水的老者。
“你是……”
“你当真是王爷!”方伯本来只是想来看看孙女儿的夫婿,哪知竟是一眼就看到了王爷。
长孙祁烨皱起眉头,方伯已经跪下磕了头,才上前道:“他们还说找了个惊为天人的人做奴才的上门孙女婿,没想到,竟是王爷!”方伯老泪纵横,长孙祁烨却抓住乐关键词,上门女婿,枕溪把自己卖给人家当上门女婿了!
他眸子幽暗起来,看了眼方伯,道:“你知道我的身份?”
“是,不过王爷你怎么……”
“在此等我。”说完,提步就要走,走时,又道:“你家中可有马?”
“有,奴才这就牵给王爷!”
长孙祁烨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药包,想起那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嘴角勾起,敢把他给卖了,很好!
此时的林枕溪还不知道长孙祁烨已经现了呢,因为她才到镇上,就听人在八卦如今的皇后娘娘林锦婳,说她家的迹史。
其中有说书先生最是清楚这些事,得意的坐在人群中央,灌了口酒,才大拇指一甩,道:“我们家可是世世代代说书,对这样的事再清楚不过,皇后娘娘那往前数几辈,也是做过皇帝的,只不过后来退了位,去一个什么岛上过神仙日子去了……”
林枕溪眨眨眼,跟沫沫对视一眼,难不成他们一直要找的族亲,真的就是大齐的皇后娘娘!